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一章 ...
-
暮春天气，扬州西湖畔水雾妖娆如云，湖畔丝竹悠远，女子笑声细软，杂入一片杳杳水声间，刹是繁华喜人。唱曲闹酒之声遇显清晰，康熙缓缓地睁开了眼，初醒时的惺忪尚在，那淌入耳内的喧哗变得悠远而细密，一时间竟不知身在何处。他眨了眨眼，慢慢地适应了南方清朗如刃的阳光，抬头间忽然望见身旁笑嘻嘻的韦小宝，最后终是一脚踹了出去，见韦小宝吃痛抱腿，才哈哈笑起来。
“你爷爷的，老子就知道南下能寻着你！”
康熙负手起身，四处观望，露出一脸了然的笑，是了，这定是巧着顾了同一家船来游玩，至于怎么碰着这个诈死多年的韦小宝、自己为何睡去之类的问题都被再见而冲淡了。
康熙上下打量了一番韦小宝，忽然发现这么多年来他竟没有半分变化，当年那双圆润如珠的明亮眸子如今依旧滑亮精明，不难看出中间那股从骨子里冒出的狡黠气息。
“这些年你都死到哪里去了？”康熙又一拳敲到韦小宝肩膀上，见他也不躲避，也不喊疼，只是傻乎乎地笑着，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康熙皱起眉头来，不知从何而来的怪异情绪，仿佛是有几分类似于失望一般的感觉，——他曾经设想过无数次找到小宝的场景，可是感觉不一样。
“你怎么了？还是想躲着我？”
朕字没有用出口，不仅仅是因为南巡间微服出访，脑子没有任何考虑便开了口。康熙眨了眨眼睛，见韦小宝依旧不说话，脸上的神色却渐渐变苦，心底惊了惊，难不成当真是被自己言中了，这些年来的猜测，韦小宝为什么要诈死，难不成当真就是一点也不想见自己？
“你他妈的到底怎么了？”康熙提高了声音，带了粗口，引来了身边人的目光，那衣着华丽身带贵气的男子，实在跟这‘他妈的’字眼不搭调。
“唔哇——！”
谁想韦小宝哇的一声，居然当众哭了起来。康熙知道韦小宝脸皮厚，可是没想到能这么厚，看他抓着自己衣服的下摆，正处于坐着的姿势的韦小宝恰好能保住康熙的大腿，大有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其实直接把脸往上蹭，哭道：“奴才……不、小桂子以为再也见不着小玄子了呢……呜呜呜……”
“你爷爷的，就这点事啊？”
康熙说不高兴不在乎那绝对是假的，当年这臭小子刚从通吃岛回来，也是一见自己就开始大哭，哭得自己连惩罚他的心思都不见了，结果还让他连升了两级，恃宠而骄的小混蛋，最后还是让他给溜了。
回想旧事，康熙一时之间竟忘了叫韦小宝起来，待醒悟过来韦小宝已经哭成了一张大花脸，周边的人也极好奇地看了过来，恰逢船靠岸，康熙笑道：“起来，起来，该下船了，在扬州，你也该尽尽地主之谊了。”说罢还不忘伸手去拉韦小宝。
到也没见韦小宝有什么受宠若惊的反应，极不客气地任康熙扶他起来，泪眼未散，却又露出笑颜，连带着哭花的脸，却有一种朴素的真挚，康熙看得心内一动，忍不住伸手给他擦眼角未干的泪，手伸出来之后却忽然停在了半空中，改为落下拍拍他的肩。
——这时，他能不能不是皇帝。
康熙分明记得自己是很清楚找到韦小宝之后，究竟要置他于何位，明明思考了这么多年。然而现在当真见着了，却就似一名凡人般忘记了全部的应该。他需要做一名明君，一名不能有任何瑕疵的好皇帝。
韦小宝，一定就是他的瑕疵。
康熙开始后悔，后悔不应该这样费尽心思地来找这只野猴子。找到了，就想要带走，带走了，就想要他属于自己，并且是只属于自己一个人。只可惜，他不可能成为如来，翻手覆掌之间，就让他逃了一次又一次！
“皇——不，小玄子你说到哪，小桂子保证带到，而且保证吃好喝好玩……玩好。”说到玩，韦小宝略微停顿了一下，康熙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的意思，以韦小宝的品位游山玩水看园赏花估计是……康熙忍不住摇摇头，这贼头，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想着想着却噗哧笑出声来，“你个小桂子，难不成想带我去赌场？”
“小桂子不敢……可是……”韦小宝露出思考的神情，想来想去还是没觉得扬州还有哪里有的玩，看样子反而是对眼前热闹喧天的赌场吸引的挪不动了步伐。康熙嘴角不住地上扬，往日出巡，怕是没人敢在自己眼前这般放肆，还企图把大清的皇帝往赌场里面带。
韦小宝以前敢么？
康熙如此想来，扭头再看一眼皱眉思考的韦小宝，心底一怔，却依旧思考不出哪里不对。
这是小宝，没错。他怎么可能认错，再说，还有谁这么大胆子敢在他爱新觉罗•玄烨面前胡装烂扯？
“算了，我就陪你上一次赌场。”康熙不轻不重地开口，撇了一眼嘴巴张到快能一口吞下鸡蛋程度的韦小宝，淡淡笑了一下，拿扇子轻轻拍了拍韦小宝的肩，径自往前走，道“权当体察民情。”
“是……是——！”韦小宝颠颠地跟在后面。
扬州明风剪细柳，温柔如歌。康熙微微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对扬州的赌场有些不可置信的感觉。与其说是赌场，不如说是茶楼，除去那不住叫大叫小或懊恼或欢呼的嚷叫声，完全没想象中那般乌烟瘴气，临了小河，清风习习，反而是相当舒服的地方呢。
不过……
待到跟韦小宝挤到桌前的时候，康熙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是皇帝吧。皇帝是很少出门的吧。皇帝即使是出门也不用花钱的吧。既然不用花钱，那肯定不会带钱吧。
“他娘的，没有带钱还来什么赌场？！”
不远处有个壮汉丢出去名赌品超差的小混混，替康熙把事实说了出来。他瞥了眼兴致勃勃不住问小玄子你压大压小这把肯定是大放心包在我身上的某只得意忘形的猴子，抿唇不语，他就知道当年这家伙捞了不少，都快形成动不动拿银票当砖头砸人的习惯。
见康熙不语深究，韦小宝才猛然醒悟过来，随手摸出身上的一串价值不菲的玛瑙链子，啪地跟一把银票放桌子上，说道：“我们两个压大！”康熙瞪了瞪眼，那一串链子可是自己当年赐他的……好哇，居然就这么随意压了出去。康熙怒意还未起，就见韦小宝眼底闪过一抹令人眼熟的狡黠，嘿嘿一笑，骰子在碗里撞出的声音格外清脆。
（那个什么，其实某t对赌博一窍不通，有错请无视TOT）
“哈哈，通吃！”韦小宝满面红光，哗哗哗地往怀里搂银子银票等等，周边输银子的追悔莫及。韦小宝拦完银子，赌性未收，把一般推到康熙面前，其中有那一串玛瑙链子。康熙皱眉怒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体……体察民情呀！”
听着有人问话，韦小宝依旧满心专注着赌场上的状况，含含糊糊地答道。
“你——”康熙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给这小子气死，居然把自己以前赏赐给他的东西这样当赌资推回来，真是……真是……最后反笑，自感完全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这赌肯定是赌不下去了，不然不给他气死也得气得半身不遂，康熙一把抓起那串玛瑙链子，又拖着正上瘾的韦小宝，怒道：“给朕……给我出来！”
“啊？”
韦小宝满头雾水地抬头看莫名其妙就怒气冲冲的康熙，等到他消了这无名火了之后，两个人居然已经开始在满大街的小吃摊上逛，具体来说是韦小宝在不停的吃，康熙跟在后面逛。入夜时分春水幽凉，就这样稀奇古怪地又租了船游览。
康熙想问韦小宝这些年净捣了些什么乱，还有他那些妻子们。涨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手里还抓着当初赐给他的玛瑙链子，最终还是动也未动。
“小玄子玩的可还开心？”说这话的时候，韦小宝还在吃着桂花糕，随手递给康熙一块，就像小时候在练功房里面那般，分吃一个盘子里面的糕点，有的时候甚至会两个人同时抓到一块，哈哈笑上半响，然后分为两半一块吃。
“恩。”
康熙随意地想接过韦小宝抵过来的桂花糕，不经意间却碰见了对方的手，兴许是夜风凉意甚浓，连韦小宝的手都染了几分微凉。康熙不自觉地颤了颤，没有任何思考地握了上去。
似乎很多时候，与他，不会多加思考那般。
就这样纵容着韦小宝仅仅无知市井小痞便拥有极高的官职，纵容着他随意捞钱，纵容他不讲礼数，甚至纵容他欺骗自己，纵容他可以逃离。
只是康熙忽然察觉韦小宝并没有躲。
这只只知道有事就当缩头乌龟的小混蛋，这一次居然没有躲。
康熙微微睁大了眼睛，但又总觉得河流岸边火光太过于明亮，亮得宛如白日的太阳，让他有些看不清楚韦小宝的脸。韦小宝笑嘻嘻地说：“小玄子这一次玩的可好？”眼睛里面的光狡黠得像某种兽类，却又干净的像水。
一瞬间，夜里倒影被明锐的光划开，顿时光亮肆意涌来。扬州春风似水，西湖水雾妖娆，康熙睁开眼睛的时候，侍卫正在身边紧张地侍在一旁，游船还在西湖里，杳杳水声依旧，那淌入耳内的喧哗却异乎遥远。
他掌里还把玩着曾经挂在韦小宝腕上的玛瑙链子，梦这就醒了。康熙眨眨眼睛，握紧那串玛瑙链子，仿佛还有这什么样的温热残留。
刚刚是梦么？康熙自问，望着手上的玛瑙链，心底一片潮湿。
韦小宝笑嘻嘻的影子仿佛还在眼里流淌，笑着笑着，就变成了哭，哭完了又破涕为笑。就像梦里一般，康熙皱起了眉头，忽然觉得，竟分不清了哪里是梦。
玛瑙余温散去，耳畔旧音不见。康熙忽然想起来，那寻到韦小宝的报告，匆匆间，赶到了，见到了，却是一片惨白。这是不是也是梦？
那说着玩的可好的人，究竟是不是出现过。
康熙冷笑，竟觉得这传闻美景天下的扬州没了半分色彩。
“你爷爷的，老子就知道，南巡能找到你。你就是藏到阴曹地府，老子还是能……”
能？能怎样？
那一串鲜红的玛瑙链，就像一滴血泪，坠入湖底，从此不见，宛如从未出现过那般。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