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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喧哗 ...

  •   宫中筵席素来颇多讲究,容不得半点疏忽。

      长春宫一早就开始忙碌了起来,傅清打发了身边信得过的管事公公前去盯着,连同红缨都忙得脚不沾地。

      傅漪澜坐在镜子前,任由梳头的女官将自己从头到脚均打扮得精细。她帮不上忙,沈氏总觉得她年纪尚小,将军府人际简单,无需过多操心,故而迟迟未将管家的一些事宜教给她。这会儿,看着傅清井井有条地安排着各项事务的样子,傅漪澜只觉得佩服极了。

      梳头宫女的动作很是轻柔,只是那一根又一根在她头上试来试去的簪子着实让她有些坐不住。傅漪澜本就是个好动的性子,平日里玉竹给她梳发都是最为简单的飞仙髻,非必要那些叮铃咣当的首饰能省则省。像这般精细的打扮,着实要命。

      傅清走过来时,见到的正是这样一副“生无可恋”的画面。她掩唇轻笑道:“还是本宫来吧。”

      “喏。”宫女应声退下。

      “让你好好装扮一下,怎么就跟要了你命似的。怪不得母亲跟我抱怨,说你没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傅清站在傅漪澜身后,手中的梳子自上而下从傅漪澜柔顺的长发中穿过。

      “哪有?”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京中哪个师傅的刺绣最好,哪家的胭脂水粉最为上乘,还有……”

      “阿姐,我知错了还不成。你别念了,头疼。”傅漪澜连忙告饶。她舒服地眯着眼,身子微微向后靠在椅上,面上没有丝毫防备的样子。

      傅清低着头,手上的动作依旧温柔,眼神晦暗不明。

      “澜儿……”

      “嗯?”

      傅漪澜应了声,却久久没有听见傅清后面的话。她睁开眼,侧仰着头有些担忧地望向她:“阿姐,你怎么了?是又哪里不舒服了吗?我让人传太医!”

      傅清将她按下:“不用。阿姐没有不舒服。”

      傅清心中涩然,有那么一刻她真的想开口让傅漪澜出宫去。但是,念头刚刚从脑海中闪过,便被驱逐了出去。她平复了下心情:“就是忽然想要叫叫你,感觉我们澜儿一下子就长大了,阿姐好像已经好久都没有好好看过你了。”

      眼前的少女神情慵懒,那双水润的明眸之中满是对自己的依赖。她知道的,自己这个妹妹一贯护短,将家人看得格外重要。

      傅清忽然有些不敢直视那双眼睛,好像多看一刻,自己心底那些不堪的想法就会被赤裸裸地摆在面前。

      这是自己血脉相连的嫡亲妹妹。

      傅清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清楚过。

      傅漪澜歪着脑袋想了想:““唔,定是我许久未曾入宫,阿姐想我了。”她纠结了下,“那……以后,澜儿多来陪陪阿姐好不好?”

      这似是下了重大决定的样子落在傅清眼中,格外的刺眼刺人。

      傅清心里明白,比起深宫大院、皇权富贵,这个妹妹澜其实更喜欢自由自在、不受约束、不拒俗礼的生活。她这么说,无非是为了自己。

      傅清点了点头,伸手揉乱了少女的秀发。

      “阿姐,乱了,乱了!”好不容易梳好的发髻,要是被弄乱了,自己岂不是白白被折磨许久。她噘着嘴,看似抱怨,实则撒娇的样子看起来还像个长不大的小丫头。

      傅清的手停在半空中,几不可见的颤了颤。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殿外,宫女太监正有条不紊地布置着。

      傅漪澜听见动静,颇有些好奇地向外探着脑袋,圆咕噜的眼瞳转了转,盯着外面,若不是顾及着傅清还在,怕是早跑出去凑热闹了。

      她一贯最爱热闹。

      傅清将帕子抵在唇边,像是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你若是觉得无聊,想去便去吧,不必顾及我。只是,早些回来,不要误了时辰。”

      傅漪澜被看穿了心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澜儿就先行告退了。”

      宫里哪有什么热闹好凑,傅漪澜这般说辞不过是为了出去是躲清闲。与其在长春宫里看长姐劳心劳力,自己又帮不上半分忙,还不如出去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待到宫宴开始。

      不给长姐添麻烦,便已经算是帮了她大忙了。对于这一点,傅漪澜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她近几年几乎没怎么在宫中走动,与宫里那些人算不得熟识。但好在宫里的路她还没忘个彻底,转了几圈之后,她找了僻静的地方,眼瞅着四下无人,拎起裙摆三两下上了树。

      头顶枝繁叶茂,遮挡了炎炎的日头。周围安静极了,只有浅浅的风声。傅漪澜半倚在枝杈上,阖上眼睛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下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傅漪澜皱了皱眉,睁开眼睛,向下望去,眼中闪过一丝不喜。

      众所周知,宣帝膝下子嗣不丰。太子排行第三,为皇后傅清所出。幼子窦祯,生母乃愉妃宫中的一个婢女,生下他不久后便去了。没有母族照应,因而他在宫中也是最没有存在感的。

      当初,七皇子、八皇子先后夭折,窦祯又一出生便没了母妃,窦长衍这才将其与太子窦洵一并养在傅清膝下。然而,不过数月,他便将这个儿子抛诸脑后了。

      此时,傅漪澜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竟从未在长春宫中见过这位九皇子。若不是去年为珍太妃祝寿时曾见过一面,她当真是认不出他来。

      印象里,这位皇子比窦洵小上八岁,身子骨瘦弱得很,见人也只会低着头,唯唯诺诺的样子。傅漪澜一贯是不喜欢这般逆来顺受的人,她的世界爱憎分明,被人欺负了,那就一定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地还过去。

      说来,窦祯在宫中的身份及处境很是尴尬。一来,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存在感;二则,他被记在皇后名下,某种程度上也就成了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据傅漪澜所知,窦洵就恨不待见这个九皇子。

      傅漪澜坐在树上,低头俯视着下面。她实在不想在这个关头多管闲事,然而几个小太监中为首的那个吸引了她的目光。傅漪澜眼睛微微眯起,那人分明是窦洵身边的随侍,小于子。

      虽然许久不见,但她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涉及窦洵,那这便不单纯是一桩奴大欺主的丑事了。东宫的奴才欺辱九皇子,往小了说,这事是窦洵治下不严;往大了说,便是太子心胸狭隘,不容兄弟。

      傅漪澜不知道,这究竟是窦洵的授意,还是那小太监的自作主张,但无论是哪种情况,这件事一旦被有心人传了出去,势必会有人借题发挥,给太子和皇后安上恶毒的罪名。

      傅漪澜叹了口气。她看得分明,那孩子小小的一个,脸色有些发黄,整个人看上去单薄得很。他的衣服被扯得凌乱,隐约露出的肌肤泛着淤青。

      耳边传来小太监不堪入耳的羞辱声,窦祯低着头咬着唇蜷缩在树下,双手环膝,倔强地一声不吭。

      许是他的沉默助长了那帮阉人的气焰,又或是他们的虚荣心并未因此满足,身体残缺导致的心里的压抑逐渐变态,他们手上的动作变得更加凶狠,面目看起来有些狰狞。

      傅漪澜抿了抿唇,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将怀中的弹弓摸了出来,控制好角度,指尖微动,瞄准好位置,一拉,那不知何时顺手放在身上的石子“嗖”地一声飞了出去,斜斜地朝着那带头之人的脸上而去。

      “啊!”小于子痛呼一声,停下手来,捂住了眼睛。他年纪不大,骤然被袭,脸上不禁有些慌乱,“谁?谁打我?”

      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下子惊呆了众人,几人停下手上的动作,慌张地四处张望着:“没,没有人啊,于公公!”

      身为太子的侍从,虽还是个奴才,但在这些小太监面前,小于子却是狐假虎威惯了的。

      “没人,那我这眼上的伤见鬼了不成?”待到疼痛感稍稍缓解,小于子放下手,露出眼窝发紫的眼睛,气急败坏地吼道。

      可此处确实是四下无人,毕竟他们精挑细选的地方,料定了常人不会来此,才放心大胆地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窦祯默默地揉了揉被打得发疼的手臂,眨巴眨巴眼睛,下意识地仰头看去,然后嘴巴微张。

      “嘘。”傅漪澜将食指竖在唇边,无声地向他做了个噤声的口型。

      窦祯愣了下神,随后忙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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