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春去》千墨凝香

9、春闱

　　张忠年看着温文尔雅的李然，心里欢喜不尽。他除了在应考上指点李然以外，还在做人和为官之道上进行了深刻的教诲。纵然李夫人的胸襟比一般的妇人开阔，可她毕竟见识有限，又怎能和在官场浸淫了数十年的张忠年相比？虽然有报恩的成分在，但是，张忠年是真的把李然当成了自己的儿子，连带着对李回也尽心尽力地教导。
　　“张大人，我可以参加明年的春闱考试吗？”
　　李回瞪起了亮晶晶的眼睛问道。
　　张忠年笑了。不管李回的身份合不合适，关键是他的年龄太小了。
　　然而李回天生聪慧，虽说性格上跳脱不羁，可他比李然更加灵动有活力，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志向很是难能可贵！即便年龄小点，按律也是可以参加科考的。因为有先例。据说北朝时期，大名鼎鼎的包龙图就是十二岁中了进士。
　　“你真的想参加科考？”
　　见张忠年不相信，李回使劲地点了点头。
　　“小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李然见李回口无遮拦，连忙阻止。开什么玩笑？他当科考是和丫丫玩过家家吗？
　　李回有点泄气了，不由得噘起了嘴巴。
　　张忠年连忙安慰他：“你有这种想法很好！只是年龄太小，即便中了进士，也不方便入朝为官的！”
　　“那有什么？我还不稀罕那些乌七八糟的官帽呢！”
　　李回“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张忠年和李然也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李然领着李回和丫丫回到府上去给母亲请安，李夫人叹了一口气。这个小儿子她都不知道该如何管教了。哪怕她刚刚叮嘱过，转脸他就给忘了！
　　李夫人揉了揉脑门儿，吩咐道：“然儿，你去温习功课吧，顺便把丫丫送给你翠姨。”
　　李回的眼珠子转了几转，知道母亲今天不会放过自己，等李然和丫丫一走，便自动跪在李夫人的面前请罪。
　　“孩儿不孝，又惹母亲生气了，请母亲责罚！”
　　李夫人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儿子，好一会子没有说话。最后她叹气道：“回儿，你也不小了，不能总是由着性子胡来！你知道这个世道的凶险吗？万一你被坏人掳走了让为娘怎么办？你可知道你为什么没有爹吗？”
　　李回吃惊地抬起头看着母亲。自记事以来，爹爹是他们一直回避的话题，今天怎么啦？他看到母亲的眼里全是一种无言的悲伤，这是她在人前从来没有流露过的情绪。
　　“娘亲！”李回有点害怕了。
　　李夫人弯腰拉起李回，把他搂进怀里，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李回慌了，连忙为她擦眼泪：“母亲，都是孩儿不孝，惹您伤心了。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胡闹了！”
　　李夫人抬手拭掉脸上的泪珠，捧起李回的脸说道：“娘知道回儿是个好孩子。可是，京城不比清溪镇，你怎么翻腾都行！咱们在这里讨生活都很困难，更不可能让你为所欲为！这里虽是天子脚下，好人很多，可坏人也很多。若你有个三长两短的，为娘死后有何面目去见你的父亲？”
　　李回震惊了。母亲对他向来严厉，从没有这样软弱无助过。于是，小小的心脏泛出一丝丝的疼痛。他把头偎在李夫人的胸口，低声道：“母亲，孩儿真的知错了！”
　　李夫人抑制住心中的悲痛，双手紧紧地抱住儿子，仿佛他会被人抢走似的。
　　“你知道你爹爹是怎么死的吗？你知道我们母子三人为何在清溪镇落脚吗？”
　　这个问题李回很早就想知道了。在清溪镇，虽然他可以上天入地，家里的人也都宠着他，可是，别的孩子都有父亲来教导而他却没有。不仅没有，娘从来都不愿和他说自己的爹是怎样的一个人。有时候他想：爹爹可能是个坏人吧，所以娘才不愿提及有关他的一切。可看着别的孩子都有爹宠着，他真的也想有个爹。他偷偷地问李然，可他也说不知道。他想追根究底，可惜，除了娘亲，其他人对爹爹一无所知，就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于是，他非常纳闷。
　　李回一抬头，见李夫人咬着嘴唇泪流满面，慌忙伸出双手为她擦脸上的泪。李夫人让他站好，擦干了眼泪沉声说道：“回儿，现在娘将你爹死的原因告诉你，你给我听好了！”

　　李回听完了李夫人的话，抿着嘴唇，两只小手攥得紧紧的，眼里全是遏制不住的怒火。
　　“回儿，为娘把这些都告诉你，就是让你明白我们的处境。以后每说一句话，每走一步路你都要小心谨慎！咱们李府的冤屈无处可伸，为娘已经痛断肝肠了，我不希望你们兄弟两个再出现任何意外。你还小，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能惹是生非，让自己平安长大，为李家延续香火，苦读诗书，一朝得中，光耀门楣，不要辜负娘的一片苦心！”
　　李夫人知道她们人微言轻，和那些权贵相比手无缚鸡之力，所以，她不敢让儿子为父报仇，只盼他们能平安长大，成家立业。
　　李回纵然调皮，却又非常倔强。他没有想父亲惨死，满门被杀，蒙受了天大的冤屈。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暗暗发誓要找到杀父仇人，将他绳之以法，洗去李府的不白之冤。
　　“母亲，您放心吧，孩儿决不会辜负您的期望！”李回红着眼睛咬牙回答。

　　从此，李府的人发现小少爷变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到处惹祸了。每天下了学堂就在书房里用功。即便是丫丫向他撒娇，他也不再和她满院子跑着打闹了。
　　丫丫委屈地问他：“哥哥，你不喜欢丫丫了吗？”
　　李回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我永远都喜欢你！”
　　丫丫不解地问：“那你怎么不带我出去玩了？”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真的？”
　　“真的！”
　　于是，丫丫不再缠着他，自己玩耍去了。

　　有一天李回路过一个武馆，发现里面有很多男孩子在练武。出于好奇他进去察看了一番，当即决定，每天下了学来此习武一个时辰。
　　武馆的师傅见李回人虽小举止却很沉稳，便对他格外上心，手把手地教。
　　还好，这家武馆在去学堂的路上且距离李府不算远，李夫人便没有阻止他。每天等他练完武回到李府，都已经是掌灯时分了。翠儿天天守在门口等着他回来。
　　一天恰逢下雨，翠儿打着伞在风雨里瑟瑟发抖。李回跟着她回屋换了件衣服，翠儿就已经把饭菜摆好了。不料鼻子一阵发痒，她张嘴打了个喷嚏。
　　“翠姨，以后你不要再站在大门口等我了。你生病了，丫丫怎么办？我们都会担心你的！”
　　翠儿看着越来越懂事的李回，高兴地说道：“我没事！”
　　“小红，赶快给翠姨熬碗姜汤来！”
　　“是，二少爷！”
　　翠儿没想到李回对她这么体贴，激动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冬去春来，转眼春闱在即。李然一如既往有条不紊地埋头攻读。
　　令他想不到的是，婉柔偷偷为他做了一件春衫，又派丫鬟偷偷送给了他。他欣喜万分。于是，他绞尽脑汁也想送婉柔一个礼物。最后，他在古玩市场看中了一个镶满宝石的凤尾金钗。他不知道钗上的宝石是真的还是假的，可在太阳底下熠熠闪光非常好看，于是他就买下了。这天，李然故意从张府后门路过后花园去张大人的书房，没想到恰巧碰到了正在赏花的婉柔，于是，他掏出金钗飞快地塞给了她，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然已经十七岁了，到了成亲的年纪。每当李夫人说起他的婚事，李然则表示：一定要金榜题名了再说！于是，李夫人只好一样一样的先准备着，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
　　最近每天下学后李回走的都很晚，好像有请教不完的问题，老夫子耐心地预于解答。如此，他去武馆的时间就少了，可师傅教的拳法他看两遍就记住了，每天夜里偷偷地练。当初师傅让他选择趁手的兵器，他看了半天选了一把长剑。经过几个月的练习，他已经舞得虎虎生风了。而后，他又看上了跟一丈多长的软鞭。这软鞭可不好学，开始的时候有好几次一甩鞭子都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不过，他不急，仔细揣摩个中诀窍，没想到不久后，他竟耍得有模有样，让他的师傅吃惊不已。
　　李夫人不放心李回，把跟随魏善清跑腿的吴海指给他做随从，让他寸步不离地跟着李回。吴海和魏善清一样能干又忠心。每天回府后仔仔细细地向夫人汇报一天的情况。李夫人没想到小儿子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一颗悬着的心慢慢地放了下来。
　　那天，李回跟着李然逛古玩市场，看到哥哥偷偷买了一枚金钗藏了起来便知道了他的用意。于是，他也偷偷摸摸地买了一个牡丹花翡翠金步摇藏在袖子里。回到家，他找到正在捉蝴蝶的丫丫，将金步摇送给了她。小丫丫高兴得两眼直放光。

　　春闱前夕，李夫人不是让下人去买笔墨纸砚，就是让他们去买食盒糕点、书籍和衣物什么的，唯恐准备不足影响李然参加科考。
　　下午，张忠年把李然叫到了自己的书房，千叮咛万嘱咐，恨不得代替他进考场。李然走后，张夫人嘲笑道：“瞧你这岳父当的！我都替你累得慌！”
　　张忠年把眼一瞪：“你懂什么！”夫人笑着白了他一眼。
　　不管是李府还是张府，都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李然的身上，忽略了李回。而李回吃过晚饭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把门一关埋头就睡。

　　科考这天，李夫人天不亮就沐浴焚香，在先祖面前虔诚祈祷。李然考试完回府，李夫人见他神色如常不卑不亢，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她没有问李然考得怎么样，一声不响地拉着儿子的手到偏厅吃饭。等到她想起来小儿子时，翠儿告诉她李回在外面已经吃过了。
　　第二天，兄弟二人各自约了自己的同门师兄小伙伴去郊外踏青游玩，李夫人派了几个小厮跟着伺候。

　　礼部放榜的日子终于到了。魏善清早早地就等在贡院门口。
　　来看放榜的人真多。官差刚把榜单粘贴到墙上，立马被人群挤到了一边。
　　魏善清不顾形象地挤到了前面，他一眼就看见了李然的名字，非常醒目，傲居榜首。
　　“公子高中了！”
　　魏善清激动不已，连忙往外挤，赶回府去报信。
　　他刚跑回李府，报喜的官差就到了。李府的大门口早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了。
　　李夫人吩咐翠儿重赏报喜的官差。官差接过赏银，笑眯眯地去了。
　　一家人欢天喜地。街坊邻居纷纷向李夫人和李然前来道喜。一时间李府张灯结彩，鞭炮齐鸣，洋溢在欢乐的气氛中。
　　张忠年和夫人早就得了信，他们封了一份贺礼派人送到了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