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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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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言悠悠一大早吃得饱饱的才去找姬玛。苏莱曼派了一个黝黑高壮的下人跟着她们。姬玛听说城里庙会十分热闹,想去看看。言悠悠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泉州每月初一十五都有庙会,除了本地人,附近乡镇的很多人都会来,还有耍猴、翻跟斗、胸口碎大石等把戏,乃是城里头等热闹去处。两人雇了辆车,直奔庙会。
庙会果然热闹,一溜的摊子望不到头,到处都是人,挤挤挨挨,摩肩接踵。行走其间,叫卖声、说话声、吵闹声,不盈于耳,鼻尖充斥各种各样的味道,混杂在一起,随着热气的蒸腾,实在说不上好闻。言悠悠没逛一会儿就受不了,姬玛却看的双眼放光,兴致勃勃,一会儿喜欢这个,一会儿想要那个。
头顶太阳热辣辣地照着,言悠悠只觉口干舌燥汗流浃背,嘈杂拥挤的人群以及他们身上散发的汗臭味熏得她几乎晕眩过去,早已失去一开始的新鲜兴奋,只是机械地跟在姬玛身边,不停问这个多少钱那个多少钱,然后将它们买下,对周围投射在她和姬玛身上好奇的目光已经见怪不怪,视若无睹。姬玛依然兴致不减,连见了弹弓陀螺都跟看见什么奇珍一样,嚷嚷着要她问价钱,恨不得全买下。
翻译不但是脑力活,还是体力活。
这天两人几乎将泉州城逛了个遍,土布、汗巾、香袋、折扇、络子甚至版画等各种姬玛觉得富有东方特色的东西买了一大堆,马车都快塞不下。言悠悠累的腰都直不起来,回到客栈饭都不想吃,直挺挺倒在床上。
没过一会儿,姬玛来找她,拿出一袋银子,说是感谢她今天的陪同,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言悠悠明明想收却又不好意思,想了想说:“银子就不用了,我听说大食盛产宝石,能送一颗给我吗?可以镶嵌成珠钗戴。”姬玛笑了,说:“我本来要给你宝石的,是苏莱曼说最好给你银子,因为在中国银子更实用。我有好多宝石,各种颜色的都有,随便你挑。”
随她回去,姬玛拿了一大一小两个锦袋出来,先倒出小的那个,里面装的全都是打磨好的宝石,最小的也有指甲盖大,灯光下发出五光十色璀璨耀眼的光芒,差点没把言悠悠眼睛闪瞎。姬玛从中挑了一颗蓝宝石,对着光看了看,说:“这个颜色好,又蓝又干净,一个就值好多银子,给你。”又打开大的锦袋,从中抓了一把给她,说:“这些是我送你的,宝石比较小,有些有瑕疵,不值什么钱,你拿着玩吧。”
言悠悠谢过她,捂着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回去。一进房间,立刻把门关上,把宝石倒在床上。那颗蓝宝不用说,比指甲盖还大,颜色纯正,矢车菊蓝,肉眼看不到瑕疵,可谓完美无瑕,搁在前世,她得攒好几年的钱才买得起。再看那些姬玛口中说的不值钱的宝石,大的有黄豆大,小的也有绿豆大,五颜六色,红宝、蓝宝、钻石、猫儿眼、海蓝宝什么都有,其中还有一颗祖母绿,黄豆大小,颜色浓绿,底部有一点瑕疵,但只要镶嵌得当,什么都看不见,丝毫不影响它的高贵美艳。
她想起前世买的一条祖母绿项链,比米粒没大多少,颜色还没这么绿,都花了她大几万,比起这个,那个简直是垃圾。她不由得想,这些石头要是都镶嵌成首饰卖出去,她不就发财了?一想到天降横财财源广进,她兴奋的在床上直打滚。
可惜乐极生悲,她在烈日下奔波一天,重生后的这具身体吃不消,刚才就有些不舒服,这一激动只觉胸闷头疼,浑身无力,等裴元回来,她已经病的起不来了。
裴元忙让伙计去请大夫。大夫看过后说是劳累兼中暑,没什么大碍,喝两剂解暑药,好好休息就行。裴元不解问:“你天天待客栈,怎么会累到中暑?”
言悠悠哼道:“难道你以为我这几天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裴元皱眉说:“那你就乐不思蜀玩到中暑?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不知轻重!这里可不是英田镇那种小地方,邻里乡亲,彼此相熟;这里是泉州,游人如织,客商云集,什么人都有,你一个姑娘家,弱不禁风,多走两步路就倒,要是碰上拐子怎么办?说不定把你卖到穷山沟里去;还有满大街坑蒙拐骗之徒,最喜欢朝你这种柔弱小姑娘下手。这两天没出事算你走运,以后还是乖乖待在客栈,不要到处乱跑。”
言悠悠不高兴,小声嘟囔:“我哪有玩!”她是在工作好不好。
裴元见她不当回事儿,还欲说她,这时伙计将熬好的药送来,只好打住,看着言悠悠吃了药,沉沉睡去,摇了摇头,只觉得她不省心。
言悠悠一觉醒来,已经好多了,只是没什么精神,脸色有些不好。裴元见她没事,出门前交代她:“若是有人送东西来,你就收着。”骑着马走了。
没想到一整天都有人敲门。先是纸扇铺的,送来一把精美的洒金川扇,光是装扇子的紫檀雕花木盒已是价值不菲;紧接着是玉石铺的,送来一大一小两块晶莹洁白的美玉,一块雕作含苞待放的莲花,另一块是扇坠;到了下午又有人送来一顶金冠并一根如意玉簪。言悠悠以为完了,哪知晚上还有两个伙计抬来一个大箱子,里面是各种绫罗绸缎制成的男子样式的衣衫鞋帽,颜色大多艳丽富贵。这些东西一看就是裴元的,以言悠悠对他的了解,他不像是这么注重衣着打扮的人啊,怎么一下子讲究起来,还又是金又是玉的,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也不知裴元要干什么勾当。
看到美玉,言悠悠想起自己戴的那块双鱼玉佩,拿出来比较一番,觉得还是自己的玉佩更白润一些。正自得意,姬玛来找她说话,看到一屋子的东西,惊呼:“哇,比我买的还多,这么多衣服,都是新做的吗?真漂亮。”
言悠悠摸摸身上棉布做的衣衫,叹气说:“又不是我的。”她也好想穿漂亮衣裳。
姬玛问:“是那个个子高高、样子凶凶的公子的吗?你们住一间房,我说你们是情人,可是苏莱曼猜你们是主仆,他说的对吗?”
言悠悠神情一噎,好半晌说:“差不多,算是吧。”裴元的情人,敬谢不敏!谎称表妹,已经被他明里暗里嘲笑好几回,好像多跌份儿似的,她才不愿高攀呢他!
姬玛感叹:“中国连仆人都这么厉害,能读会写,还会说我们大食话。在我们大食,只有有钱老爷才有机会读书认字,我也是跟着苏莱曼才学会写自己名字。”
言悠悠问:“你名字是这么写吗?”说着手指蘸墨随意在纸上写下两个阿拉伯字母。
姬玛瞪大眼睛:“啊,你不光会说,还会写我们的字!”
言悠悠微微一笑,“学过一些。”
姬玛连连感叹,“哇哇,你好厉害,我见过不少中国人会说大食话,可是能写大食字的,十个里都没有一个。”
言悠悠说:“我也只有这个长处,还想靠这个本事混口饭吃呢。泉州大食人多不多?有没有需要通事的呀?”
“你想赚钱?怎么,你主人不给你钱吗?”
言悠悠只好说:“其实他不是我主人,我们是很远的亲戚,他家富,我家穷,我要赚钱,养家。”
姬玛想到自己,也是因为家里穷,被父兄送给同乡的苏莱曼做情人,得的钱全被父兄拿去挥霍了,心有戚戚焉,十分同情她,说:“我让苏莱曼帮你打听,他认识的人多。放心,你这么能干,一定会赚到很多钱的。”
“嗯!”言悠悠用力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姬玛特地跑来,说苏莱曼找她。苏莱曼穿着一身外出的衣裳,见到她匆匆说:“这次我们来中国,同船的还有一个少年,他父亲是泉州第一香料商蒲寿禄。这少年一直在大食长大,不通中国话。蒲寿禄一直想给儿子请个老师教他中文,原本请了个老通事,却被气走了。少年人脾气冲,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去试试。”
言悠悠只愁没机会,哪会拒绝,连连点头,问:“什么时候?”
苏莱曼叫来一个下人,吩咐几句,让他去蒲家一趟,说:“我这会儿赶着出门,具体的事,你问姬玛吧。”说着走了。
好半天那下人回来,对姬玛说:“蒲老爷说知道了,明天上午在家恭候。”
言悠悠顿时激动不已,她又要重操旧业,开始做家教了!
第二天姬玛带着言悠悠坐车去了蒲家。蒲家不愧泉州第一香料商,占地广阔,屋宇气派,一条笔直的甬道直通后院,一路奇花异树、亭台楼阁不计其数。两人来得早,蒲家还在吃早饭。蒲寿禄五十来岁,留着两撇胡子,头发束成髻,插着一根金簪,打扮的跟普通富家翁没什么两样;下手坐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摸约十四五岁,浓眉大眼,一头蜷曲浓密的短发,入乡随俗穿了件藏青色软绸长衫。
蒲寿禄介绍说:“这就是不孝子,中文名叫蒲希密。”言悠悠注意到蒲希密面前盘子里放着一块烤羊肉,旁边还有一碗豆浆,真是奇怪的搭配。他端起碗喝了口豆浆,似乎嫌不够甜,又往里面放了两大勺糖。
言悠悠光看着都觉得甜的难受。
蒲寿禄并不介意言悠悠女子身份,还觉得女子脾气柔和,不会动不动就怒而辞馆,只是没想到苏莱曼介绍的老师如此年轻,先用大食话问了些话,见她发音纯正,对答如流,暗暗点头,又叫人拿了本大食书和一支鹅毛笔过来。书是类似《一千零一夜》的童话故事集,言悠悠照读不误,又用鹅毛笔流畅写下一首阿拉伯古诗。蒲寿禄一番考校下来,甚是满意,不由得问:“言姑娘是跟谁学的大食语?不但听说无碍,读写也很熟练,一些不常用的词都认得。”
言悠悠含糊带过:“家里有长辈精通大食语。”
蒲寿禄以为她出自通事世家,倒也不以为奇。泉州海商云集,各国语言不通,经商不便,有需求就有市场,滋生了一批专门学语言的通事,从中获利。因此像言悠悠这样的虽然不多,却也并不罕见。
言悠悠和蒲希密聊了会儿,知道他会说一些中国话,大字几乎不识一个,了解情况后便和姬玛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