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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返行 一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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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寒怯生生道:“哥哥......”
“阿君...?你来做什么?”齐祯问。
肖寒别扭地捻着自己的手指:“我...我来看看你。”
齐祯的神色灰暗下来,低声道:“来看我的笑话吗?”
“不是的!”肖寒紧张地否认,“我担心你......”
齐祯摇摇头:“你还是先把自己照顾好吧。”
“......”肖寒眼睛水汪汪地看着齐祯,里边装满了委屈和无措。
齐祯看着他这幅模样,最终语气稍软下来了,道:“你走吧,别来这里,要是被人看到了,免不了又他们拿着鸡毛当令箭。”
肖寒道:“哥哥,你要在这里跪多久?我想陪陪你。”
齐祯道:“要跪大半夜,但我用不着你陪。”
肖寒支吾:“可是珍姨说,我们要相互扶持......”
提起母亲,齐祯的眼里又坠下一片落寞,他没答话,肖寒知道自己提到了齐祯的伤痛处,他立刻补救道:“哥哥,前几天,我看见夫人派人去接珍姨进城了。”
齐祯立即抬起头问:“你看见了?主母她真的去接我娘亲了?”
肖寒笃定地点点头;“府里都在说夫人心善。哥哥,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齐祯摇摇头:“主母先前是答应我帮娘亲入土,我以为她只是随意许诺,转头就会忘的。”
得知母亲安葬,他心里的郁郁也顿时扫去了大半,转而问肖寒:“你现在一直在前院做事?”
肖寒点点头。
齐祯又问:“干的活多吗,累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见哥哥关心自己,肖寒露出笑容来:“我都好,哥哥不要担心我。哥哥...这些天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齐祯哼声:“又如何?我早晚加倍奉还回去。”
肖寒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他。
齐祯:......
齐祯道:“算了,我的事你别管也别操心。”
秋风拂夜,齐祯挺着腰杆跪在地上,二人一时无言,只两相望。
齐祯揉了揉鼻尖,道:“你去后边那个屋子里,将我的布包拿过来。”
肖寒问:“就是你今天早上背去学堂的那个布包吗?”
齐祯:“......对。”
肖寒走进齐祯所居的屋子,他匆匆浏览了一眼里边的环境,看着这里的摆设与家具物件确实还能匹配得上“少爷”二字,他才略宽心,他望见被仆人随手放在桌面的布包,给齐祯拿了过去。
齐祯接过布包,拿出了里边的课本,打开来翻到了温不惊要他们下学后背诵的那一篇,他就这样在月色在轻声背诵了起来。
肖寒见齐祯在黯淡的月色下边读得辛苦,又跑进屋子给他点了一盏蜡烛。
肖寒盘坐在齐祯的面前,一只手撑着下巴,乖乖地听齐祯读文章。此文冗长,他多处听不懂,便忍不住开口问那些生词字句,齐祯都一一给他解答了。
齐祯随即问他:“你问的那些字句,是真的不认得也不明白?”
肖寒点点头。
齐祯面色凝重道:“这样可不行,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我娘亲已经教我认了好些字了,书册上鲜有我不识的。”
肖寒不说话,羞愧地低下了头。他原本在宫里时,母亲也教他识字,只可惜刚开始没多久,外祖家就遭了劫难。
齐祯是聪颖的,大约小半个时辰后就将通篇文章记熟了,可他此刻的双腿已经麻木,站都站不起来了。
肖寒立刻从地上坐了起来,使足了劲儿,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跌跌撞撞地将齐祯搀扶进了屋里。
齐祯一边揉着自己的膝盖,一边冲着肖寒挥手:“行了,你赶紧回去睡觉吧。”
肖寒有些失落不舍道:“...好。那,哥哥,我走了。”
齐祯连连点头,肖寒慢吞吞转身,抬步就要跨出房门,可齐祯又在他身后道:“你以后不要再自说自话来我这里了,更不要再靠近后院。”
肖寒的步子僵住,心里的难过直往外冒。
你不让我来看你,可在这个世上,你是我唯一能算作是亲人的人了。
肖寒心中的痛楚刚开始蔓延,齐祯就接着道:“父亲把你安排在前院也挺好,你要继续安安静静地活下去,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你这么小,要平安长大才行。”
肖寒的悲伤止住了,原来,哥哥是想关心自己吗。
齐祯继续道:“在这里讨生活不容易。但你总比我好些。”
肖寒转过身,对上齐祯看着自己的目光。
齐祯道:“你正当学习读书的年纪,荒废了可不行。娘亲曾教诲,男儿志在家国山河,若目不识丁,那这样将来如何担得起为国为民的担子?即使你现在只是一个家仆,但总不能永远就这样屈居人下。”
说着,齐祯提起笔,在一张崭新的纸张上将自己方才背的文章默了下来。
屋子里静得只有轻微的“沙沙”书写声。
肖寒屏气凝神地走到齐祯身侧,认真地看着哥哥在一盏微弱的烛火下专心致志地默写着圣人言语。许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待在一起了,肖寒倍感安心。他见区区一月,哥哥的脸庞就要比先前更加瘦削,心中暗叹哥哥在府中不易,奈何自己只是小小孩童,无法分担他的难处。
“好了,你拿去吧。”齐祯说道,他放下笔,将写好的东西递给了肖寒,“我刚才已经与你讲解过此文的意思了,这上边我也标了注释,你拿去自己慢慢读吧,看你长得也不像个笨蛋,所以最多三日,定要倒背如流。”
肖寒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十分珍重地接过了齐祯给予自己的宝物,目光炯炯。
齐祯严肃叮嘱:“没有人监管你,你要自己监管好你自己。现在这些枯燥难嚼的字句于你而言虽然没什么用,但往后的日子长久着呢,保不准将来就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届时也不至于你书到用时方恨少。”
肖寒用力点了点头,他对着齐祯郑重道:“哥哥,我会好好读的,这些字句是你亲笔写给我的,我不觉得枯燥......”
齐祯道:“以后你虽不能轻易见我,但是我每日下学后会将学堂里学到的东西都额外摘抄一份,等回府了我就顺手塞在影壁后头的花坛下边,你自己记得去拿。”
肖寒点头似啄米,嘴里连连道好。
齐祯少年老成地叹一口气,他终于又下了一次逐客令:“好了,你回去吧。”
肖寒觉得此刻自己手中捧着的那几页薄纸比金银玉器还要珍贵。齐祯虽然有意叫他不要在府里贸然相见,兄弟二人的距离似乎被隔远了,而这些墨宝书文却实则将二人拉近了。
肖寒对齐祯挥手告别,走出无名院。
一大一小两个孩童,在国公府里错综的路径上背道而驰,看似越走越远,可心却悄然近了。
深秋风动不止,还未成熟的心智却被这一字一句所勾连着。
第二日一大早,齐祯简单洗漱穿戴完毕,吃早饭时,他还不忘顺手捞了两个白面馒头和鸡蛋糕饼揣在自己的身上。他风风火火地收拾完,又自己一个人背着小布包去府门口了。
齐祯不知道,肖寒也早在那里等着自己了。只是肖寒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出来,他只是待在不远处的门背后,悄悄注视着齐祯,目送着齐祯。
齐钰晖这回与齐祯打照面时,二人都没多嘴一句话。
齐祯本就不稀理他,而昨晚秋夫人私下里想必也没少教育自己儿子别跟没用的人多牵扯。
齐钰晖被自己的母亲一语点醒,深以为然。他是二房最得宠的孩子,即使是庶子,但有父亲宠爱,自己在定世又结实了不少官家高门的子弟,将来他注定是要入仕途成大业、为二房和母亲争一口气的。
而齐祯呢,他的娘都没了,老公爷与老夫人又不待见,当世子爷的爹还整天就只知道画画,国公府的事务、官家之道,屁都不懂。所以世子又如何,将来也注定是个摆设饭袋。综此种种,不论怎么看,齐祯将来都只能是个碌碌无为的无名之辈。
如此长远地想想,那齐祯与自己真是天差地别呢。
齐钰晖轻飘飘地瞥了眼齐祯,嘴里不屑地笑了声,甩袖上了马车。
齐祯岿然不动,他等齐钰晖先选了马车后,自己才一声不吭地坐上了另一辆。
门背后的肖寒见今早齐祯没再与他人起冲突,他这才松了口气。
载着国公府少爷小姐们的马车驶向定世,齐祯的头靠在窗户旁,他掀起帘子的一角往外边看去,燕京一如既往地热闹非凡,这座都城的繁华似乎永远不可能因为某一个人的兴败而改变。
齐祯的目光在街景上逐一扫过,他的嘴角缓缓弯起了一丝嘲弄的弧度。
这日子不论怎样,都得努力好好过才行。
这座被财权掌控的城里,每个人都得好好奋起才有可能寻得出路。
齐祯的手不自觉地捂了捂放在腿上的布包。别人的奋起有家族的支撑,而现在的他,就只有这布包里的几纸笔墨能依赖。
但齐祯也不为此忧愁,他觉得,一件事但凡用心去做了,就总能有结果的。
马车轻轻颠簸,没多久,定世学府就在眼前了。
齐祯的嘴唇抿了抿,路的另一旁,也有一辆马车行驶了来。那辆马车齐祯认得,他昨日才刚见过的,是九皇子封沉安的。
齐祯的眸光轻轻一闪,他慢慢垂下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