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忚》露萍

12、暴风雪中的甜蜜

　　12.
　　十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五，一早6点多，看到了蒂夫的信息：外面下雪了。我心中一惊。拉开窗帘一看，透过窗户上的一层雾气，只见昨天还碧绿的草地上，苍劲的松树上，倾斜的屋顶上，如今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这可是今冬的第一场雪！我穿好衣服，兴奋地冲到前门，望着前门院子地上膨松平整的厚厚白雪，我不忍踩下。高高抬起脚，又轻轻落下，回头看看，积雪上已留下几个深深的足迹。这积雪差不多十几公分厚，漫天飞舞的雪花在寂静黑夜的掩护下，静静地来，又静静地走，到凌晨时分留给人们一份惊喜。
　　“我看到学校的校车会延迟，皓皓学校的校车要比平时晚一个小时”六点半见到他的第二条信息。
　　来之前就听莹说康州的雪特别多，本以为怎么说也要待到十一月底，十二月初来才会有第一场初雪，没想到这才到十月底就下起来了。莹也说这场今冬的第一场雪确实比往年来的要早。
　　皓皓起床后见到他出生以来的第一场真正的雪，先是张着嘴坐在床上呆望了两三秒钟，然后他像是恍然明白过来，他穿着睡衣就往外面跑。我大叫着“穿上衣服”。他又跑回来胡乱套上衣裤，冲出家门。他捧起地上的一团团白雪，张着嘴巴痴痴地看着，笑着。一会儿，安安也出来了，两个孩子可是没有我那样怜惜这美的无瑕的白雪，他们在雪地上奔跑着，追赶着，揉着雪球，打起了雪仗，没一会儿，平整的雪地就被他们踩踏得一片狼籍。
　　两个孩子的校车都延迟了，安安和皓皓分别在八点半和九点被校车接走了。11点半，穿好行头准备去挑战一下外面的严寒，顺便再欣赏一下周围的雪景。虽然从小在京郊的军队大院长大，下雪对我来说并不应该算是新鲜事，但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后就来到了温暖的南方工作生活，那里冬季的最低气温也只有七八度，根本就见不到雪，后来雪景在我的记忆中早已变得模糊不清，因此这洁白的雪对我来说还是有着说不出的诱惑。
　　出来时把自已想成是挑战严寒的勇士，出来后来才发现外面阳光普照，暖洋洋的，比前几天刮风的天气还要暖和。社区的道路上都已没有了积雪，这是各家的清雪车工作的结果。一个人在林中社区的道路上走着，深吸着雪后郊外甜净的空气。仰望天空，一团团如棉花朵样的白云在蓝天映衬下是如此的洁白，它们慢慢地移动着，边缘散开处有如一阵轻烟薄雾。路两边的草地上还有积雪，但树上的积雪已经不见了，露出树叶本来的颜色。那些树叶的颜色有深绿色的，还有金黄色的，棕褐色的，远远地看去，它们和蓝天白云一起汇成了一幅人美得慑人魂魄的西洋风景画。

　　当我沉醉在雪后的美景中时，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仅仅与这场初雪一天之隔，一场更大更猛烈的暴雪即将到来，那是一场大得震惊世界的暴风雪。
　　星期六一早八点多，莹的朋友娜塔丽就打电话说上午带上我们去看康州大学的小小国际展，下一周再带我们去哈特福德科技馆。当我在中国时就常听莹提起她的法国邻居，说她为人多么的好，她的先生多么能干，她的三个儿子多么喜欢和安安玩。来后不久莹就带我们去她家问候，我也送上从中国带来的丝巾给他作礼物。见她时，她齐腰的长发已变得灰白，她把它们向后扎成一个马尾。她脸上的皱纹让她有种与她年龄不相匹配的沧桑感，但这种沧桑感并不影响她爽朗的性格，在她身上散发着一种自然田野的气息，让我和她相处不会感到丝毫的不自在。

　　十点半娜塔丽还没打电话来，莹说应该是不会去了，因为天气预报午后将有一场大雪。这样我们就一起去KMART给皓皓买了雪地靴。回来的路上，天空就开始飘雪了。那雪下得很大很急，片片雪花如鹅毛般大小，到了下午五点时，地上已经积了约20CM深的雪。我站在门里，隔着门玻璃看着外面的大雪和雪地上的两个孩子，他们正在兴奋地滚雪球。突然间，屋里的灯不亮了，莹说一定是大雪把电线压断了。

　　先是停电，继而是停水，晚上我们点起了蜡烛。蜡光时灭时亮，皓皓很害怕，哭着说要回中国的家。晚上蒂夫发来了信息，讲的都是关于大雪，停电和孩子的事情，他还告诉我他的手机快没电了。这使莹对她的男友感到十分不满。她说蒂夫会关心我有没有电，说明他在想着我，而她的那位就不会问她这些事情。于是她就让我发信息给她的那位，试探一下他是不是个花心的男人。我告诉她不要玩这种游戏，这样的结果只会让两人都不开心。但可能是没了电视，家里安静得过使她难受，她要用利用她的聪明制造点事儿出来。于是她拿起我那简单的手机，手指熟练地在那小小的按键上按压起来。

　　这是一个危险的游戏，随着那哔吧声的继续，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静静地移到了另一个房间，最后听她以爆发式的电话结束了这个忠诚度测试游戏。她得到了结果，但结果却不是她所希望的，我听到了她愤怒地叫骂着，她叫出了一切她能想到的，能说出来的，最难听的话。
　　星期天一早雪停了，但还是没有电，没水。暖气已经停了一晚，原来所剩的一点余温经过一晚早已消耗待尽，屋子里的温度和外面没什么差别。没电就没办法做饭，我们随便找了些饼干填肚子。莹说看这样子电应该不会很快恢复，她要去买些面包和水做长期停电的准备。这话令我的心感到沉甸甸的，这意味着学校要长时间的停课。见皓皓扒在安安身边玩企鹅俱乐部，我趁机出去走路，想想孩子停课期间的安排。

　　公共道路上的积雪已被清除，只有自家在用清雪机清除自家门前的积雪。我按照老路走了三圈，虽然积雪覆盖着大地，但阳光暖暖地洒在上面，一点也不感到寒冷。十一点回来时我打开手机，听到短信的声音，是他来的，问我这里的情况，这说明他今晨去给手机充了电。他还垫记着我，这让我心中感到丝丝暖意。我回信说很后悔没能给他足够多的饺子。他说夜晚一定会很冷，他真希望我们两人能搂着，相拥取暖。

　　周一是万圣节，还是没电，这已是第三天了，真感到沮丧。我学着邻居翠西的样子把地上干净的积雪装到锅里，在外面的烧烤炉上加热取水，那感觉就像是野外求生，有些新鲜刺激。冰箱里的肉食也在前一天从冰箱中取出，埋在积雪下面。莹买了烤炉的气罐，我们就在烧烤架上烤肉，烤棉花糖，烤香肠。
　　天色刚刚暗下来，安安就带着皓皓开始装扮起来。安安把自已打扮成了一个女巫，全身黑色长袍，头戴尖帽，手拿一根摩棒。皓皓则是一身连体怪兽服，连头部也连在一起，像是戴了个猪鼻子毒气罩。装扮完毕，两个孩子提着南瓜灯沿街一户户地敲门讨要糖果，我跟在旁边看着住户们的反应，感觉非常新鲜好玩。孩子们一波波地来敲门，每户主人都是有所准备，打开门一个个往孩子们的南瓜灯中放糖果，就像是完成一项既定的任务。还有几个孩子是由一个家长开着一辆大车带过来的，估计他们已经扫过几个街区了。安安和皓皓只把附近散步经过的几家走过就说要回家了，回来一看，短短一个小时时间两人收获还是颇丰的，南瓜灯基本上都快装满了，安安告诉皓皓这糖要等到第二天才可以吃。

　　晚上蒂夫送信息说他一整天都在想我，我可爱的鼻子，嘴唇，吻，他真渴望再次与我相见。我告诉他我跟着两个孩子去TRICK-TREAT, 很有意思，我问他的孩子有没有去。他说TRICK TREAT只是小孩子才有的，他的孩子大了，所以没有去。他又说他想更多的了解我和我的生活，他也会把他的生活与我分享。我对他说我的手机快没电了，可能接下来没办法与他联系了，他问我可不可以找个地方充电，他无法忍受与我失联的状态。

　　第四天这个街区照样是没电，估计是这种事情以前常有发生过，所以很多人家都自备有发电机。我想：只要找个有发电机的人家就可以给手机充电了，于是早上九点我就沿着平时运动的街道上走。路边的几户人家都传出发电机马达的“突突”声，但我又不想冒然去敲门，刚好有一户离马路很近的人家的女主人出来站在房廊上透气，我像见了个救星一样与她打招呼。我对她说明我的意图，她很热情友好地把我领进屋子。这间屋子可不像莹的石屋子那么大，那么冷，它结构紧凑，是全木结构，里面从墙壁到地板都是桔木色的，暖色调再加上有暖气，所以屋子里一片暖意。男主人在煮咖啡，那咖啡浓香四溢，让你不禁在心里感叹：生活就应该是像这香浓的咖啡一样，让人沉醉，让人回味。女主人先向男主人说明我的来意后请我坐下。男主人与如女主人一样热情好客，他给我们俩人每人倒上一杯咖啡，又帮我把手机插在电源上充电，我们就坐在那儿边喝咖啡边聊起来。半小时后我看充电差不多了就向他们告辞了，出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通知蒂夫这一喜讯。

　　晚上娜塔丽让我们去她家住两天，说她家有发电机，去了可以洗洗澡，休整一下，重新感受一下现代文明。不知是不是停电的这些天，阴冷的天气让我们身上附着了某种霉运孢子，去了娜塔利家后只享受了一天有电的生活，我们身上的那些霉运孢子开始快速繁殖生长，结果是：他们的发电机坏了。这下原来堆在外面小木屋里的那些原木派上了用场，客厅里的壁炉生起来了。吃完饭，洗完澡，五个孩子，四个大人，两只狗，一只猫就围坐在壁炉前聊天，跳跃着的桔红色火焰闪烁在每个人的脸上，真有种野外露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