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叶红于二月花》顾*城

6、千里桃花醉

　　关外十里亭。
　　
　　三骑四人将官兵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叶霜红忽然勒马：“出关后你们想是往东行，我不送了。”
　　方慕龙急道：“霜红，你还有什么地方好去，不如跟我们走吧。”
　　“我还有千叶山庄。”
　　
　　方慕龙看她神色，竟是从未见过的决绝，一阵心慌，忍不住问：“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林晚枫是你夫君？”
　　林晚枫也挣扎问道：“霜红，你可是说我？”
　　叶霜红望住林晚枫，笑说：“傻瓜，除了你还有谁？”
　　方慕龙失声道：“霜红，你……”
　　林晚枫也失声道：“你说的是真的？”
　　叶霜红正色道：“在这边城谁不知道我叶老板一诺千金，出言从不反悔。”
　　
　　方慕龙似身受重击，惨白着脸色问：“你要和他返回千叶山庄？”
　　林晚枫的身子却颤抖了起来，想伸出手去握住叶霜红的手，但一动之下却牵动伤口，手伸了一半就伸不过去了，也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因为激动，眼中泪珠滚来滚去，颤声道：“霜红，你不是哄我吧，就像哄高虎符……”
　　叶霜红佯怒道：“你竟说我是这样的人？还好比不比，你将自己比作高虎符？”
　　
　　她伸手去握住他的手，叹了口气：“我不哄你，这些年来，只得你在我身边，时时关心我，照顾我，我有时会想，在这边城，不问江湖，跟你就如一对平凡夫妻，未尝不是幸福。但，心中欠人恩情，终是没有做梦的勇气……”
　　林晚枫的泪终于流了下来，多年的委屈，却原来有人都有心装载，一时哽咽道：“可是我都不知道。”
　　叶霜红淡淡说：“不过是些平常的念头，说出来也怕人笑，打算一辈子都藏在心里了，谁知还是得卷入到江湖是非上来。自高虎符，彭大刀为我丧命，我这感觉就分外强烈起来，我是真的真的厌倦了江湖漂泊。”
　　
　　方慕龙脑中一片空白，只听见自己在问：“你要和他返回千叶山庄？”
　　叶霜红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又俯首对林晚枫道：“你知道吗，我会酿一种叫‘千里桃花醉’的酒，那时每年元宵，我爹爹都会广发武林贴，请天下英雄来我们家赏月品酒。那元宵的月亮，是家家一样，但那美酒，却是我独此一家的‘千里桃花醉’。一里路的酒筵，一百坛酒同时开封，我爹爹说，一千里路上的桃花都醉得落满地了……现在我还尽人家的情了……我们在山庄也开间‘霜红居’好吗，你还是当你的大总管，我当我的老板娘，不愁没有生意呢……”
　　
　　方慕龙不禁合上了眼。
　　千里桃花醉！
　　那琥珀色的醇酒却有桃花的香气，夜光杯中佳人如玉，言笑晏晏……
　　头顶的桃花开得正好，微风吹过，那粉色的花瓣就簌簌地落了下来，落得人一身一脸……
　　
　　甘萼红叹了口气：“时候不早了，方将军，我们也该走了。”
　　方慕龙睁开眼睛，没有桃花，只有关外不竭的风沙，也没有桃花香，若有若无的是血腥味，在晨风中送来。
　　他茫然应道：“是该走了。”却摧不动马。
　　他觉得体内像是有什么裂开，碎了，化作一缕什么，随风散去。
　　
　　叶霜红抬头对他们笑说：“夫君有伤在身，需要调养，我们先行一步。假若他日你们大计得成，又或者日子无聊，可到千叶山庄寻我，我一定招待你们喝‘千里桃花醉’。”
　　也不说珍重，策马就行。
　　甘萼红也忍不住道：“你……”
　　叶霜红朗笑截口：“到时候你们可能不会认得我这黄脸婆了，哈哈，天天当垆卖酒，不是黄脸婆又是什么，也好，黄脸婆配你这半脸郎君……”
　　摧马远去。
　　
　　座下的虽不是汗血宝马，却也是千里挑一的良驹，脚程甚快，只一刻光景，她火红的背影就隐没在那朝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