《破阵子》御用肥猫

142、返行 一四二

　　秋姨娘的院子又热闹上了。
　　从无名院而来的箱子络绎不绝地进了他们的屋子，那些箱子的盖子都被打开，排排列在母子二人面前。
　　秋姨娘兴奋地不停在这些箱子周围乱转，她一会儿抄起衣裳摸摸，一会儿拿起银锭放在手心里掂掂，一会儿又转悠到装着兵器的箱子前小心翼翼地伸手碰碰那触手微凉的利刃，嘴里一阵啧啧。
　　“晖儿啊，这么些箱子里装的可样样都是宝贝啊...哼，要不是今天终于轮到你上场，咱们竟还不知道二老对齐祯这小子出手会这么大方呢。你瞧瞧，穿的，睡的，吃的，喝的，花的，用的，哪方面亏待了他？他们嘴上说着不待见那小子，怎么给东西给得这么眼睛都不眨呢。”秋姨娘道。
　　齐钰晖原本是最眼馋这些箱子的，可如今真成了自己的，他又开始挑剔了起来，他不屑也不满道：“娘，这里边的银子铺盖也就罢了，可是你瞧瞧，你瞧瞧这里边装着的衣裳，这都还是按着齐祯的身量做的，我哪里能穿呢！”
　　秋姨娘安慰道；“哎哟我的少爷啊，这不是时间赶不及了吗，也就三天不到的功夫了，难不成现在还叫裁缝过来给你裁吗？娘跟你说，这些衣服还有皮草，你自己摸摸，都是上好的！何况你也不是穿不下啊，这些衣裳虽是按着齐祯的身量做的，但都是往大了的尺寸裁的，不就是为了能叫他好多穿几年吗，你长得也不壮，能穿的进，等明年冬天的时候你要是穿不下了就写信回来，娘亲手给你做了送过去。”
　　齐钰晖还是不满，嘟囔道；“娘做的能跟祖父祖母出手送的比么....”
　　这话放在平时秋姨娘听了定要说他白眼狼，可今日实在心情太好，秋姨娘不光没往心里去，更是低声问齐钰晖道：“晖儿啊，这儿有这么多银子呢...你可听娘说啊，到了那地方，有了银子也没的使，反正也都是给你的，没人去查，要不然娘现在悄悄拿一点儿，塞在我床榻下的宝盒里存做私房钱，你一走就是好几年，我唯能靠着银子才能觉得安心了......”
　　可齐钰晖这样的人，哪怕是亲娘来分钱那都是不乐意的，他立刻板起脸道：“娘，你开什么玩笑！谁说守关就不用银子了？要真不用的话，祖父母干什么还白白地给齐祯塞这么多？您现在瞧着这些银子好像是没地儿使的，可实则军中的银子不是用来买物件享乐的，那都是用来收人心的！将来万一要我披甲上阵，我不得拿出点儿银子多刺激刺激别人替我冲锋陷阵地卖命吗。”
　　秋姨娘一听也是有理，她心里其实是一万个舍不得自己这么唯一的儿子去挨枪挨箭的。秋姨娘又看着齐钰晖，越看越是得意，越看越是欢喜，不知不觉的，眼角就湿润了。她双手搭在齐钰晖的肩上，道：“晖儿啊，等你什么时候回来，娘什么时候就熬出头了。咱们二房就熬出头了，你从此以后就是爹娘的腰杆子，有了你，爹娘在这国公府里胸膛就能挺得直直的！”
　　齐钰晖问道：“娘，去了这一趟，真的就能混出资历？回来以后就能有资本和大房对着了？”
　　秋姨娘点头道：“那是自然，要不然这风餐露宿的远行怎么还有人抢破头呢？我们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把你顶上齐祯的位置你知道吗？你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小子。”
　　齐钰晖脸上闪出一丝得意：“今日在祖父面前，的确是爹娘帮了儿子一回，但是说到底，也得先是齐祯那没福气的兔崽子倒霉，他可真是千年都难遇的丧门星啊，他亲娘死了，自己的前程也毁了，我看他还是趁早滚出国公府得了，别到时候那么多晦气他自己兜不住，都泼出来洒我们身上，还得我们也跟着倒霉。”
　　听到此话秋姨娘的眼里露出一丝刀尖似的精光，她道：“他是晦气，也是活该，可最主要的还是你爹本事大，要不然你以为人家达蒙的皇子怎么会自己上门找到你......”
　　齐钰晖立刻一怂肩，压低了声音对秋姨娘道：“娘，你这意思该不会是指，可木花那一出其实是他和爹爹一起设计的......？”
　　秋姨娘推了自己儿子，道：“哪能啊，你爹能让一个外人知道这么多？...好了好了这些事情你别问了，也别放在心上琢磨。你只要到了那里之后把自己照顾好，别的都有爹娘打点着。”
　　齐钰晖终于挽起秋姨娘的胳膊撒了个娇：“娘......”
　　秋姨娘又道：“对了，老夫人还传话来了，说是明日叫你从府中挑几个用得顺手的仆从走，娘都帮你看好了，平时总是跟在你屁股头后进进出出的那几个，人机灵，又和你处得久了，知你脾性，识你眼色。就他们几个就挺好的，将来到了边关，你冷了热了渴了饿了都知道给你加减衣服、端茶送汤的。”
　　齐钰晖嘴上应承着“好好好，都听娘的”，可顿时他声色又一变，眼眸里顿时流转出两道好似被毒淬过的光，“不过我明天还是得去挑一挑看一看，多一个不嫌多。”

　　第二日，日上三竿时，齐钰晖才将将从床上爬起来。他用过饭后就吩咐人立刻召集府中的一众男女家仆，叫他们齐齐跪到自己的院子里等着他来挑。
　　齐钰晖现在顶替了齐祯，随即也就成了地位水涨船高的人，不光是他，母凭子贵，就连秋姨娘现在也是八面风光，如今齐钰晖发号施令，要叫府里所有的下人都暂时停下手中的活到他院子里来，也没人在明面上敢有个“不”字。
　　这个时候刚过了午膳的点，正是乏困的时候，老夫人平时在这个时辰都要去床榻上小憩一会儿，她突然听了齐钰晖这事，只是淡淡的一句：“依了他，随他去吧。”
　　秋姨娘的院子不大，但此刻院中的地上却挤满了一排排跪着的家丁家仆。
　　齐钰晖负手在这群人面前溜了几步，随意皱着眉头问：“府里的下人都在这儿了？”
　　他人回答他：“是。晖少爷，都在这儿了。”
　　齐钰晖摇摇头，不满道：“我却看着数目还是像少了人的，去，再去里里外外叫一遍！把所有人都叫来！一个也不许剩！记仔细了，只要是下人，是当奴才的，现在就都得到本少爷的面前来，让本少爷挑！”
　　“是，是是是。”下人立刻躬身哈腰，点头说是地应声去了。
　　肖寒原本待在昏暗的屋子里，正面如死灰一般静静地瘫在一堆发霉的柴火上，双眼空洞无神地盯着漆黑一团的房顶，似乎脑子里什么事情也不在想。突然间，门缝里隐隐透过一些人声，肖寒却并不为所动，直到门上的锁链也发出轻响。
　　肖寒眼睛一瞬亮了起来，他立刻坐了起来。本以为是江月柔叫人来放自己出来了，可门锁被解开后，才发现来人竟是二房院子里的下人。
　　此人面色不善，说起话来也粗声粗气，对肖寒更是不客气：“好小子，原来躲这儿来了。走，赶紧去晖少爷那里一趟。”
　　肖寒听到齐钰晖的名字就来气，叫板地问：“去他那里做什么，我又不是他使唤的下人！”
　　那家丁扯着嘴角冷冷一笑，露出的黄牙森闪：“我看你是跟着你那个快要死翘翘的祯少爷混久了，都不知自己是几斤几两重了。擦擦眼睛，看看清楚，你还以为齐祯能当你靠山呢？他现在指不定已经死在城外那个鬼都不愿意进的院子里了！如今能在晖少爷面前露脸的机会那都是要抢破头的！你倒是嘴硬，还在这儿逞能？我呸！”
　　那家仆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上前提起肖寒的后脖领，连拖带拽地将他揪往二房去。
　　等到了齐钰晖面前，那家仆就一使劲，将肖寒往齐钰晖面前狠狠一推。
　　肖寒一个踉跄就跌跪在齐钰晖的靴子前。
　　齐钰晖这回总算是露出了会心一笑，不过他还是装模作样地又在这群人四周绕了一圈，看似是挑挑拣拣，实则余光从未离开过肖寒。
　　肖寒当下虽不知道齐钰晖要做什么，可心中的不祥之感已经越来越浓烈。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功夫，齐钰晖不再做戏了，他的步伐慢慢地停到了肖寒的面前。齐钰晖居高临下地一指肖寒，神色随意道：“得了，就这小子吧。”
　　肖寒猛地一抬头，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齐钰晖，好似要将他看穿一般，可齐钰晖压根不再搭理他，挥挥袖子就散去了众人。
　　四周跪着的人络绎不绝地起身告退而去，唯独留下肖寒一个。
　　齐钰晖对着肖寒斜嘴一笑，吩咐人道：“就先让他这么跪着，没我的应允不准他起来。”说完，他自己潇洒地回屋里接着悠哉地躺着去了。
　　立刻有人上前左右按住肖寒的肩，不让他起身。肖寒到如今都不知道齐钰晖将他叫来意欲何为，他只当齐钰晖知道自己和齐祯关系好，便趁机公报私仇。
　　肖寒不愿被挫了骨气，尽管他被迫跪着，可腰杆却挺得笔直。
　　这样一跪，直到星光高坠，双腿已经没了知觉，可没有要叫他起来的意思。
　　肖寒的身子摇摇晃晃，他的唇色尽失，在快要倒头栽地时，齐钰晖终于又迈着悠闲的步子出来了。
　　“死小子，骨头还挺硬，就是不知道你这小小一副骨架子到时候上了路又能挺到几时呢？”
　　肖寒虽已气若游丝，却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一问：“什么上路，去哪儿？......”
　　齐钰晖蹲下来，伸出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肖寒的脸，咧嘴一笑：“我带你走的是直迢迢烟沙大道，你可别命薄啊，边关路远，别半路上自己改了方向要去了黄泉。”说完，他大笑起来。
　　肖寒听了这话，无力的双眼顿时瞪得巨大，他这样的表情正是齐钰晖所期待的，齐钰晖袖子一舞，一旁的下人上前，冲着肖寒的后脖子就是一闷棍下去。
　　肖寒的眼前顿时一黑，随之而来的是天旋地转，他整个人终于往地上直挺挺地一倒，彻底昏了过去，没有了知觉。

　　.
　　三月十五，长空风起，被卷起的沙尘在街道里弥散，袭了不少人的眼睛。
　　准备出征的队伍整齐肃然地列在了宫门前，浩浩荡荡地填满了向来空旷的广场。
　　赵恭时身着戎装，站在高台上俯瞰着这片兵将。
　　临行了，众人不见赵将军脸色上风发的意气，取而代之的只有出神。
　　估计在场的没人知道，他是在为齐祯惋惜。
　　“赵将军，士兵们的名册清点完毕，各队已经到齐，无一人缺漏！”
　　属下的报备将赵恭时从神游里拉了回来，他点了点头，道：“各家子弟呢？”
　　属下低头回答：“还有齐家的少爷没到，已经派人去请了。”
　　赵恭时冷不防地哼了一声：“请？我们这是去守关，去保家卫国！这位贵公子还当咱们是在摆宴席玩游戏呢？竟然还要叫人去请？”
　　属下不知道赵恭时哪里来这么大的火气，解释道：“将军，确实还未到时辰，还不算迟来......”
　　赵恭时立刻怒道：“只有提前，不准踩点，更不许迟到！既然是要跟我，那就得守我的规矩！他费尽心思搞来了我的副将之位，却不知提前问候学习，更没有摆出来半分像样的态度！就这吊儿郎当的样子，我看将来也别指望他能守什么严明的军纪！”
　　属下不敢出声，他跟赵恭时久了，知道这位爷的脾性，连连点头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