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一章 ...
-
第一章
言悠悠知道自己在做梦。
她像看电视一样,游离在画面外,看着一个穿着古装的少女艰难地在山路间行走。她摸约十四五岁,看不清具体容貌,身材纤弱瘦长,穿一件月白色绣兰草春衫,外罩浅蓝色绣金花挡风披帛,手里提着烟灰色百褶裙,脚上绣花鞋满是泥沙草屑,走得气喘吁吁。观其衣着打扮,不是富家小姐便是贵族千金,不知为何会一个人流落在这荒郊野外。
眼看天色将晚,她心里着急,也顾不得仪容了,取下碍事的披帛当汗巾用,时不时擦一下脸上的汗水。好不容易爬上一段长长的陡坡,旁边树林里忽然冲出两个蒙面大汉。少女惊慌失措,强忍着害怕取下头上簪钗以及手上玉镯递过去。对方犹不放过她,不怀好意地靠近,一把扯下她腰间钱袋,瞥见她颈上红绳,伸出手去,被少女灵活一跳,躲开了。
颈上戴的双鱼玉佩滑出来,少女没有像刚才那样妥协,而是严词斥责,剧烈反抗,似乎在恫吓两个宵小贼寇。两人一时被吓住了,互相看了一眼,一人没有动作,另一人却破罐子破摔,打了她一巴掌,说了一番不堪入耳的话,伸手就去抢玉佩,大概认为玉佩被少女如此珍视,肯定是这些首饰里最值钱的。
少女性子却十分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眼看情况不妙,接下来还不知要受什么屈辱,心一横,护着玉佩就从陡峭的山坡上跳了下去。
扑通一声落水巨响。
画面随即一黑。
言悠悠睁开眼睛,从梦中醒来。
入目是一间极其破败的屋子,黄泥垒成的土墙,甚至有稻草露在外面,一张缺了一只腿的破床,用青砖垫着,此刻她正躺在上面,盖的薄被又脏又臭,发出难闻的味道,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屋子没有门,用一张破帘子充当,大概从挂上起就没有洗过,满是污渍,南面墙上开了扇窗,很小,摸约一本杂志那么大,只有一个框架,没有窗户,室内光线昏暗,言悠悠分辨不清时辰,只觉头晕晕沉沉的,十分难受。
慢慢地,她想起来了,范无救,误死,重生……
她就重生到这么个又穷又破的鬼地方吗?
言悠悠挣扎着爬起来,后脑勺不知撞到哪里,简单用布包着,一动疼得厉害,摸了下,一手黏糊糊的草药。
她这是造的什么孽哦,竟然还受伤了!
慢慢挪下床,掀开帘子,手指立即沾上一层黏腻腻的不明物体,她嫌弃地在墙上蹭了蹭。外面是堂屋,胡乱摆着一张破桌几条烂凳,大门紧闭,一个人都没有。她推了推,外面用什么东西顶着,一时推不开,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一踹,眼前是篱笆围成的一个院墙,地方挺大,只是野草丛生,十分荒败,篱笆也支离腐朽,坏了的没有及时修补,到处是漏洞。
远处是连绵山丘,满眼绿色,春夏之交,天气不冷不热,舒适宜人。近处散落着些许人家,稀稀疏疏几十户,依着山势错落分布,房屋大都跟眼前的类似,都是黄泥为墙稻草为瓦,又破又小。远超出认知的画面震惊了言悠悠,她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么贫穷落后的地方。
身上穿的衣服也很奇怪,上衣长过膝盖,裙子垂到脚面,宽宽大大的,很像古装,不过料子柔软丝滑,虽然脏了点,穿着挺舒服。
她不会重生到古代了吧?
正发懵呢,一个十来岁面黄肌瘦的小女孩光着脚,追着一只半大的鸭子从篱笆破洞里钻进来。她见到言悠悠,大吃一惊,草丛里扑腾的鸭子都忘了抓,好奇地盯着她看。
言悠悠尽量和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能告诉我这是哪里吗?”
她指手画脚说了些什么,可是言悠悠一句都听不懂。这大概是某地的一种方言,说话时嘴里像含着什么东西,又快又模糊,听在言悠悠耳内,跟天书一样。
言悠悠只好指着鸭子说:“你鸭子跑啦。”
她连忙去追,言悠悠伸手作势帮她拦着。她人虽瘦小,动作却很灵活,瞅准时机扑过去,一下就把鸭子抓住了。反倒是言悠悠,大病未愈,头重脚轻,一时重心不稳,狼狈地摔在地上。
她就地拔了两根草,把鸭子翅膀捆着,扔在那里,这才跑过来扶她。言悠悠连忙摆手,干脆坐在草地上,指着自己说:“我,言悠悠,你,名字,叫什么?”
她一脸茫然,明显没听懂,很快抓着鸭子跑走了。
言悠悠歇了会儿,等不那么难受了,慢慢回到床上躺着。
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她还是先把伤养好吧。
不到一盏茶工夫,院子里又传来动静,很快帘子从外面掀开,刚才那小女孩探头进来,脸上脏兮兮的,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到处转啊转,却没有迈步。言悠悠招手,她这才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烤红薯,递给她。
言悠悠惊讶,指着自己,“给我的?”
她用力点头。刚才言悠悠摔倒,把她吓一跳,见她脸色苍白,风一吹就倒,以为她饿了,跑回家偷偷拿了一个红薯,来的路上还摔了一跤。
言悠悠还真饿了,接过红薯,“谢谢。”红薯尚有余温,很大一个,糯糯的又香又甜,言悠悠吃完意犹未尽,打了个饱嗝。
那小姑娘甚是机灵,不知从哪儿寻了个破碗,倒了碗水给她。言悠悠摸了摸她头,“真乖。”慢慢喝着水,打听着这个破山村的情况。不过两人语言不通,大部分时候都是鸡同鸭讲。“水”听起来像“醉”,“红薯”听起来是“恰楚”,小姑娘名字叫“交丢”,“丢”字发三声。言悠悠手指蘸水,示范了“言悠悠”三个字的写法,问她名字怎么写,她摇头表示不会,似乎没有上过学。
两人大眼瞪小眼,外面忽然传来说话的声音。小姑娘纵身一跃,爬到高高的窗口探头往外看,登时脸色大变,小声说:“胡赖子回来喽。”想要溜走,外面的人已经进了院子,眼看出去就要撞上,她干脆往床底下一躲。
言悠悠不知道什么情况,也只好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装睡。
胡赖子见大门洞开,一个箭步冲进来,见人好端端在床上躺着,顿时放下心。随即进来一个中年妇人,四处打量,眼中露出嫌弃的神色。胡赖子对她点头哈腰说:“陈婆子,就是她。”
比起胡赖子一身破烂肮脏的短打,陈婆子衣着洁净多了,一身清爽的蓝布长裙,头发往后梳成一个扁髻,插着一根银簪子。她仔细在言悠悠脸上瞧了瞧,满意地点点头,小声说:“还没醒?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胡赖子忙说:“没死,活着呢。一大早天还没亮,我赶到汀溪口收渔网,想弄些鱼虾换几个钱使,一看,河滩上躺着个人,头撞到石头上,流了好多血。”
陈婆子嗤笑,“你是想弄几个钱还赌债吧,我可听说了,赌坊的人上门追债,把你家炒菜的铁锅都搬走了。”
怕把言悠悠吵醒,两人说话声音很低,又看了她一眼,掀帘子出来,站在堂屋里,开始讨价还价。
胡赖子迫不及待说:“您看看这身条模样,不说咱姚厝,附近十里八乡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一百两,不二价。”
陈婆子气笑了,“一百两,你发梦!这种来路不明的人,谁知道会不会惹上什么麻烦!”
胡赖子忙陪笑说:“什么人在您手里,还不得乖乖听话啊,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八十两,不能再少了,看样子还是个雏儿呐,您买回去,转手就能卖大价钱。”
陈婆子只肯出二十两,“不知道伤得重不重,买回去说不定还要请医吃药,万一死了,哭都没地方哭去。我可是冒了天大的风险,你以为转手一卖就完了?一路的吃穿嚼用不是钱?上下人情关系要不要打点?我说你啊,白捡的一笔横财,也别太贪心,差不多得了!”
两人一开始还压着声音,说到激动处,声音越来越大。
胡赖子趁人没发觉,急于脱手,最后议定二十八两。两人说好,陈婆子晚上就来接人,顺便把银子带来。
时间不早了,眼看太阳就要下山,胡赖子送陈婆子回去,殷勤地一直送到村口,看着她上了牛车,这才回来。
胡赖子一走,小姑娘就从床底下钻出来,吓得脸都白了,言悠悠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却晓得陈婆子不是好人,专门把好人家的女孩卖到那腌臜地方去。
她神情紧张,一个劲地推着言悠悠往外走,示意她快跑。
言悠悠站在那里不动,不明白她要干什么。
她急得原地转圈,指着言悠悠:“李,紧招!”做出快跑的动作。
言悠悠却在床边款款坐下,不慌不忙问:“刚才那两人是谁?叽里呱啦说什么呢?你认识他们不?”
“哎甲!”她跺了下脚,“李,妹,瑶字!”
“我?瑶字?什么意思?”
“李,妹,摇,子!”小姑娘一字一句大声说,拉着她就往外走。
言悠悠被她拽得差点跌倒,忙扶着墙叫:“哎哎哎,你慢点儿!”皱眉沉吟:“我妹,瑶,子,什么鬼。瑶、子,瑶子,窑子!”言悠悠脸色突变,“窑子,青楼,妓院!”重重拍了下小姑娘,指着自己,“我,卖,窑子!他们要把我卖到窑子里去?!”
小姑娘见她恍然大悟,显然是明白了,用力点头,“紧招,紧招!”
言悠悠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原来刚才那两人是人贩子,怪不得她心里一直毛毛的不舒服。大祸临头,她还跟个呆头鹅一样傻站着,还不赶紧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