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杀了我[伪乙女游戏]》折冬声

35、深夜敲门声

　　楚向已完全没了睡意，认真地看着面前写满了字的白纸。白纸上，字迹端正清雅。

　　那是祁望之默写出来的祭司殿材料丢失详单。作为左祭司，他一直都在调查这些丢失案，三十年里丢失的材料他已经铭记于心。

　　三十年，每年都有陈年湖心芝的失窃。十五年前，大批的廉价山羊角失窃。

　　这完全符合猜想。

　　要达到计城热病爆发点，需要的“蜻指”和“红觚”毒素非常多，因此需要的陈年湖心芝和山羊角也非常多。但因为“蜻指”会在药材里累积，所以对方用了很多年，分批多次地盗取祭司殿的湖心芝。而因为“红觚”会因山羊角脱离活山羊的身体而减少，所以必须在短期内获得大量山羊角，以免日久后角上毒素含量降低。

　　楚向拿起桌上的一只笔，分别用圆框和方框在详单上的一些名字上画了圈，认真道：“这些也是可以提取出那两种毒素的东西。圆框是‘蜻指’，方框是‘红觚’。”

　　他把详单平放在桌上。

　　一样的规律。含有“蜻指”的药材断断续续地长期遗失，含有“红觚”的药材则在十五年前突然大量失窃。

　　四盏宫灯里传出的光线昏黄温暖，它们照亮的那张白纸却阴森可怖。它像海面上漂着的一块不起眼的浮冰，看上去洁白无暇，与人无害。

　　其下却是一座骇人的冰山。一个长达三十年的阴谋。

　　而最令人惊骇的不是商戚和商关翎去世后的十五年里药材还在不断被偷窃，而是今年年初，一大批山羊角再次失窃。

　　对方已经在酝酿新的行动。

　　窗外已经完全黑下来，想来是已经日落后很久了。殿内一片黑暗，排排书架都隐没其中。只有中央的圆形台地上，还有四盏宫灯亮着，照着四张沉默的脸。

　　他们都看着那张意味不祥的白纸，没有说话。那纸上的方圆，像一张张血盆大口，邪恶而狰狞。

　　桌上的茶已经喝完了，宫灯内的蜡烛也快要燃尽了。

　　一壶白茶，四支滴泪的红烛。一张白纸，四张苍白的面孔。

　　时间在慢慢下移的烛光中，消散在时间里，变成过去。

　　四角的烛光忽然一闪，变得明亮，茶杯中残余的茶滴上闪过光芒。

　　然后忽然熄灭。

　　四支蜡烛燃尽了。

　　殿内一片黑暗。殿内无窗，殿门紧闭，没有月光透进来。

　　殿门隔音效果极好，殿外的声响没有一点传得进来。

　　楚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与寂静中咽了一口口水，摸了摸鼻子，举了个手想说话。

　　可在他意识到根本没有人看得见他举起的手之前，门忽然响了。

　　室内寂静，这深夜敲门声显得诡异而不祥，伴随着两声尖叫。

　　带着惶恐。声嘶力竭。力透墙壁。

　　戛然而止。

　　“放开我。”商缺平静道。

　　发现自己反应过激的楚向讪讪地放开了太子的手臂。他怕鬼。

　　黑暗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商缺的方向传来，像是他在找什么东西。接着，金属划过木盒子。

　　惨白的光线照亮了太子疲惫的脸。

　　两颗夜明珠。

　　他拿了一颗，起身往门的方向走去。

　　他身后，楚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圆润，明亮，看起来贵得不得了。他忍不住伸了一根手指去碰它。

　　一个人去开门，一个人被夜明珠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因此也就没有人，注意到剩下两个人的异常。

　　商祈九全身僵硬，大脑已经停止了运转。她还没死，但在她大脑完全停止运转前，她思考了一秒钟，现在这种情况和死比起来，究竟哪种更糟糕。

　　她的脸隔着一层黑发，贴在另一个人的脸上，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个人皮肤上的热度。她的下巴靠在那个人的肩膀上，听着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她居然从背后抱住了祁望之。

　　她也怕鬼，在听到敲门的瞬间就尖叫着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下意识地跑到祁望之身后抱住了他。好像只要能抱住他，不管门外是什么，她都不会再害怕了一样。

　　在黑暗里，她抱着他，突然就安下心来。从虚无之地归来之后的惶恐与对未来的迷茫，好像都被他身上的温度安抚。觉得自己像一个离家太久的漂泊行客终于回到了最熟悉的城市，恍惚中好像可以开始期待平静而欢欣的生活。

　　可殿里的夜明珠一亮起来，她就回到了现实里。

　　这个传给她温度的人，不跟她说话也不看她。她恍惚中在他身上的温度里休息了一下，可还是得离开。

　　『玩家：不是，这位女主，我都没机会按剧情选项，你抱人的动作却如此熟练……我看你是早就在脑内小剧场练习过很多次了吧。』

　　商祈九慢慢放开了祁望之。

　　祭司阖着眼睛，始终无动于衷的样子。

　　“听厨房说你们还没有传膳，就给你们端了些糕点过来。”一个柔美的女声从门边传来。

　　在三人各自愣神的时候，商缺已经打开了门，端着一盘槐花糕，跟在皇后身后走了过来。

　　皇后彦成酒穿了一件绣着孔雀的金色常服，手里提着一盏宫灯，微笑着走到商祈九身边坐下。

　　三人迅速遮掩好原先的情绪，行了礼。商缺把糕点放在桌子上，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夜都这么深了，也不点灯，在做什么游戏呢？”皇后伸手把商祈九颊边的碎发挽过耳后。她的声音温柔关切，还带着一点调侃，显然她早也听说了九公主和左祭司之间的八卦事。

　　商祈九还有些沉浸在刚才祁望之身上的温度里，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商缺开口解围道：“最近新得了两颗不错的计城夜明珠，就请了他们来玩赏。”

　　楚向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啊是啊是啊是啊哈哈……”

　　皇后道，“商缺，你并不是那种喜欢玩赏这些东西的人。”

　　太子微微一僵，没有应答。

　　皇后摇摇头，叹息一声，站起身，道，“好了，我也不再多打扰你们了，但不管你们在做什么，都别忘了晚膳。”

　　商祈九和商缺连忙起身扶着她，她却笑着摆了摆手，提起宫灯，朝门外走去。

　　商祈九看着母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门被关上。她叹了一口气，又开始内疚。她从虚无之地回来以后，就一直没有怎么去陪伴母后，还让她这么担忧。可商祈九有太多心事，她不想让这些心事被母亲知道，以免增加她的感伤。

　　皇后一直在为痛失子女而感伤，如果让她知道，她的孩子们是被蓄意害死的，那对她将是一个怎样的打击？那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她叹着气坐下。

　　商缺把开门前藏在桌子底下的详单拿出来，放回桌面。

　　黑暗的大殿，两颗夜明珠照着四个人的脸。四人一时无话，又陷入沉默中。

　　许久之后，太子才开口道：“既然已经推测出他们所患的计城热病与祭司殿遗失药材的关系，那么下一步本应是调查这些失窃案。”

　　他的声音很疲惫。

　　祁望之没有接话。

　　商缺看着他，又继续道：“但直到现在，这些案子一点线索都没有。”

　　三十年，神圣的祭司殿就像一个任人夺予的疲弱老人，不断丢失着珍贵的炼金材料，却连贼人的衣角都没有看到。这已经成了小周城内一个众人习以为常的笑话了。

　　祁望之自十一年前进入祭司殿就开始追查这些材料，但它们总能在最令人想不到的时候不翼而飞。他一点线索都找不到。

　　商祈九偷偷看了他一眼。祁望之那样谨慎聪明的人却一直抓不到一个贼。他应该很挫败吧。

　　无人说话，商缺叹了一口气，道：“今天也不早了，都先回去休息吧。”

　　他把详单揣进怀里，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另外三人也各自起身，楚向低声哀悼了一句自己已经发麻的腿。

　　他们走向殿门，却发现商缺在门前停住了。

　　“怎么了？”商祈九轻声问。

　　“……没什么。”商缺沉默了一会，才应答。

　　应该不算什么大事。

　　只是刚才皇后走的时候，门没有关紧，开了一条细细的缝。

　　这是赤乌季第四十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