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纵剑而行》楼岫

32、031 番外之叶英

　　叶英从不相信鬼神，也不相信轮回，可是杨青月告诉他，他师父已入轮回。
　　那天在天泽楼醒来，还没睁开眼睛就感觉整颗心像挖空了一样疼痛，他第一反应是她出了事。
　　然后二弟叶晖来了，告诉他杨青月一直等在外面，一直等他醒来。
　　他记起自己受了重伤，在二弟赶来后才放心昏了过去，朦胧中好像她也来了，可是后来怎样他完全不知道。
　　他问二弟，二弟沉默了好一会儿，告诉他，要他节哀。
　　为什么节哀？他想不明白。要为谁节哀？
　　他出了天泽楼，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杨青月。
　　那是她的二徒弟，她曾经向他炫耀过。
　　杨青月很沉静，无论气息、眼神、神情都沉静得仿佛一汪深潭，无人能够猜度，与当日送他师父来藏剑山庄时已然判若两人。
　　他说：师父已入轮回，你好好活着。

　　世间真的有轮回么？
　　他记得她曾经说过：走遍千生百世，若能与一人同行，定然是不会寂寞的。
　　如果真有轮回，而她一人去走，是不是会寂寞？
　　以前他是不知道什么是寂寞的，除剑之外，再无他物。
　　而现在，他也还是不懂。
　　院子里的梅花开了又谢，他还是喜欢在雪落时站在窗前或廊檐下观赏，只是那掌心的银铃，再也没有响起过。
　　是的，当他想起她时，银铃依然会浮现在掌心，却再也不会震动，也不会发出声响，如同一个死物。
　　是因为她已经离开了吧，再也感应不到她，所以喑哑无声。
　　记得她曾说过，这银铃叫千丝铃，是她的执念所化。
　　千丝，牵丝，情丝，原来如此！怪不得她说这世间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有，因为这是她的情丝所系。
　　他还是不相信鬼神，却相信她，她说的，他都信。
　　如果世间真的有轮回，他们应该还会再见的吧？
　　因为她的情丝尚系在他的掌心，还未散去，所以还是有机会的，是吧？

　　杨青月每年都会来几次，往往赶在年关、端阳、夏至、中秋、冬至，来了必然带酒。有些是从别处搜寻的，有些是他自己酿的。
　　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有一个好酒的师父，虽然他师父好多年不喝酒了，但是依然爱好淘酒、送酒、请人喝酒。
　　以前师父但有好酒总是第一个往藏剑山庄送，如今师父不在了，有事弟子服其劳，替师父送酒应当应分。
　　他很了解他师父，不光送酒来，还亲自挖土埋好，上面放上一块青石做标记。
　　她送自己的酒，自己好像从来都没喝过，倒是三弟和四弟偷着喝了不少。
　　她应该是知道的吧，自己不喝酒，可她还是照送不误，只是想与人分享而已，其实进了谁的肚腹她并不在意。
　　他曾劝过她少喝酒，她果然喝得少了，然后干脆不喝了，竟然喝起了茶。
　　她说过不喜欢喝酒，更不喜欢喝茶，每次喝茶都愁眉苦脸，像是喝了苦药。
　　后来听杨青月说，在西域时他师父最常做的事，就是煮上一杯茶，对着坐上一整天，却从来不喝。
　　他就说吧，她一点也不喜欢喝茶，她只是……在思念，就如同他在思念她一样……

　　武林的纷争，朝堂的风云，一直都没有断过。
　　他看到了太多的血雨腥风，也经历过无数的艰难险阻，可是那又如何，他的剑还在，他就不会倒下。
　　他时常在想，其实思念一个人也不错，就像她还在身边一样，无论做什么她都会陪在一旁，有时坐在屋脊上，有时靠在游廊的护栏上，有时躺在树下，或者就坐在他身边单手托腮盯着他瞧，却从来不会打扰他。
　　从他们相识以来，她真的没怎么打扰他，尤其是小时候他在悟剑时，总是等到他回过神来，她才会上前说话。
　　他一直在想，她那么活泼好动的一个人，竟然能够陪着他一坐一整天而丝毫不觉烦闷，很是神奇。
　　她那么自由无拘的人，却愿意守着他这么多年，他觉得自己很幸运。
　　她已经离开很多年，他却还好好活着，每一天都活得很认真。
　　他不善言辞，相识几十年来与她说过的话都少得可怜，可是她都懂。
　　往往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就明白他的想法，就连二弟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也觉得不可思议，起初还被吓了一跳，现在想想，是她太了解他，太懂他。

　　如今天下已经恢复了太平，庄里冷清了很多。
　　经过这一场浩劫，有的势力没落了，有的准备归隐了，而藏剑，也该走出众人的视线了。
　　没有那么多事务需要处理，剑道已经达到瓶颈进无可进，悠闲的时光显得格外漫长。
　　他坐在她曾经睡着的树下抚琴，就像她依然坐在对面听着一样。
　　他像她那样仰躺于小舟上在湖面随波漂流。
　　他独自去了桃花盛开时的李渡城，看到了两张桃花榜，其中一张是杨青月的署名。
　　他去看了各大城市的灯会，走在如织的人潮中，他终于懂得了寂寞。
　　不管走到哪里，不管在做什么，总感觉身边少了一个人，这，就是寂寞。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活这么多年，二弟三弟已经去世多年，很多曾经的同辈人都已作古，他还依然活着。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再次见到了杨青月。
　　杨青月还是当年她走时的模样，那样年轻，岁月似乎从他的身边绕行。
　　杨青月说：我师父此生唯一的心结，就是你，生也是你，死也是你。
　　师父是带着记忆轮回的，目的就是为了于无尽轮回中找到你，很幸运，此生找到了，也很幸运，你们彼此相悦。
　　不幸的是，师父可以带着记忆轮回，可你不行。等到下一世，你会忘记一切，开始新的一生。
　　师父怕下一世找不到你，更怕没能及时找到你，最怕的是找到了你，而你却不属于她。
　　这个心魔折磨了师父十多年，最终她心神交瘁离去了。
　　叶英，如果你真的那么在乎师父，请你一定要等她！
　　不管师父是否去找你，你都一定要等她！
　　我宁愿你生生世世永远孤单一人，也请你一定要等她！
　　一个人带着记忆一世又一世轮回是很寂寞的，你一定要等她！
　　杨青月最后说：叶英，如果有缘，你我来世再会！

　　原来如此！
　　原来她一直在害怕的，在逃避的，是这样！
　　在他的事上，她向来不会自作主张，也不会瞒他任何事。只是这一件，她无计可施，所以从来不曾说与他知，因为说也无益，徒增烦恼。
　　以往父亲总说她种种不好，可他却知她体贴知意，至少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如此知他之人，连二弟都不行。
　　她的隐瞒，他并不气恼，只觉无奈，甚至理所当然：这本就是她能够做出来的事啊！
　　她总是这样，做任何事都不会令他气恼，不是她懂得拿捏分寸，而是不想他有半分不好。
　　他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谁能够做到如她这样，又有谁可以让他如此念念不忘？
　　所以，他有什么理由忘记她？
　　有什么理由不等她？
　　阿莳，我们来世再会！
　　你，一定要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