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雨》DeusexMachina

76、第 76 章

　　周一的早晨。

　　醒来时周筠已经去上班了。头天坐了晚班飞机回北京，到家已经很晚，再加上两天的奔波，导致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虽然睡得很舒服，但没能早起给她做早餐，心里有点难受。

　　打了杯果蔬汁，煎了个鸡蛋。简单吃完早餐，我攥着手机出了会儿神。这几天默默构想的那个决定，还是太重大了点。但其实这个决定，很早的时候就有显露的迹象了，只是周筠的再次出现，把这个计划猛地推上了日程。

　　“请问是赵孟方师兄吗？我是您在UCB的师弟祁一，您还有印象吗？”

　　“啊祁一，当然有印象！好久没有联系了，最近还好？”

　　“嗯，一直都很好。师兄，我现在就在北京，有事情向您求助。”

　　“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我一定尽全力。”

　　“我打算回国发展，所以想先读个博士，过渡一下。师兄您是回北京T大做教职了对吧？我就想在T大读，您有这方面的信息和建议吗？”

　　“建议嘛……我需要好好搜集一下资料再给你答复，但是建筑系今年博士招生的报名和材料提交刚好上周五截止了，而且这周末就要考试了，你准备起来是不是有点仓促？”

　　“啊是吗？早一点联系您就好了。”

　　“不着急的话，你也可以准备明年的。怎么突然想回国了呢？”

　　“我爸年纪也大了，而且我在那边发展也到了瓶颈，心有余力不足啊。这次回国休假，感触挺多，就突然决定回来了。”

　　“回来是好事，但也别操之过急，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有点冲动似的呢？”

　　“要说冲动也是有的，不过我也挺庆幸有这么点冲动，不然也不会下定决心。”

　　“倒也是。你现在在哪儿呢？有时间咱们聚一下，好多年没见了，当年我刚到Berkeley的时候你帮了我那么多，我也一直找不到机会感谢你。”

　　“师兄客气了，反正我一定是会回国的，咱们来日方长。”

　　“诶，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我们这边有一个无障碍发展研究院一直在招博士后……你是master吧？那我再打听打听，那边一直缺人，肯定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哈哈，这么说，我还有 ‘得天独厚 ’的优势了。”我自嘲道。

　　“师弟，我一直很敬佩你的人生态度和才华，生活给了你不一样的境遇，我觉得你有了痛切的体验之后，是一定能慷慨地回馈生活的。现在中国这方面的研究刚起步，这是你的机遇，也是残障者的福祉啊。”师兄的语气很诚恳。

　　“嗯，谢谢师兄的信息和鼓励，我好好考虑。”

　　“那我现在就去打听打听，回头有消息了再联系你？”

　　“那太感谢了。”

　　…………

　　有了这样的信息，觉得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便开始盘算具体的回国日程，工作如何交接，房产该如何处理之类的问题。

　　给爸爸打了电话，告诉他我计划回国的想法。

　　“太好了，我这儿正好有一个高端住宅配套国际学校的项目，计划跟一个教育集团谈合作了，你把这个项目做好了，然后把设计部接过来，再过几年我就可以把事情全都交给你了。”

　　“爸您还是那么着急……我是想先在北京读个学位，接手工作的事情先缓一缓吧。”

　　“你爸都快60的人了，我也不想着急啊。”

　　“那个……爸，想不想要儿媳妇儿了？想要的话就先放我在北京待一段时间，工作的事儿咱们慢慢商量。”

　　“哎哟，这事儿爸爸支持你！看来还是小筠能量比较大啊。爸爸太高兴了，盼了这么多年你终于要回来了，而且还带个女朋友回来。”

　　唉，我爸这是习惯性着急，而且是习惯性盲目乐观主义啊。

　　还是先不要告诉周筠了，要是人家真的没有把我放在人生计划中，我这么剃头挑子一头热，岂不是过于尴尬了。而且把自己的人生强行捆绑在她身上，确实也太不尊重她了。

　　周筠健完身才回家。我给她做了我常吃的健身餐，看着她一口一口吃着，心里泛着幸福的感觉。You are what you eat. 我和她吃的东西是一样的，所以我和她也是一样的。我默默地做着这样傻里傻气的等量代换，把自己都逗笑了。

　　周筠看我笑，嘴里叼着生菜叶像看傻子一样看我，“你笑什么呀？”

　　“没什么，觉得你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日常赞美女朋友。

　　“我就想知道知道我有没有不可爱的时候！没有，对不对？”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老师就是喜欢明知故问，是为了让学生加深印象吗？”

　　她不说话了，这种被我的厚脸皮打败的状态出现很多次了。

　　“诶，不逗你了……那个，你认识赵孟方吗？”我语气正经了一点。

　　“认识啊，建筑史的老师，博士在Berkeley读的，我准备访学手续的时候他还帮过我挺多呢。”

　　“那他有没有提到过我？”

　　“提到过，他说他读博的时候在那边遇到过很多热心的中国人，其中就有你。”

　　“那你跟他说过你认识我吗？”

　　“我为什么要跟他说啊？然后再告诉他我们曾经有过一段故事？然后向他要你的联系方式，然后跑过去找你？再说我如果真想找你的话，又何必费那周折，直接Facebook找你不就完了么。”

　　“也是哈……所以其实你根本没想过找我……”我有点小失落。

　　“那你就想过找我吗？”她幽幽地跟了一句。

　　我词穷了，不知该如何应答。我的厚脸皮还是敌不过她的静水深流。

　　“就算我当时找了你，也会很尴尬吧。”她低头笑笑，拿过手机翻了很久，然后递给我，“你自己看。”

　　我接过来，看到的是她四年前的一条朋友圈，画面里是熟悉的CED图书馆，是她从二楼俯拍的视角。在画面的左下角，我看到半个轮椅椅背和三分之一的轮圈，旁边那个利落的身影，是我当时的女友。配文是，“与这个时空相遇，已经足够幸福。希望所有人都获得自己想要的幸福。”

　　想起来了，那次是一个认识的HK的老师去CED做讲座，为了跟他见面，就带着女友一起回Berkeley小住了两天。我有点恍惚，一直以来都认为最后的一次见面是十六年前的S大，但对于周筠来说，是四年前的UCB。那时的她就在我的不远处，而我却根本没有想过我和她还会离得那么近。她没有在四年前走到我的面前，只是在不远处默默注视和祝福。这应该不能算作擦肩而过的遗憾，若那时她与我相认，就诚然如她所言，会很尴尬吧。

　　我拿着手机盯着看，脑海里的活动如上。她吃完，就把两个大沙拉碗摞在一起端去厨房洗。我跟过去，停在她右侧后方，然后侧了点身环抱她，头紧紧靠住她的背。

　　“对不起。”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剩下一句抱歉。

　　她没说话，自顾自地洗碗。洗好之后放进沥水篮，扯了张厨房纸擦干手，她转过身来，双膝跪地，手臂交叠放在我腿上，仰头微笑看我，“你到底哪里对不起我啊？天呐你不会是觉得我这十几年一直一直在追随你吧？”

　　“那你为什么学了建筑，还去了UCB？”我有一点质问的意思，当然不是因为摆脱自作多情的窘迫，而是不甘心接受她否定对我的感情。

　　“因为建筑是很好的专业，UCB是很好的大学啊。这我必须感谢你，为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的表情和语气都很坦荡，所以我更不甘心了。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做我的女朋友？”我这问得，都开始气急败坏了。

　　她把两条手臂都立起来，支着下巴，“拜托，你那么死缠烂打的，谁能招架得住啊？万万没想到后来居然还有全家亲友团助攻！”

　　“所以你就是被逼无奈才给我10天，时间一到，就可以甩掉我这个无赖，老死不相往来了是吗？”心里开始隐隐地疼。

　　“你又来了，之前不是都说好了10天为期么？”她收起手臂，趴在我腿上，头稍稍侧向一边，“我真的希望你可以平静顺遂地过自己的生活。我从你那里得到的已经足够多了，谢谢你让我看到了那么多美好的人和事物，看到了生活更多的可能性。所以我更希望你能生活得轻松快乐。你不知道啊，当时我看到你和那个女生那么亲密的样子，心里有多高兴……”我听着她平静的叙述，只能报之以沉默。

　　“你快站起来吧，不累吗？”她一直跪着趴在我腿上，半晌，我才拍拍她的脸，让她快起来。

　　“那我先上楼画图了。”说完她就脚步轻快上了楼。

　　我呆坐在原处，不一会儿就听到楼上的鼠标和键盘声。

　　心里出现了迄今为止最大的一次动摇。要不别回国了吧？

　　不，箭在弦上了……爸爸年纪大了，他需要我……师兄的鼓励很有道理……那边的生活真是好山好水好无聊……事业也到了瓶颈期……我该回来为这个社会多做点贡献的……回来之后才有机会暗度陈仓徐徐图之啊……

　　思绪纷乱，嘈嘈切切。

　　还是去做模型吧，只有两天时间了。

　　十一点，困意袭来。收拾好准备睡觉，楼上还是鼠标键盘声音不断。

　　不管了，自己进了客房，挪上床躺好。睡不着，迷迷糊糊躺着。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她来了，像往常一样侧身向我，双手环住我的左臂。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睁开眼茫然地望向一片黑暗。

　　过了一会儿，她伸出左手抚上了我的胸口，身体也往我身上压了一些。我伸手一摸，她的腿已经跨了上来。

　　“呀，把你弄醒了……”她在我耳边轻轻发声。

　　我伸出双手，把她抱上来扶正，“想要什么，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的语气平静。都说好了10天为期，眼看就剩两天了，纠结那么多有用吗？不如放松一点，尽情享受。她的身体紧张，我想她的情绪应该也一样，因为她不仅没有“看着办”，反而是说着“不要啦”，一边往下滑。

　　还想跑……我抓住她的右手，然后右手使劲一撑，便翻过上身把她压住，然后又迅速地把右腿捞起跨过她。

　　“那我就看着办了。”

　　……………………

　　结束之后，我先去了卫生间清理。回到房间看到她蜷在床上，笑意朦胧看着我，懒懒的不想动的样子。

　　真好啊，不像之前，忙了一天还要自~~己~~动，事后还要着急忙慌去洗，还要买药吃药。所以我不要那么自私的话，她真的会轻松很多吧。

　　“快洗洗睡吧，明天还上班呢。早餐想吃什么？”

　　“你做的我都喜欢。”

　　“少哄我开心，都快分手的人了，能不能让我少点儿念想。”

　　“嘿你这人，酸起来真是够扎心的呢。那好吧，你也快睡，明天还得早起给我做早餐呢。随便做，我要是不喜欢的话就会摔盘子走人的，所以不用担心我假客气了。”

　　“我觉得咱俩翻脸的技术水平挺不相伯仲的。”

　　“那确实，来，握个手。”

　　“不握，滚。”

　　“好——嘞！”

　　她笑嘻嘻地说着，一咕噜打个滚儿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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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一更比较长，虽然我还删了点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