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御用肥猫

123、返行 一二三

　　年节让齐祯足足在国公府休息了一月有余，定世新一年的课业再度开始时，春雪还在悠悠飘落，断断续续地下了好几日。
　　这日齐祯重新背上布包，还是第一个到府门口等着。
　　没一会儿，马蹄声与车轮的滚动声渐近，齐祯以为是送他们去定世的车来了，可仔细一瞧，却见这是一辆要比去年精致宽敞的马车，马车前边挂着一盏没亮的灯笼，灯笼上写着盛国公府专有的字样。
　　这车必定不是用来接送他们几个孩子上下学用的。
　　果然，没一会儿院子里又由内及外地传出通报的声音来：“世子殿下出来了！”
　　齐祯顺着声响转头向里边望去，他远远地就瞧见有个被簇拥的身影缓缓地穿堂而过，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
　　是一身官装打扮的齐颂笙。
　　齐祯走上前，疑惑地望着自己的父亲，问道：“爹，您这是要去哪里？”
　　齐颂笙只对着自己的儿子轻轻一笑，目光里带着无奈，他双手抬起，整了整头上戴着的官帽，道：“去赴任。”
　　“赴任？”齐祯懵了一瞬，随即又明白过来，“爹，您要入仕了？是突然做的决定吗？何为啊？”
　　齐颂笙点着头苦笑道：“我不入仕，谁来查你母亲的案子？”
　　齐祯抿了抿唇，他抓紧了布包挎在肩上的袋子，目光直直地看着齐颂笙，又问：“那爹爹以后会很忙吗？还有时间作画吗？”
　　齐颂笙在齐祯面前微微弯腰，他拍拍齐祯的肩，安慰道：“爹爹的画笔这辈子都不会停的，这是我毕生都爱做的事情，也是你母亲喜欢见我做的事情。今后若有闲暇，我必定还会执笔。你母亲偏爱的山水灵秀，我都是要画了寄予她的。其余的事你先莫管，眼下你只读好自己的书，不要辜负了你母亲从小对你的教导和期望，别的事都交给爹爹来，可知道？”
　　齐祯听了齐颂笙这话，脸上露出了笑意，用力地点了点头，目光炯炯道：“祯儿明白。”他忍不住又问，“爹，母亲的案子很难破吗？不当官就真的抓不住幕后的凶手吗？”
　　齐颂笙叹息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这些天你主母对我说了许多，我也想了许久，也许试试走一走新的路也没什么不好的，终日叹气悲秋总归没什么用，若入仕，不仅你祖父祖母高兴，我多接触接触刑部的人，说不定还能摸到一些与那夜有关的事情。”
　　齐祯看着齐颂笙道：“只要爹爹还会作画，祯儿就安心了。”
　　齐颂笙感慨道：“我以为我这段日子在书房颓废，你心里责怪我。”
　　齐祯摇摇头，道；“只要爹爹没有厌倦那些水墨丹青，那爹爹就永远都是乡间小屋里的那个人，祯儿只认得那样的爹爹。母亲也曾对祯儿说过的，爹爹是个有力量的人，只不过您把力量都藏在画里了。母亲还说过，幸好爹爹画画得好，否则若只是相貌堂堂的话，她还未必乐意冒险把我生下来呢。”
　　齐祯说完这话，父子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只是齐颂笙笑着笑着便眼角溢出了一点泪光，他的手环过齐祯，将儿子的身子环在自己的怀里，轻声道；“你母亲的话，我记着了。”说完，齐颂笙便松开了他，站起身往外走去了。
　　齐祯目送着自己的父亲拎起官袍的一角踏上马车，直到那辆马车消失在他的视野里，齐祯才收回了神。
　　春雪歇了一阵又开始飘落而下了，齐祯仰起头望着天空，初春的冷风刮在脸颊上还是冰凉的，叫人格外清醒。
　　齐祯暗道，新的一年开始了，这一年该比去年更上进才是。
　　他怀揣着这样一颗向阳的心，等来了接小辈们去定世学府的马车。
　　姗姗来迟的齐钰晖走在齐祯的身后，他颔首走出了府门，脸黑得让四周人都不敢轻易与他搭话。方才，齐钰晖见到了齐颂笙拥抱齐祯的那一下。
　　齐钰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垂在身子两侧，他越发嫉妒齐祯了，就连他自己也纳闷，明明一开始齐祯就是个不被人待见的小丑罢了，怎么只是半年的功夫，好像情况就已经没有原先那样糟糕了呢。
　　齐祯书读得好，即使是在兰集那样不堪的课室里，他居然依旧学得进去，老夫人即便不喜欢他，但最近也没对他多有偏颇了，且央妹又亲近他。而最让齐钰晖咬牙切齿的，还是方才他们父子相拥的那一幕。
　　齐钰晖自己的父亲从来没有那样抱过他。不仅如此，他还要和母亲一起费尽心思讨好父亲，生怕哪天父亲的爱宠会落到别人身上去。
　　自己每天担惊受怕，齐祯却没有这样的烦恼。
　　不可以。
　　不可以让齐祯的日子比自己好过！
　　明明都是庶子，明明他的出身比自己还要低贱得多！凭什么局势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定世今日新开学，学子们一进门就能看见大堂前边竖着的一块木板，木板上写着各项课业的变动，谁今年愿意去修习武科，谁便将自己写有名字的腰牌放在武科先生的名字下边。
　　齐祯今年总算不是半路入学的了，定世为他准备了属于他的腰牌，只是这块腰牌还没落到齐祯的手上就被人捷足先登了。齐祯赶忙向温不惊说了腰牌丢失一事，而温不惊只抬眼瞧了瞧他，便点点头以示自己知晓了。
　　温不惊对齐祯向来都是这番冷淡的态度，齐祯早已习以为常。他的这位先生，对兰集室里的每个学生都是这样的面孔，好在兰集室里的人再无法无天，还知道不能得罪先生，他们虽不肯好好学课业，但从不找温不惊的麻烦。
　　齐祯将自己腰牌丢了的事禀告给温不惊后便坐回了位子上，继续摊开课本默读起文章来。
　　温不惊朝兰集室外面被白雪覆盖了一层的大校场看了看，轻轻地摇了摇头。
　　刚才在进兰集室之前，他是听到后边有学生在议论今年报了武科的都是谁。温不惊清清楚楚地看到齐祯的腰牌被人从一个武科先生的箱子里拿了出来。
　　那武科先生不是别人，正是剽悍之名震慑四方的赵将军——赵恭时。
　　温不惊想到此处，又瞧了瞧正一门心思看书的齐祯，他大概是明白了，齐祯今日上学的第一天就被人捉弄了，而他自己现在还不知道呢。
　　可温不惊并不打算插手此事——有些记性，该自己长牢才是。更何况，若齐祯真的成了赵恭时的学生......
　　兴许...未必是坏事？毕竟他连兰集这样的地方都待得下去。
　　温不惊在白须下的嘴角轻扬。

　　这一上午，外边的春雪已将定世的校场都铺上了一层白毯，即使如此，下午的武科课程还是要上的，武科先生的严厉最是令人闻风丧胆。
　　齐祯上午的课业完成后，就按照以往一样，继续坐在案前开始书写要带回去给肖寒看的笔记。
　　这会儿兰集室只剩下他这一个学生，温不惊临走时转头看了眼奋笔疾书的齐祯，终是忍不住问了他一句：“你今日就只穿了这么些衣裳吗？”
　　齐祯抬头，有些不解地看着温不惊，这大概是温先生第一次主动与自己说无关课业的话。齐祯立刻放下手中的纸笔，恭敬地回答道：“多谢先生关怀，学生不冷，只要不在外面待着，这些衣物足够了。”
　　温不惊却道：“你的腰牌，恐怕是不用找了。”
　　齐祯一头雾水地看着温不惊，可温不惊说完此话便抱着自己的一沓书离开了兰集室。齐祯还未领悟出温不惊言语中的意思，温不惊便又折返了回来，这次他的臂弯上还搭着一件厚实的绒袄背心。
　　温不惊将此衣物递给齐祯，只言简意赅道：“穿上。”
　　齐祯虽不解其意，但也照样听话地将这件绒袄背心套在了里面，果然一穿上他又暖和了不少。
　　温不惊道：“一会儿好生留意着外边校场上的动静吧。”
　　齐祯疑惑，问：“先生，学生不明白这是何意。”
　　温不惊只淡淡一笑，道：“现在不明白，一会儿有的是你明白的时候。人心不古，万望你从此真的能够吃一堑长一智。”
　　说完，温不惊这才真正地走了。
　　齐祯坐在空无一人的兰集室里，温暖的绒袄将他包裹得热乎乎的，只是温不惊的话还留在他的耳边。
　　齐祯转头往外面的校场看了一眼，这个时候已经有学生顶着寒风在往那儿赶去了。
　　齐祯想，会选择上武科的学生，必定是有一颗伟大的将心，心怀疆场勇志，否则谁会在这样的天气里去遭这等皮肉罪呢。齐祯一边想着，一边提笔，安安静静地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
　　“都立正了！一个个的跟蔫了的花儿似的，还有点儿男儿的气概吗！”校场上，赵恭时提着手中的长剑，不断地徘徊在列好队的学生面前，扯着嗓子对他们大呵道。
　　“短短一个年节没见，你们倒是吃得心宽体胖了，今日还能提得了剑，拉得动弓吗！”
　　众学生一边在寒风里瑟瑟发抖一边还要大声回答：“能！”
　　赵恭时目光如炬地一一在他们脸上看过去，半晌，他眯了眯眼，道：“人数不对啊，今日谁没来？”
　　学生们左右望了望，纷纷摇头。
　　赵恭时招了招手，叫了个学生出列，道：“你去拿了他们的腰牌，一个个报名字，一个个地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人这样潇洒，开课的第一日就敢不来！”
　　“是，赵将军。”那学生立刻依言跑了出去，没一会儿手里又捧了个箱子回来，那箱子里边儿都是学生的腰牌。
　　赵恭时道：“报到名字的人站出来。”
　　“是！”学生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