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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旧友新朋 ...

  •   “我有一个朋友……”计划是从这句话开始的。
      尼布尔海姆是个偏僻得地图上都没有标记的小地方,克劳德大致指了一下,萨菲罗斯看了看,有点远,但是有飞空艇的话来回不过几天,不耽误检查,也不是不行。毕竟巴利诺指派给他的任务是护卫,至于护卫护卫对象跑不跑,完全不是他该关心的事。也许萨菲罗斯是在赌气,因为克劳德说想回家看看,这个理由无懈可击,可就是令人生气。
      “他说过有几辆货车,每天下午五点准时发货,我们可以混进里面离开,然后去找我记得好像是个挺出名的集散中心……可利尔有这种地方吗?”
      “没有。”
      “……你生气了?”可恶的斯特莱夫终于注意到了他的愤怒,小心翼翼地发问,“怎么了?”
      “我没生气。”说完马上意识到这种说法有多傻,萨菲罗斯不得不回到上一个话题,“至少在可利尔,神罗有完善的物流系统,私人业务可活不下去。”
      “真的?”青年看起来非常惊讶,“这么说他为神罗工作……我从来没想过……”
      “也许他骗了你。”
      克劳德摇头,笑了起来。竟然还有其他人能令他笑得这么开心,当总裁说他没有家的时候,萨菲罗斯以为青年早已孑然一人。“不会的,我了解□□,他不是那种人。”
      “随你的便。”最终,萨菲罗斯干巴巴地说。
      ***
      在这件事上,他们明智地没有去征询露克蕾西娅的意见,只是知会了文森特一下,书面形式的。事实上,萨菲罗斯压根不觉得克劳德真的能离开可利尔。他还记得第一次带青年出门的时候,对方就像个从未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还以为石油之城应该充满工业气息,而不是像个风景宜人的度假胜地。所以萨菲罗斯有理由认为,克劳德并不知道搭乘飞空艇需要ID卡,而对方显然没有那种东西。
      他期待他失望而归的模样。
      前往神罗物流中心以前,他们遇到了一些新的麻烦。原本萨菲罗斯计划从实验室带走一周疗程的药剂,但是斯特莱夫先生可不这么想,他显然想多拿点什么。等萨菲罗斯意识到“在这里等我一下”是什么意思时,克劳德屁股后边已经跟着蜂拥而至的警卫,一路嚣张至极地触发着警报前来汇合了。
      “没事,真没事。”克劳德保证,“我和巴利诺是老熟人了,他不会把你们家怎么样的。”
      萨菲罗斯看看克劳德挂在后腰的夸张武器,正被妥帖地插在皮套里,他还记得那皮套是怎么来的——该死的猎龙任务,害得他不得不剪掉烧焦的头发。但是现在这已经不能激起更多惊讶了。萨菲罗斯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开始逃跑,“你还是想好,今晚怎么面对我妈吧。”
      “所以我们一定要成功。离家出走的第一天妈妈总是很生气,但是时间延长到一个星期就会变成担心,如果你试过就会知道的。”克劳德得意地说。
      ……为什么克劳德能把这么任性的事做得理所当然?
      这个问题直到萨菲罗斯得知这家伙曾经是怖恐分子时才得到解答,眼下他们陷入了前后夹击的窘境——逃跑是一回事,动手则是另一回事。就在萨菲罗斯犹豫着是否放弃时,视角一变,克劳德忽然把他拦腰扛起,他花了好大功夫才忍住用正宗戳死对方的冲动。
      “准备了,箱子拿好。”
      这声准备一点意义都没有,等萨菲罗斯意识到青年想做什么的时候,他们已经撞碎了六十七楼的钢化玻璃,伴随着漫天撒开的碎片直直下坠。
      “我靠——”脏话的尾音被淹没在呼啸的风声里。萨菲罗斯开始在这短暂的十几秒内回忆人生,循规蹈矩,按部就班,虽说有些无聊却毫无疑问是完美的人生——如果这样的人生要因为这种家伙结束,他未免也太冤枉了!
      克劳德竟然还在笑,肆意的笑声在风中散开,带着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们跌在了柔软的绒毛上,弹了弹又再次落下,金色充斥在视野里,毛乎乎暖烘烘的。萨菲罗斯懵了会,试着爬起来,又因为太软不着力而滚倒在绒羽上。脚下是一只巨大得不可思议的陆行鸟,呆头呆脑,胖得连低头看看自己肚皮上发生了什么都做不到,正咕咕叫着拼命蹬爪子。
      这究竟是什么……?
      “你运气真不错。”克劳德自然而然地牵起萨菲罗斯的手,避免他丢脸地爬下去,“这是胖陆行鸟,召唤陆行鸟和莫古的时候偶尔出现,我习惯称之为幸运鸟,看来这次我们的旅程会十分顺利。”
      “哦。”萨菲罗斯恍惚应道。落地之后再次仰视这只超大的肥鸟,恰对上无精打采的豆豆眼,眼里尽是忧郁的意味,他发誓这不是自己的妄想。不过说实话……还挺可爱的。
      萨菲罗斯忍不住勾起嘴角。
      ***
      他们挑了一辆即将前往机场的货车,小心避开那些相当昂贵的货物,在箱子与箱子间狭窄的间隙安置好自己。当萨菲罗斯意识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贴得很近,面对面,黑暗里能感受到对方温热而湿润的呼吸。他不自在地向后挪了一点。
      “坐过来吧,你那样挤很难受,要坚持两个多小时的。”
      “没关系。”
      “你不会在害羞吧?”克劳德突发奇想,揶揄地问道。
      萨菲罗斯有点怀念青年刚来他家的时候了,不善言辞,处处拘谨。他觉得自从这趟旅程开始克劳德就一直兴奋过头,更加任性,话也多了起来。他其实对这种变化感到开心,但是又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开心而恼火,“难道你不觉得,让我坐在你怀里这种事,很别扭吗?”
      “那有什么。”青年笑开,“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破绽来得是如此之快。
      萨菲罗斯等了一会,克劳德却陷入了惯常的沉默,嘴唇微抿,轻松的笑容也消失了,似乎认为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黑暗中,那些细微的表情变化被萨菲罗斯看在眼里,但是他完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遮掩的,难道抱过他是见不得人的事?谜团一个接着一个,在这无聊却又无法逃避的车厢里,他会问个清楚的。
      “我问过妈妈关于你的事。”徒手掰开chaos以及其他惊人壮举,“你那时候还在接受治疗,为什么不告而别?”
      “我有一些私人事务要处理。”
      显而易见的敷衍,萨菲罗斯不打算轻易揭过,“处理了十年?还抽空跟我爸见面?”
      克劳德摇头,萨菲罗斯执着的视线令他不安,他避开那双微微发亮的猫眼,“不要问了。如果你的父母没有告诉你,我也不会,我没有这个资格,也不应该是现在。你只需要知道,这个决定对所有人都好就够了。”
      “克劳德,你这么说只会让我觉得,”萨菲罗斯神色复杂,在这个问题上父母隐晦的态度仿佛都得到了解释,“你绿了我妈。”
      克劳德惊呆了。
      他瞪大眼睛的样子就像刚刚只傻兮兮的陆行鸟,萨菲罗斯想,受惊的那种。过了好一会克劳德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磕磕巴巴地问道,“为什么你会这么想……不对……为什么是文森特?你父亲看起来像是弯的吗?”
      “反正你不像是直的,克劳迪娅小姐。”
      “……?”
      “还需要我多说吗?”萨菲罗斯冷哼一声,“你豁出性命救格利摩尔是为什么?神罗先生用我爸威胁你是为什么?急迫地想要离开我们家又是为什么?还有,妈妈总说我和爸爸很像……”这就是为什么你的态度总是这么奇怪。
      这句话没能说完,车厢外面响起嘈杂的声音,克劳德嘘了声,将耳朵贴上车壁仔细倾听。萨菲罗斯隐隐松了口气,又忿忿地踹了箱子一脚。
      “临检。” 谨慎地用箱子做掩体探出头,克劳德紧盯虚掩的厢门,一线狭细的亮光透进来,旋即被一道黑影遮挡,然后门被打开。
      萨菲罗斯没有动,懒洋洋地伸直腿杵在方才克劳德的位置。他认为这场闹剧是时候结束了,在这么简单的车厢里要避过检查根本不可能。货物一箱一箱往下卸,检查员正从搬空的空隙往里钻,毫不意外地发现了克劳德和萨菲罗斯。他们在死寂中对视了一会,克劳德眨眨眼,冒出声轻快的“嗨”——然后检查员一巴掌把陆行鸟头按了回来。
      ……这是什么操作?
      “没有!说了没有!”检查员边走边吆喝,“还搬什么搬,赶紧放回去,这辆车是去机场的,误了班次你们赔得起吗!”外头几个西装革履的家伙还想要上来看,被大汉雄壮的身躯一下撸得老远,“滚滚滚,这里老子说了算,有意见找利夫说去。”
      厢门砰的一声甩上,从外面落了锁。不一会引擎轰鸣起来,车辆发动了。
      “……你说的□□,是□□沃利斯?”男孩回过神,不可置信地问道。
      “是?”
      “你身为神罗的大股东怎么会不知道,”萨菲罗斯忍无可忍地低斥出声,“沃利斯先生是神罗的物流主管!”
      ***
      “你知道的吧,我长得特别帅气,又特别忧郁,所以很讨女人喜欢。”克劳德面带菜色,说出来的话却不忘自恋一把,在场的另外两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屁!”□□哼哼,那么大的个子在车厢里缩得非常艰难,却一点也不肯失了气势,“一张娘们似的脸,讨男人喜欢还差不多。”
      萨菲罗斯默默地给沃利斯先生点了个赞。
      “随你怎么说,不过怎么解释奥莉对我一见钟情呢?”
      “她已经怀孕了,你想都别想。”
      “事实上,喜欢我的女性有很大一部分都具有母性光辉……”
      □□明显动摇了,这句话竟如此有说服力,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反呛,“扯你的淡,奥莉喜欢的是老子这种硬汉。”
      “真要说硬汉,我比你‘硬’多了,是谁失恋了哭得像天塌下来一样?”
      插科打诨的解释断断续续,萨菲罗斯还是从中了解到两人的相识。很简单的故事,甚至有些狗血了。炼油厂厂长儿子喜欢上市长文静美丽的小女儿,告白时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壮胆,却像个混混似的惹得她害怕。恰逢此时路过的克劳德英雄救美,误打误撞夺去了少女芳心。气得牙痒痒的沃利斯先生——那时候还是小沃利斯,决定用男人之间的方式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结果不必多说。
      只是一想到人高马大的沃利斯曾经哭得唧唧歪歪,萨菲罗斯整个人都不好了,并且觉得克劳德揍得好。
      “不管怎么样,现在奥莉是老子的女人。”
      “嗯。奥莉喜欢的是你,现在的你,而不是当年的那个英雄。”克劳德瞥了萨菲罗斯一眼,微微一笑,“谁年轻的时候不喜欢英雄?但是长大了,就明白英雄不过是最美好的幻想,身边的真实更值得珍惜。”
      “……你小子忽然说这个干嘛?”□□被夸得不自在。
      “有感而发而已。”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萨菲罗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克劳德,若无其事地讲着荤段子,粗话和嘲讽接连不断,看起来那么的轻松自在。这才是面对朋友时真正的态度吗?可以笑得这么快乐?萨菲罗斯控制不住地想,自己可能有点……嫉妒。
      “你不是会犯事的,老实跟老子说,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终结了上一个话题,语气也严肃起来,“塔克斯都来了,一般人没那能耐……难道你抢了卢法斯那小白脸的女人?都几年了怎么风头还没过,他没这么小家子气啊。”
      克劳德摇头。
      眉头紧锁,满脸横肉绷得严峻,“老神罗?”
      克劳德点头,支吾着嗯了声。
      “你嗯个屁!知道自己摊上多大的事吗!”□□简直要问候克劳德母亲,但是想起一些惨痛的经历,终是把骂娘的话按捺。他冷着脸,二话不说开始在身上摸索,手肘在狭小的空间里几次差点撞到萨菲罗斯脸。最后摸出个皮制钱包丢到克劳德怀里,想了想是奥莉送的礼物又赶紧拿回来,把钱丢给克劳德。
      克劳德忍着笑意收下了。萨菲罗斯注意到,那贼兮兮的笑容竟然比方才更加开心。
      “你的卡肯定冻结了,这些钱你将就将就。之后有什么打算?老子可以安排货车出市区,如果你能等,去其他地区的也能调。”
      “不。我晕车。我要搭飞空艇。”
      “就你逼事儿多!”□□怒目而视,“货艇没有氧仓,你要憋死在上面吗!”
      “所以我搭的是客艇。”
      “客艇。”嘲讽地重复了一遍,“你打算怎么上客艇?刷脸?”
      “嗯,刷脸。我有一个朋友,他在机场工作,会有办法的。”莫名熟悉的说法,萨菲罗斯想。□□似乎很不屑,但是克劳德一句话就说服了他,“和你一样的朋友,□□。”
      硬汉有点不好意思,粗着嗓子哦了几声,不再多说什么。但是萨菲罗斯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一开始他以为克劳德的“朋友”只是随便说说,但是从沃利斯主管的情况来看,另一个朋友恐怕身份也不简单,说不定真能让青年跑出去,这和萨菲罗斯的预想完全不一样,他们真的要做好准备面对暴怒的露克蕾西娅了。更重要的是——
      “你到底有多少‘朋友’,克劳德?”他按捺不住问出口。
      克劳德一愣,不知道这个问题什么意思,不过还是思考了一下,开始掐着手指数人名。萨菲罗斯震惊地发现,竟然超过了十个,他一直以为克劳德是那种内向的不善交际的家伙,原来还是朵“交际花”?
      “你又有多少朋友,小鬼?”这下,□□终于注意到一直沉默不语的萨菲罗斯,这小娃娃也和克劳德一样,漂亮得成精了,可惜也是娘们兮兮的。
      “……”萨菲罗斯一噎。他无法和同龄人正常交流,长辈却也不把他当成年人看,但是说到底,他根本不在乎这种事。“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那就是没朋友。”□□秒懂,眼神变得怜悯。
      萨菲罗斯放弃了辩驳。他真的不在乎。早该想到的,如果连以不择手段出名的塔克斯都是那种风格,他怎么能指望神罗有正常的员工?
      一只手轻轻压在了他头上,和上次一样,粗糙但不失温柔地拨乱了头发。“有的,你也是我的朋友,萨菲罗斯。”
      萨菲罗斯伸出手,想阻止克劳德弄乱他的发型。这种酸不拉几的安慰太蹩脚了,他听不下去,羞耻得无法听下去。
      “他是萨菲罗斯?瓦伦丁家的萨菲罗斯?”此时□□才反应过来,“这个人质好,你怎么绑到手的?”
      “沃利斯主管,我建议你别再继续那些反神罗的言论。克劳德斯特莱夫是神罗的股东,而我是他的护卫,这次出行是执行秘密任务。”刻意展示了抱在怀里的正宗,萨菲罗斯满意地看着□□安静下来。他受够了这个一路上聒噪不停的男人,此刻竟有一种完成任务后的满足感。
      “扯淡,被塔克斯追着跑的任务?”砸吧几下嘴,□□脑筋动的极快,“什么任务?”
      “……离家出走。”气势一下弱了。
      但是□□似乎对这个充满槽点的任务无动于衷,认真琢磨了一下,回过味来暴跳如雷。“妈的斯特莱夫,你又坑老子钱!”
      ***
      另一个朋友身份很快揭晓。希德海温特,宇宙开发计划的前王牌试飞员,一位已经退役的传奇,但是出于对天空的热爱坚持在飞空艇上工作。萨菲罗斯十分好奇,克劳德究竟是怎么和这些稀奇古怪的家伙搭上线的,但是眼下不行。经历了两个小时的车程,并被被告知离落地有四小时后,克劳德一下子跪了。
      真的是跪了,他脚一软差点栽倒,幸而萨菲罗斯撑住了他。希德在一旁幸灾乐祸,“啧啧啧,晕任何交通工具的毛病还没好啊。”
      “你闭嘴……唔……”
      “你他妈别吐驾驶室!去厕所吐!”
      萨菲罗斯扶着克劳德的腰——他的身高只办得到这个——顺着希德指的方向找到门,推开时发觉是休息室,克劳德推开他,跌跌撞撞冲进了内置的厕所。这本是公用房间,但是希德常年驻扎,添了不少私人化的痕迹。墙上贴着载人火箭初飞时的海报;勋章被擦得锃亮,骄傲地展览在柜子里;还有桌子,桌子上放着几个相框。
      其中一张照片抓拍得十分……滑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看起来是克劳德哇的一口吐在了希德身上,然后希德揪着他的衣领破口大骂,两个人都醉醺醺的。
      “那张是在火箭村拍的。”希德出现在门边,扔来一个瓶子,“我从客舱那边要的晕车药,不过估计没什么用。”
      “谢谢。”视线从照片移开,转而审视起希德。对方看起来十分年轻,也十分嚣张,他有这个资格张狂。但是下一秒,希德形色猥琐地拉开制服拉链,掏出两盒偷拿的制式快餐。
      萨菲罗斯已经不会感到惊讶了,淡定地接下。
      “你是他儿子?”希德毫不避讳地问出口,好奇得要命。
      “不是。”
      “我也觉得不是,哪有这么快的。”得知没什么八卦后,希德顿时没了劲。
      “快?”这个说法很奇怪,仿佛克劳德已经有了女人,甚至已经有了孩子。但是根据父亲和母亲的说法,青年确实是孤家寡人了,否则也不会寄住在他们家;还是说在失踪的这些年里建立了新的家庭?他意识到,眼前这人或许是新的线索。“克劳德有妻子吗?”
      希德抓抓短发,绕过萨菲罗斯去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和汽水,自己在矮床坐下。“应该有吧?认识他的时候,他正在到处找一个叫克劳迪娅的年轻女人,问姓氏他说是斯特莱夫,当然也可能是姐妹之类的。”
      巨大的失落涌上心头。他相信那应该是克劳德的姐姐或妹妹,克劳德,克劳迪娅,这两个名字有些联系。但是——就连这种事也要瞒着他们吗?
      “还没找到?”从萨菲罗斯的表情中,希德发现些许端倪。
      萨菲罗斯摇头,还想多问些什么,厕所传来冲水的声音,门开了。克劳德恹恹地走到希德面前,按着肩膀把他拨开,一头栽倒在床上。希德无聊地把一罐啤酒立在他脑袋上,克劳德稍一偏头让它滚下,把脸贴了上去。
      他叹了口气,抓起药瓶。
      希德吊儿郎当地挪开一点位置,一边抿着啤酒泡沫一边观察。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克劳德的时候,那时自己被巨大的成就冲昏了头脑,整日整夜流连在声色犬马中;而这个家伙悄无声息地走进酒吧,一声不吭,揪着他的衣领把他从那摊脏水里捞了出来,逼他看见一直被忽视的希拉还有其他珍惜的人。而现在,他看见有一个人,虽然是个孩子,却颇有气势地揪起克劳德叫他吃药——这个画面怎么看怎么好笑。
      他用啤酒罐挡住了小小的微笑。
      ***
      飞空艇在穆斯贝尔的郊区短暂着陆,旋即再度启程前往火箭村,希德本来就是搭这趟顺风船回家的。他们在刮起的大风中目送飞空艇离去,此时已是深夜,前往市区不大实际。克劳德困得不行,本想在草丛里扒拉一下将就一晚,但是在萨菲罗斯难以置信、绝不妥协的视线下,不得不就近找了家小旅店,30Gil六小时那种。
      看见店员战战兢兢地递过钥匙,克劳德又莫名其妙笑了一下,似乎想起了谁。
      小房间里带着淡淡的霉味,墙上还渗着水渍。萨菲罗斯在房间里巡视一圈,拧了一下浴室的水龙头,热水冲掉了地砖上落的灰尘。他回到房间,已经解下大剑的克劳德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脸深深地埋进枕头里,看起来是不打算洗澡了。他本想把青年弄起来,但是不知怎的,揪掉枕头,那双蓝色的眼睛迷迷糊糊看着他时,内心竟闪过一丝愧疚。
      “……你今天的药。”他让步了。
      青年嗯了声,翻过身,把手递给他。
      黑色的长臂手套被卷下,露出底下细细密密的针孔。萨菲罗斯轻轻抚摸着那些青紫的痕迹,他想起哪怕是自己状态最不稳定的那段时间里,也没遭受过这么夸张的对待。他知道自己经历过某些实验,让他变得与别人不同的实验,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因为他已经拥有世界上最好的父母。但这还是第一次,他遇到与自己相同的人。
      “我和文森特没什么。”手臂挡着眼睛,克劳德轻声说。
      “随便说说的。”现在想来自己都觉得好笑,“我知道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我很抱歉……”青年习惯性地开始道歉,“不是这件事……我只是觉得在你们家很快乐,我没想过会让你不安。”
      “我没有不安。你别乱来,我可不想一个人回去。”
      “你有。你总是喜欢胡思乱想,但这是因为没有人告诉你答案,我知道这种感觉。相信我,我真的知道。”
      “既然你不打算说,就不要再提这件事。”萨菲罗斯重重地合上箱子,“你这样只会让我难堪。”
      “对不起,我说不出口。”克劳德松开手,偏着头,怔怔地看着萨菲罗斯,手指轻轻触碰他的脸颊。萨菲罗斯心情十分微妙,因为克劳德竟红了眼眶,这究竟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啊?比外遇还要严重?“我没有办法告诉你,因为我太自私了,不能失去好容易得到的这一切,不能再失去了。”
      青年颤抖着嘴唇,脸颊涨得通红,眼泪盈满了眼眶。非常不对劲。萨菲罗斯凑过去探了探额头的温度,还算正常。然后一丝极淡的酒味飘来,他思考了半天是什么时候的酒,忽然想起飞空艇上那一小罐啤酒。
      ……啤酒也能醉?
      萨菲罗斯彻底没了脾气,跟醉鬼没什么好说的,洗洗睡吧。他跳下床,却被一只手强硬地拽住,论力气他是拼不过的,只能无奈地、滑稽地被拖回去。
      “你想干什么!等等!别靠这么近!”
      “我很抱歉……”
      “行我接受、我接受。”太近了,萨菲罗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慌,但是看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里头自己的倒影,他就是知道太近了,“你先睡吧,醒来时一切都会好的。”最好什么都不记得。
      “不会好的,你不明白。”青年听话的没有靠更近,只是坐在床上,一直盯着萨菲罗斯看,“你总会知道的,只要你想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那就守好你的小秘密别让我知道。”说到底,萨菲罗斯也没有特别好奇,他只是对克劳德在他们家的表现的疏远感到困惑。他不明白为什么克劳德为什么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如此畏惧。
      然后,克劳德摇头。
      “可是这个秘密让你感到难过,我不希望你难过。”
      “……”
      这家伙,萨菲罗斯咬牙切齿,到底有多任性啊。一边什么都不肯说,一边却希望他别放在心上,想得也太好了。可恶的是,他真的不那么介意了。他只是看着克劳德的眼睛,他一直觉得那蓝色好看得要命,在家里的时候没什么机会,现在却离得那么近,眼睛里映着的全是他,只有他,就像刚出生的陆行鸟崽一样充满无助和依赖……这样的目光令他心软了。
      这该不会是该死的母性光辉吧,萨菲罗斯绝望地想。
      “我难不难过很重要吗,对你而言?”
      “嗯。”
      “有多重要?”这个问题傻透了,但萨菲罗斯就是控制不住地问道。
      克劳德又摇头,这一次动了,窸窸窣窣地靠近,怯怯地伸出手。萨菲罗斯没有拒绝,于是克劳德轻轻抱住他,这个怀抱温暖而又伤感。现在萨菲罗斯相信对方说的,小时候抱过他的事。这很奇怪,但是他感到怀念。
      “萨菲罗斯,你是我的生命。”
      ***
      “昨晚没睡好?”洗漱完毕,克劳德神清气爽地回到房间,还带来了两块培根三明治,“今天要赶很长的路,你可以在路上睡个够。”
      萨菲罗斯忿忿地瞥了青年一眼,发觉对方真的是什么都不记得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接下话题,“怎么睡?”
      “从这里到尼布尔海姆没有班车,我想你大概也不愿意在鸟背上睡。”并不怎么好笑的玩笑,克劳德耸肩,“所以我们搭顺风车。”
      很快萨菲罗斯就知道了,克劳德所谓的顺风车就是跳上某辆小卡车的后车厢,和腌制的肉类、盐、面粉等坐在一起,在山路间颠簸。树影幢幢遮去炽烈的阳光,虽然不怎么热,但是靠坐时总是会摇摇晃晃撞到头,根本没法休息。不过事实上,这种程度的疲劳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只是过于无聊,总是打瞌睡。
      克劳德拍拍大腿,示意他睡在那里。
      “不用了,不是很困。”
      然后克劳德不失强硬地勾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在了大腿上,萨菲罗斯抬头时能看见对方嘴角的笑意。他撇撇嘴,索性闭上眼。
      “不带我来也是可以的吧,这趟旅程完全不需要我。”
      “嗯。”
      “嗯?!”
      “可是我想让你也看看。”一只手覆上他的双眼,世界陷入令人舒适的黑暗,“我想让你看见我眼中的世界。”
      不知不觉的,萨菲罗斯坠入了摇曳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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