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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碎裂的鳞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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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面容遮在头盔下的杰森·陶德,活动了一下覆盖着沉重装甲的肩膀,转了转脖子。
看达米安已移开眼神,像毫无察觉,杰森心中不屑。
在刺客联盟长大的韦恩……?
——也就这点本事了。
但现在不是观察他的时候,杰森看向相隔甚远的电脑屏幕。
明月凌空,黑暗蔓延。
秦月琅不知道有许多人隔着屏幕注视着她,双腿化为鳞尾之后,她似乎多出了一种感觉,她感知到一切存在都有一定的结构,而组成结构最基础的每一份,她好像都了如指掌。
简言之,她感到自己能洞悉一切。
——即便阿瑞斯来自天境,结构比地球事物更复杂、更坚固,但再坚固的锁,只需要一把合适的钥匙就能打开。
她用降临压制阿瑞斯的神力。
这简直跟作弊无异。她没有细想为何自己的灵魂力量能凌驾于一个神之上,她只知道,虽然她现在只是用其他力量激发血脉而化身伏羲,也能和这个战争之神打得有来有回。
阿瑞斯捏起巨岩,向她碾来,她鳞尾一卷,迅速退避。
未想,他即刻筑岩成剑,剑光迅猛,劈向她的尾部。
剑刃和鳞片相切,发出一声响亮的清响。
三片鳞甲被割出一道深痕,秦月琅感觉到了痛,却没有继续躲避。
阿瑞斯的剑向上直冲,试图冲破月与黑夜,甚至要破开这片脆弱的地下洞穴,秦月琅不会给他真把圣城拆了的机会。
她御风上跃,正好握住那两只剑的剑柄。
在阿瑞斯憎恨的注视下,她持剑轻轻相击。
——两剑断成四截,一如她在池底掰断他的长矛。
要激怒一个易怒的对手,总归是很容易的。
阿瑞斯向她直冲而来,神力喷薄而出,与她近身相搏。
他攻击凶狠,直袭她的面部、腹部、胸口的要害,方式却过于单调,让她不免怀疑古希腊时期人们对战争的理解。
虽然如此,她不比阿瑞斯体力丰沛,不能招架太久。
是时候展现东方的战争智慧了。
——兵者,诡道也。
她假意不敌,滚入翻腾的拉撒路池水。
阿瑞斯乘胜追击,接连劈出雷霆,逼她退离水中。而在秦月琅青尾游动之时,她在阿瑞斯身后不断凝聚起月光。
明华如练,一道道素白的线横贯洞穴上下。
在她与阿瑞斯正好绕了一圈时,那月光构筑的牢笼只差一点就能完成。
阿瑞斯重锤向她的腰腹,她就势下落,在半空中长尾旋舞,给了阿瑞斯一个横抽。
阿瑞斯被逼退了几米。
最后一道月光落下,密集的白线在阿瑞斯四周织成一个圆笼,他如笼中之鸟。
但阿瑞斯不以为然,觉得脆弱的月光不能困住他的战火。
他手握白线,向外拉扯,火焰从他手中蔓延——
秦月琅不紧不慢地平持双掌,如指挥家一般轻挥指尖。
她道:“机遇女神赫卡忒,予我幸运与可能。星夜女神阿斯忒瑞亚,予我繁星与流星。”
于是她身后的黑暗变了样子,乍然星光璀璨。
毒焰肆虐,星光灼灼。
这个洞穴变得过分明亮,秦月琅运作星光,一掌前推,无数流星从虚空中扑向阿瑞斯。
阿瑞斯射出数道雷霆,一时间电弧激荡!
两股神力碰撞在一起!
雷电、火焰、星光、月光——亮透了整个洞穴。
摄像机被神力的冲击碾碎了。
在地下中枢,塔利亚和西瓦夫人看着在一片白光后彻底转黑的屏幕,不免忧虑。
他们不知道是谁赢了,也不知道赢家接下来会做什么。
伪装着的杰森从一片漆黑的屏幕中回过神来。
他似乎有所感觉——敌人已经离开了。
可他不知道秦月琅的状况,此刻在他的想象里,她处于生和死之间,完好和破损之间,这种未知令人恐慌。
恐慌不是他该有的情绪,那固执的精神让他产生一种极端的冲动,想要不顾一切地冲向幽暗到阴森的通道,打开那道密室的门。
他想要看到她,不只是冰冷的鳞尾、凛冽的金瞳,不只是一个在神秘领域孤独战斗的魔法师。
他想要看到——一个完整的秦月琅。
“那是战争之神阿瑞斯。”在一片寂静中,达米安淡淡地开口,“在所有记录里,这位神发动战争的方式都是迷惑人类,如果他还在那里,我会和他聊聊的。”
说着便整理着自己身上的武器,一副准备自己下去的样子。
达米安的言语让杰森压下了冲动。
他意识到自己该为秦月琅做些什么,该为一定活着的秦月琅做些什么——这个姓韦恩的刺客联盟少主可笑地站在超人那边,看看这个小子身上的作战服吧,那分明脱胎于罗宾的制服,遵照蝙蝠的家庭传统,收集信息是必修课程,他该知道秦月琅是超人的敌人。
杰森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达米安。
达米安从通道入口处拉下控制灯芯的机关,于是熄灭的灯火都亮起来。
西瓦夫人并不赞同达米安打算独行的想法,看了一眼没有阻止自己儿子的塔利亚,说:“如果少主独自行动,那我还是希望那位魔法师胜利。”
塔利亚环臂,不置可否,递给达米安一个凝肃的眼神:“如果没有危险,立刻通知我。”
——这相当于命令。
达米安轻微地收了收下颚,或许能算作点头,这个身量还不够高的少年便转入下行的通道内,不久便消失了身影。
谁也不知道他会看到什么……
——每一寸骨骼都渗出疼痛。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在空荡的洞穴里,秦月琅抱着衣袍,在池边撑起自己的上半身。
战争之神阿瑞斯被她击败。
不论是月的审问、海洋的惊涛、风的凛冽,都不能撼动战争,真正胜出的,是机遇女神赫卡忒赋予的“偶然”,偶然能夺取胜利、也能消除胜利,能让战争爆发,也让战争泯灭。
——但打败阿瑞斯的不是“偶然”,是她自己。
为了抵御雷霆,她用尾部保护自己的身体。
虽然不至于被电个外焦里嫩,却免不了鳞片碎裂,满是焦色和伤痕。
甚至有一整片青鳞掉在了地上。
她无心捡起。
除了众海洋仙女所给的海洋之力,所有泰坦神力都在与阿瑞斯的最后一击中用尽。
现在她精神疲惫,难以驾驭拉撒路之池的力量,很快就会脱离化身伏羲的状态。
她先得穿上裙子。
达米安转开密室的锁,他的动作虽近于无声,但显然那复杂的锁在开启时,有明显的响动,他蹙着眉,通讯器内传出塔利亚的询问:“情况?”
“我正要进去。”
他低声回复。
他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推开了门。
拉撒路之池平静地荡着微波,疯狂混乱的气息隐没在宁谧的氛围下,像一个普通的地下湖。
池中,长长的衣带漂浮。
沿着衣带向前,是一片在绿水中折着光的襟袍,繁复华丽的纹样在水波中起伏——更显得神秘优雅。
达米安看出这是秦月琅的衣服。
这时,通讯器内传来塔利亚的声音:“达米安,你看到秦小姐了吗?”
他走近池边。
不远处,青色的尾尖搭在池沿,长影沉沉,宛转向上,是一个人的背影。
乌发没入池水中,纤长的玉指轻绕着腰间的系带。
达米安心中浮出一种古怪的情绪。
或许是费解,或许是新奇,但都让他不自觉地又向前走去。
——在屏幕之前,他好像看到一个神。
但现在,他在这个背影里,看到是一个被称为秦小姐的女性。
他这一瞬的走神,以至于他踢到了什么东西。
“啪——”的一响,惊动了对面的身影,翻起一阵水声。
低头去看,是一片布满裂纹的青色鳞片,他捡了起来,触感湿滑,仍带血迹。
乌发白衣的身影也终转过身来。
达米安抬起头,在面对面的观察下,他发现她的面容似乎有细微的变化,事实上,她现在的眉目更深邃,唇与颊更清消,让她更为俊挺——但达米安只觉得她更冰冷、或许也更美丽。
还有那双慢慢沉下金光的黑眼睛,她明明看到了他,但却平静得像什么都没看到。
她的神情波澜不惊,只径自转回身,露在池沿的尾尖慢慢滑入水中,身体缓缓沉入池底。
漂浮着的衣服也随之向下,隐没了踪迹。
达米安长久的沉默和环境中细碎的声音,让塔利亚再次问出了口:“达米安,密室是否安全?”
达米安看着时不时升起气泡的池水,抬手在耳边停了一下,关闭了通讯器。
他握着鳞片,慢慢绕着池边走,俯看涌动的水流。
明明看不清池底,他仍专注地凝视着。
水流打着旋,最终,一双手攀上池边,一个全湿的女子在他身前踉跄地站起来。
此时她神采平静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全黑,湿发缠颈,那身东方样式的衣袍不停向下淌着水,面貌也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少主。”她的嗓音嘶哑,“我的……”
她抬起手,指向他的手心,因为达米安比她矮上一些,所以她指得很低。
达米安没有动,他问:“你是什么生物?你来自哪里?”
……你做人口普查呢?
秦月琅是为了不表露自己的弱势,才强撑着自己的精神和体态,但身体里的剧痛、特别是腿上的麻木,让她感觉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
“人类,湖北。”她又咽下一口血,“如果这个答案不能让你满意,我还有另一个答案,同样真实。”
“什么?”达米安向她走近。
秦月琅不敢轻视他的每一次发问,他外表是个孩子,但内在是极度成熟敏锐的思想,和那个被称为沙赞的孩子恰恰相反。
“我是神的后代,来自人类难以想象的远方。”
她这么说着,慢慢向后移步,试图拉开和达米安的距离:“让我离开,阿瑞斯恢复后会再来找我,现在谁想关押我,都是自找麻烦。”
——这是秦月琅说服他让自己离开最有力的理由。
但说出这句话后,她忽然不敢肯定,因为她看到达米安的脚步和在鳞片上摩挲的手指都停了一瞬。
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是正确的。
“那再好不过了。”达米安的语气更为莫测,“麻烦给了别人,方便就会到自己这边来。”
这句话耐人寻味,秦月琅下意识地开口:“你把我……当作定时炸弹?”
这基本是一句陈述句。
达米安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最后一遍抹开她鳞片上的血,将它收在了腰带里。
这意味着他两只手都空出来了。
秦月琅每退一步,僵麻的双腿都不堪重负地加剧颤抖,但她是惯常保持冷静的,沉着地思索,突然想到自己没有留意的东西,脑中仿佛一道闪电划过迷障。
她再次看向这个少年,停住了脚步。
达米安微微抬头,感到她的神情发生了变化。
她从一种真假莫辩的平静,到了一种绝对真实的从容。
她道:“少主,我暂时无法战胜你,如果你要我为你做事,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到圣城,全球政府发生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