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江陵春

37、来访者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不是他的首尾？”

　　我心下一惊，想起他背后那个“合作社”的事，也不知道是正是邪，不了解，便止住了话。
　　私心里是不愿相依为命多年的伦叔与这件事有关，只是听着情形，庄研知道的内情应该比我多。

　　“那你怎么知道有客人来？”

　　他没给我回答，而是说了声，太晚了来不及做饭就叫外卖吧。

　　知道他要转移话题，每回都是这样，我不免又要在他后面紧盯着。

　　他蓦地转身，我一时不查，磕到他胸上，捂着脑袋，不悦地瞥他，“你好歹打个招呼呀。”

　　“每回都这样。”庄研大概是对我无奈了，抱手问我，“怎么那么会纠缠？”

　　我揉着额头。

　　“说吧，你还想知道什么？”他到底还是松口了。

　　我心里还挺乐，说我不依不饶，还不是因为他就吃这套么！
　　脸上压着笑，还要说正事：“我下午到底怎么回事了？话说，那个女生真就全天没来吗？”

　　我的记忆现在有些模糊，一边好像确实像茹雪他们说的，今天的活动里不存在这个女生，又似乎确实有听说过她昨天临时说父母不同意的印象；另一面她和我们相处的细节，我依旧历历在目。

　　“他们说我是在鬼屋里看解剖的时候晕倒的，”突然想起茹雪说庄研横抱着我出去的事，有些脸红，“你也是他们一样的说法吗？”

　　他并未回答，却也不像在质疑我，“那你看到是怎么样的经历？”

　　我有些吃不准，又觉得他不像是在当我是臆想症。

　　“说吧，再离奇的事我们不都见过了。”

　　“好吧。”我咬了咬唇，最后还是告诉他了全套记忆。
　　说完后，又瞅着他表情问：“我印象里最后见到的是个……没脑壳的大脑怪。”

　　他一时没有说话。

　　“那是什么……”我看他这样倒有些慌了，“不管什么样的真相，你说出来好了。”就算说我精神分裂了或者被什么怪物误导了，我也认了。

　　我心里也有推测，说不准还真有什么怪物能同时改了记忆。

　　想不到的是，庄研给我的回答却是：“你听说过平行宇宙的说法吗？”

　　“哈？”这像是某些经不住推敲的三流科幻片的戏码。
　　曾有一个阶段的科幻电影，解释不通了就引入当时很流行的“平行宇宙”说法。正如时下的科幻片，逻辑不通时也是“遇事不决，量子物理”。

　　我说：“这跟平行宇宙有什么关系？”想了想，“你是想说，平行宇宙也有我们这样一群人去了鬼屋，那个世界里那女生是个怪物？”

　　太牵强了，就算假设有这样的可能，我的记忆又为何会和另一的“我”重叠？

　　“我也只是猜测，因为我曾经遇到过某一家族的人身上确有这样的现象。”庄研说道：“如果是那样的话，问题就要遭了。”

　　“你也见过这种记忆混乱的人？”现实中出现这种人，还不被当成精神病抓走？“那……那个家族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他们有信奉，我曾见过那个家族一老妇在看管一个入口。”

　　“看守入口干什么？”

　　“各平行世界的入口，是他们一族与‘神’交易的副产品。”

　　“你……见过？”

　　“没兴趣，反正都一样。”他厌恶道。

　　一样是什么意思？每个平行世界都一样吗？
　　我不解，按照平行宇宙的理论，无数个平行世界在细节上都是不同的，以去游乐场这件事为例，在我这个世界里女生A没来，在某个世界里她去了，又或在某个世界里她身上出现了异变……总之平行世界是设定相同，细节却不同的宇宙，那这些细节不同的世界，经过不断推演，最后结果又怎么会“一样”？

　　听庄研继续说，“我曾见那个老太，在她的身边不断复生死人，想要杀她的人，第一次杀死了她身边的保镖，在原位置第二次又遭遇相同面孔的人，杀死之后第三次又面对同样的人……最后死在地上一层一层的尸体都是那五六个保镖的面孔。”

　　我被他吓了一跳。

　　“来暗杀她的人都被吓坏了，以为进入了梦境，结果出门的时候遇到了有着自己面孔的人朝他冲来……”他看到我的表情，安慰道：“被吓到了？其实原理说穿了也没什么复杂，就是同时重叠了相同空间的人而已。”

　　也就是说叠在地上死的那些保镖的尸体都是真人，并不是异象或者什么。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我问道。

　　“也只是推测，那一家的后代里有很多散落在外，这是很多家族的常态。繁衍数代之后，血缘越隔越远，他们家族有一个后人就因为流落在外，两次被送到精神病医院，后来……年纪轻轻就自杀了。”
　　他说到这里有些沉重。

　　我敏感地发现他此刻心情并不好，是因为那个人与他有关吗？

　　我讪笑着打破气氛，“可我怎么会是那种家族的人？再说了我十几年都没发生过这种事，我大概真是记忆出错了吧。”

　　我被他看得说不下去了，有些尴尬。也心知自己确实口是心非，既想知道真相，但知道真相了又不愿意接受。

　　不过想想能重叠平行世界的能力，那还真厉害坏了！
　　“那这家的人岂不是无敌了？”我问道。

　　庄研摇头，“沾上这些事的就没个好下场的，别人躲还来不及，这个家族还主动去做交易……”
　　意思很明了，被动沾上的就够倒霉了，别提这个家族还作死自己赶着去和“神”做交易。

　　这就又想起那个被动沾上倒霉事的女人——宋娟，我们把她赶去住宾馆，还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我其实挺想问既然这一类的事物沾上了都没好下场，那“合作社”在其中又起到个什么角色？但还是忍住了没问，只是跟庄研说声让他去打电话给伦叔通知一声。

　　伦叔也接到那女人的电话了，他没什么顾虑地就说让把那女人请进来坐着等他下班，听说我俩把人赶跑了，他还道我俩不会做事。我在电话旁边心说，你才叫没心眼呢。
　　“那行吧，你们问问她现在住哪儿，庄研你过去陪着她。”

　　等挂了电话，我说我在家等也不是个事，还不如一起去。再说让庄研一个未成年男生陪着一个孕妇，那叫什么事啊。

　　本以为要费些口舌，岂料这回庄研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我还觉得奇怪呢。

　　“你现在身上有了这样的现象，你自己又无法把握，一个人的时候就很危险。”他是这么考虑的。

　　我点头，“是啊。”其实说是“召唤”或者说“重叠”，这个过程中我毫无感觉。“万一又召来一个怪物……额，不对。”

　　我突然发现一个说不通的地方，“就算是我记忆重叠搞迷糊了，那我是不是真的把那个怪物召过来了？”

　　庄研点头。

　　一下就鸡皮疙瘩了，“那东西呢？”

　　庄研面无表情道：“处理掉了。”

　　“处理掉了？”也就是他也见到了？“那其他人呢？”

　　“放心，都暗示过了。他们不会记得的。”

　　我压下了不安，心想要真有这个能力，哪里是好事了？根本坏透了，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召来一只怪物。
　　只是现下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
　　宋娟已经找到宾馆住下，听说我们俩来陪她，正中心意，也不计较我们两个未成年遇到事了也没法给她拿主意。
　　她现在的心理状态，正是需要人陪伴的，无论是谁都好。

　　打了车过去，到楼上敲门，宋娟急匆匆来开门。
　　不过一个多钟头没见，她又是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此时见到我们正是宽慰。

　　我勉强说一句，“伦叔还要等下班呢，叫我们先来看你。”

　　宋娟也客气一句，“真不好意思，他还在加班吧？做保险跑业务的也忙。”

　　我这才提醒自己起来，她应该是不知道我们的状况的，要小心说话，不要泄露了信息。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是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小心试探道：“您是怎么来的，是理赔出了问题吗？”

　　庄研大概是看不过去，先前在我家大门口话其实半挑明了，我这糊涂有些白装了。当下截口：“你身上出了什么事，又是谁指引你过来的？”

　　他这直白的方式让我瞠目结舌，我给了他一个眼神：还能这样来。
　　他也回我一个：不然呢？

　　宋娟心神恍惚，没注意到我们少男少女间的眉来眼去，倒是老实说了。
　　“也就小兄弟你给我提过醒之后，我也去医院化验了，确实是怀孕了。”

　　她不由自主地抚上小腹。

　　宋娟没有明说，不过出于一个年轻女性的心理，也能想到，她对生下这个孩子是犹豫的。不告诉男友家属直接打掉，在法律上无瑕疵，但在道德上未免绝情，毕竟对方死了独生子，这算是“遗腹子”了；但一旦说了，则一定会惹麻烦，男方要是纠缠要生下这个孩子的，就是影响她的一生。李佐是可怜，李佐父母失去独子也可怜，但这不意味着就要把自己的一生赔给他们——宋娟还没嫁过去呢，没拿过对方一分钱好处，法律上也不继承任何遗产，不存在她欠了对方家里什么，必须要赔上一生的。

　　心硬一点的人，为了自己的一生把孩子私下打掉也就是了。只是宋娟对死去的男友也是有感情的，不能完全做到心硬如铁。

　　拖拖拉拉，就到李佐出殡。李佐家是农村人，习俗与本地不同，只是这时也只能按城里来做，老夫妻俩一生只得这个儿子，丧事做得隆重，又叫几个和尚来念经做法。仪式上，不知是伤心过度抑或忧心前程，宋娟闻着香油味就晕倒了。

　　等被急救送去医院，她怀孕的事自是瞒不住男方了。

　　李佐的母亲自是惊喜，一口一个叫宋娟是“闺女”。
　　话说得也推心置腹，抹着眼泪说：“我知道要你生下这孩子是耽误了你一生，你和李佐还没结婚，照理我家也是没脸求你的。”
　　说着没脸求，当下就给跪下，涕泪横流：“就算看在李佐生前，你俩也好过一场，你也就为他留个后吧！”

　　宋娟在急救中心的病床上下来，周围都是120急救送进来的病人及家属，很多人都看了过来，叫她更是难堪。

　　“您先起来。”
　　她要去扶老太太，这老太太倒是一把抓住她的手，声情并茂说：“你要是愿意当我家媳妇，往后我们也就只有这个孙子，什么都是他的；要是你往后要嫁人，我家就给一半陪送，也不会叫孩子来找你。”

　　宋娟又羞又急，心说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不是个真能做到心硬如铁的人，又对死去的男友还有一丝感情在，本也在犹豫间。

　　周围的人倒叫她倒胃口，急救来的很多都是老人，送进来了病房又安排不上，就不免滞留急救中心，孝子孝女们就每天来陪床。
　　医院里本来就没什么娱乐，这些病人家属之间平时就好互相闲扯聊天打发时间，现有一场热闹好看，一问前因后果，送进来的老人大多80岁左右的话，其子女也莫不都是五六十岁的大爷大妈们，家常理短，又是站在他们的立场上：都是独生子女家长，若是绝后，怎么办？

　　纷纷指责宋娟，“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样子，人家独生儿子，老人家已经死了儿子了，你为他留个后怎么了？”
　　又有像是“利诱”派的说法：“这不是挺好？孩子生下来，以后他家的房子、车子都是你的。”
　　以及孩子归属问题的。“孩子是你一个人的啊？你要生就生要打就打。靠你一个生的出？还有一半是他家的，你有什么资格去打掉？还有堕胎多缺德啊，孩子投胎到世界上来，你们做下了就要担责，知不知道这也是杀人？你小姑娘要前程早干什么去了，自己跟男人上床……”

　　这些个的说法，反倒让宋娟起了逆反。

　　还算有几个生女儿的妇人帮着说了几句：“也不是这么说的，他们之前都要结婚了，谁知道人会走得那么早？这姑娘到底年轻有一辈子要过。”
　　被那几个生男孩的怼回去：“谁不是从做姑娘的时候过来的？没名没分就跟男人上床……”

　　这妇人嘴刻薄得很，宋娟只当她满嘴喷粪，至于她说的什么“封建女德”，她一概不听。
　　无冤无仇，又不是她家的事，怎么就说话那么难听？
　　宋娟当她神经病。

　　和神经病计较，没意思；和无冤无仇的人计较，也没有好处。只是既然无冤无仇，对方口上不客气了，宋娟也没必要憋着。
　　到底城市女性怼人的方式也常是绵里带针的，宋娟讽道：“阿姨你‘女德’那么好，那么会教养姑娘，也祝你家多生几个女孩，给社会多添几个‘好女孩’。”

　　这妇人不免要撒泼，在城市里，宋娟完全不虚，直接怼回去：“我怀着孩子呢，你打孕妇呀！探头都在，你动我一下，局子里去坐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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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早就说了，咱们瑶瑶也不是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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