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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完美世界 ...

  •   “求援吧。”
      “不,我们不需要帮助。”
      杰内西斯坚定地说,安吉尔懒得理他,甚至想打他。但是揍杰内西斯对现状无益,同时他也不一定干得过对方。最后安吉尔长长地叹了口气,打开了发信器。这一次,杰内西斯并没有制止,他也意识到他们目前确实处境不妙。
      被困在这个奇怪的遗迹已经三天,自打进入起就与外界失去了联系,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屏蔽了信号,不知道超短波发信器能不能突破屏障。眼下状况还行,几次与守卫的遭遇战并没有让他们受伤,反倒收获了丰富的战利品;食物和水源也有保障,尽管没有加盐的烤龙肉并不是什么珍馐。
      不抱希望地再次迈开步伐,间或敲敲攀附着绿色藤蔓与青苔的石壁,清脆的声响回荡在死寂的空间里。杰内西斯紧跟其后,他们最好不要离得远。
      左手边的墙壁上,一只逡巡的八眼怪发现了他们,一只眼睛锁定他们后,剩下的眼睛齐刷刷地转过来,画面真是恶心透顶。对视片刻,它猛地跳起——
      然后朝上飞去,径直撞上了倒立在他们头顶的楼梯。
      “走了,走了。”安吉尔怜悯地摇头,催促友人跟上;否则以杰内西斯的性格,这场面够他笑上整整一年。
      他们不是没想过破坏墙壁,但是考虑到这里奇怪的空间性质不可能凭空得来,而篆满咒文的墙体看起来有那么几分古怪,只得打消暴力拆迁的念头。说到底,他们也没有多少危机感,唯一的问题只是太久了。
      久得他们可能会错过克劳德的生日。
      “是小克劳德。”杰内西斯又着重强调。
      安吉尔不打算纠正或者揭穿某个别扭的家伙,烦心事已经够多了,他一点也不想应付一个恼羞成怒的杰内西斯。
      ***
      清脆的脚步声在遗迹里回响。不只他们的,还有其他人的脚步重叠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时甚至会出现影影绰绰的幻觉。如果是胆小的人,恐怕要被这些古怪吓得半死;但是莫比乌斯假假也算半个科研机构,两人讨论过一阵,觉得应该是这里过于活跃的生命之流的缘故,毕竟所有幻觉里出现的人物没一个是他们认识的。然而这个假设对于离开这里没有一点帮助,很快就抛之脑后了。
      直到走出又一扇殿门,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也是幻觉吗?”肘关节捅了捅杰内西斯的胳膊,安吉尔怀疑地问。
      “怎么可能。”杰内西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时候也不忘揶揄另一位并不在此的友人,“我又不是萨菲罗斯,就算是幻觉也轮不到克劳德好吗?”
      这个吐槽深得安吉尔赞同,但是身影已经消失在转角处,他们不得不快步跟上。情况有些古怪,他们从没见过克劳德穿莫比乌斯的制服——他们自己都不怎么穿,毛衣贴着肉着实扎人——也没见过克劳德把剑背在背上,毕竟……他身高不太够。
      “克劳德?——等一下!我们在这里!”
      “我知道。”
      声音却是从身后传来的。
      两人俱是一惊,兔子般弹了起来,戒备地转身。稍矮一些的青年抱着双臂,笑眯眯地看着两只受惊的大兔子,“一个月没见,我以为你们早变成野人了,没想到还挺干净。”
      确实也是莫比乌斯的制服,有些个人改装的痕迹,无袖毛衣改成了拉链款,更收腰也更干练,不得不说改的人很有品味。大剑则好好地插在皮套里,挂在后腰上,这就奇怪了……等等……一个月?
      “我以为我们只在这里待了三天?”安吉尔困惑地询问。无论如何,见到熟悉并且可靠的前辈总是令人开心的。
      “和我想得差不多,这里的时间流动和外面不同步。反正我不觉得有什么东西能把你们困上一个月,但是小家伙们很担心,所以我只好勉为其难来上一趟。”
      “为什么来的是你?”杰内西斯的声音里压抑着显而易见的怒火,在安吉尔不赞同的视线里,愤然质问,“萨菲罗斯呢?”
      克劳德讶异地挑起一边的眉,四下走动打量,“那么想他?”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粗鲁地掐住克劳德的下颌抬高,换来青年抗拒地挣扎,碧绿的双眼猛地瞪视过来。“重组是那么好玩的吗!要是没找到我们,你打算拿什么重组?”
      绿色令安吉尔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倒退好几步。
      和他们的情况不同,克劳德对C因子的依赖程度相当之高,本人却无法产生足够的因子,只能靠神罗提供制剂。据说是他参与人体实验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无法分化出与之相适应的细胞。看他的眼睛一定又用了活化剂,重组固然可以用来找人,却也会加剧劣化的风险。这让安吉尔因为自己的延误自责起来。
      “我又不是那种会把自己困上一个月的傻子,当然带了药的。”克劳德反拧杰内西斯的手臂,一下却没拧开。
      只有这种时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当初无论如何也碰不着克劳德一根汗毛的杰内西斯,如今已经能凭蛮力压制对方了。一时之间,他们两个都有点尴尬。
      直到克劳德隐隐颤抖起来,为了找人刻意压抑了那么久的本能,接触又加剧了重组效应。这下用不着杰内西斯费劲,克劳德摇晃了一下向侧边倒去,如果不是他眼疾手快撑着,怕是会重重地磕在地上。
      对于这套流程,杰内西斯已经很熟悉了;摘掉剑套,放平脱力的身体后迅速摸索着,最后在后腰的口袋处摸到制式针剂,幸好有不锈钢外框,不然压碎就可笑了。安吉尔过来帮忙按住胡乱挣扎的手臂,直到药剂完全注入血管,二人才松了口气。
      “我觉得吧,克劳德说不定真的有点傻。”
      “他要是不傻就不会来找我们了。”安吉尔笑笑,替克劳德擦干净额头、鼻翼上的冷汗。
      “不,不是这个问题。”可以看出来,杰内西斯其实是有点高兴的,但是这种高兴马上被鄙夷掩去,“我就想知道,除了被困住的人变成了三个,现在和刚刚有什么不同?”
      “……”
      ***
      被困住的人其实有四个。
      初见盖恩斯伯勒小姐时,双方都十分警惕。一边是带着意识不清的“累赘”,另一边则是只身一人的女孩,两边都有顾虑的理由。但是当看到被安吉尔背着的克劳德时,盖恩斯伯勒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不顾一切地靠了过来。
      “克劳德怎么了?”
      安吉尔与杰内西斯交换了一个视线,后者率先开口,“你们认识?”
      “当然,我们一起进来的!你们又是什么人?”
      “朋友。”负责提剑的杰内西斯耸耸肩,随口答道,全然不顾安吉尔玩味的神色,“我是伏尔甘,那边那位是马尔斯。”
      “你觉得我没读过《Loveless》?我可不是克劳德这个小傻瓜。”
      “失敬、失敬。”杰内西斯肃然起敬,在Loveless和克劳德是傻瓜这两件事上迅速和陌生女孩达成一致,“我是杰内西斯,杰内西斯拉普索道斯。”
      “安吉尔修雷。”
      这两个名字令女孩震惊地后退……难道他们已经这么有名了?哪怕神罗是个可怕的庞然大物,但他们不过是某个小小特殊部门的成员,连塔克斯都比他们要有存在感(作为谍报部门无疑是失败的)。“我们是神罗员工,你大概知道的,那个跨大陆石油集团……”
      “石油集团?”她看起来更吃惊了,“不是魔晄?”
      “魔晄?开什么玩笑,没有人会傻得去透支星球的生命,你是从哪听到这种谣言的?”
      “……”湖绿色的眼睛游移了一下,旋即吐了吐舌头;不得不说,那是非常狡黠而可爱的,“现在我知道是谣言啦。爱丽丝盖恩斯伯勒,很高兴见到你们。”
      这下轮到他们震惊了,湖绿的双眼,淡褐色的长发,以及爱丽丝这个名字——这不是巧合可以解释的。如果她不是在开玩笑,一定意味着什么非常重要并且不乐观的事。杰内西斯极其委婉地提示道:“你和盖斯特博士……”
      “嘘——”爱丽丝眨巴着眼睛,指了指不安地皱着眉的克劳德,“我们边走边说吧。”
      他们小声交换了一些消息,大部分是关于克劳德的,毕竟强迫一位女士说出自己的秘密可不是什么绅士行为,也没这个必要——之后再问克劳德不就行了。
      杰内西斯趁机说了克劳德不少坏话,比如这家伙老是以大欺小、不听命令还有打架像个流氓地痞之类的;爱丽丝显然非常吃惊,但是也非常高兴,杰内西斯不明白这些斑斑劣迹究竟怎么讨漂亮女孩欢心了,这和他一直以来认知的根本不一样。
      爱丽丝也说了自己的看法,她觉得克劳德总是非常笨拙,沉默寡言,也不会照顾自己,这些部分总令她非常担心。在她说到沉默寡言时,杰内西斯和安吉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究竟是听错了爱丽丝的话,还是幻听了克劳德的那些讥讽和玩笑?
      安吉尔注意到,谈话间,他们竟然离核心地带越来越远,正走向一开始进来的地方。
      爱丽丝也注意到了。
      “古代种的神殿是很神奇的地方,在这里,过去与未来交织,无法再见的人偶尔会得到眷顾。我想,我们的相遇一定奇迹中的奇迹。”爱丽丝摸了摸克劳德乱糟糟的鸟毛,看看他挂在脖子上的两颗魔石,“终于见到你了。我一直很害怕,却不敢告诉任何人,但是现在,好像也没那么怕了。”她踮起脚尖,温柔而缱绻地轻啄克劳德的嘴唇,“如果是这样的结果,那么,这个选择也不坏。”
      “爱丽丝……?”安吉尔困惑不解地看着女孩流泪的双眼。
      爱丽丝摇头,擦掉眼泪,微笑起来,“好啦,你们该离开了。”
      空间一阵诡异的扭曲,回过神来时,面前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剩下。他们站在遗迹的入口,回头只见静谧而沧桑的废墟,小小的白花在风中摇晃。
      半晌,杰内西斯沉重地看向安吉尔,沉重得像世界已经被外星人毁灭。
      “吾友,现在问题只剩下一个——如果未来爱丽丝是克劳德的女朋友,萨菲罗斯会不会疯?”
      ***
      萨菲罗斯会不会疯不知道,但是杰内西斯已经要疯了。他现在看见小公主就像被拱了白菜的农夫一样心痛,看见克劳德这个变态恋童癖就想掐他脖子拼命摇晃,看见萨菲罗斯只想捂着自己的脸马上消失。有一次,眼中的怜悯流露得太过明显,看得萨菲罗斯浑身不自在,翻来覆去检查自己的着装好几遍什么问题都没发现后,干脆久违地来上一场战斗练习(殴打)。
      不得不承认,被揍过酣畅淋漓的战斗之后,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杰内西斯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和克劳德说个明白。
      要知道,他必须要保护他在情感上如此笨拙的朋友。
      ***
      虽说是为了保护萨菲罗斯,但是眼下,似乎克劳德更需要他的“帮助”。
      杰内西斯面色不善地穿过狂欢作乐的人潮,几次被舞池中扭动的肢体撞到,又强硬而粗鲁地拨开。旋转灯绽出光怪陆离的色彩,震耳欲聋的音乐几乎让他吐出来。谢天谢地,他终于成功抵达吧台,然后一把抓住了正在克劳德臀部揉捏的手。
      “什——”
      正欲与青年进一步亲近的中年男人瞬间被杰内西斯拧翻在地,摔了个满脸懵逼。当他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时,恶狠狠地啐了一口站起来,指关节活动啪啪作响。杰内西斯漫不经心地打量他,刺青,骚包的耳钉,工字衫露出的肌肉乏善可陈。虽算不上什么丑鬼,却也不配把手放在那个讨人嫌的家伙身上。一想到刚刚看到的、两个人凑得那么近,而男人眼里毫不掩饰的欲望几乎将克劳德拆吃入腹,杰内西斯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心。
      “小鬼,我得教教你,这可不是和大人说话——”
      “闭嘴!”
      夹杂着暴怒的拳头恶狠狠地砸中他的鼻子,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被淹没在轰鸣的噪音中。男人撞上吧台又滚倒在地,鼻血溪流般哗啦哗啦淌下,鼻骨破碎的剧痛令眼泪、鲜血、酒精混在一起,大片大片地染红了薄薄的汗衫。男人痛苦地打着滚,哀嚎着,只让杰内西斯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快意。他抬起脚——
      “够了。”一只手搭上杰内西斯的肩膀,旋即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上来。他回头,克劳德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醉醺醺的,脸上映着迷离的酡红。“永远不要被愤怒控制,永远。”
      杰内西斯看看克劳德,又看看满脸惊恐的男人,忽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自己才是那个多余的人,是他多管闲事了。
      他几乎是烫着般甩开克劳德的手,想想又气不过,抓着青年的衣领便把他往外面揪。被扯了个猝不及防,克劳德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又被杰内西斯提了起来稳住身子。一番混乱总算引起了保全的注意,但是在他们赶来镇住场子以前,克劳德早已驾轻就熟地领着红发的诗人从后门溜走、现场只留下狼狈不堪的男人。
      “在可利尔也会出这种事……妈的!这就是黄金之城的德行?!”男人接过酒保递过来的浸了水的毛巾,气喘吁吁,龇牙咧嘴。
      “您是外地人?”红发的酒保一边慢条斯理地擦着桌子,一边同情地询问,那头过于耀眼的、和方才的年轻人一样的红发激起了新一轮怒意。
      “我告诉你们,我有几个朋友在神罗!今天这事没完!”
      酒保和其他几人交换了一下视线,都忍俊不禁起来,最后还雷诺轻佻地开口,“为了客人您自身的安全,还请千万不要这么做。”这里早已被神罗控股、并且安插了塔克斯的人,不过迟钝的青年大概只会纳闷为何每次来都能赶上打折。奇怪的是,雷诺隐隐有种感觉,斯特莱夫认出了他,并且知道了他的身份。摇摇头,将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脑袋,他露出绝对称不上友善的笑容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他不是您这样的小角色惹得起的,杂碎。”
      在塔克斯们亲切地教育某个外地人要学会“保护自己”的时候,克劳德已经领着杰内西斯出了后门,来到稍嫌冷清的小广场上,凉风让热烘烘的脑子都冷静了些。他们无言地走了一段距离,克劳德只是在漫无目的地逛,杰内西斯跟了一段才回味过来这个事实。
      “你要去哪?”
      “……你怎么还在?”
      本已熄得差不多的怒火蹭地一下又暴长起来。杰内西斯抱着双臂,难听的话接连不断,“我不在,等着你被别人□□吗?”
      “你在担心我?”克劳德眨眼,“哦,不会的。”
      “不会?”连前半句的事实都没能否认,杰内西斯忍无可忍地怒吼,“还是你要告诉我,这不是第一次,而你他妈的就是享受这种恶心的生活!”
      “不会的。不会坏的。”克劳德重复道,又打了个嗝,“我是不会坏掉的。”
      摆摆手,他沿着喷泉的边沿走远。杰内西斯怔怔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时之间,竟没办法追过去。他听安吉尔说过很多,每当安吉尔怜惜甚至是心疼地提及那些过往时,杰内西斯总觉得不屑,仿佛谁就没点悲惨的过去似的。但是此刻,他看着他摇摇晃晃、亦步亦趋的身影,竟然被那种快要溢出来的孤独堵得喘不过气来。
      人都是孤独的。可是有些人的比别人更多。
      沉浸在思绪里的杰内西斯冷不防被人从后面一撞,一撮金毛又晃悠在他视平线下。克劳德兜了一圈又走了回来,纳闷地歪歪脑袋,“你怎么还跟着我?”
      “……”杰内西斯气不打一处来,“你,坐这。别乱跑!我去给你买点水来。”
      克劳德乖巧地点头。杰内西斯还是不放心,走几步回下头,确认克劳德会一直在他的视野里。直到他把冰水递给他,而青年乖乖地喝着,他才松了口气,坐在一旁。要是平时也这么听话该多好,多讨人喜欢啊。
      “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
      “……”知不知道萨菲罗斯有多在乎你,甚至愿意为了你隐忍可怕的占有欲,而你却在这里,自甘堕落。那萨菲罗斯一直以来的等待是为了什么?六年了,如果谁都可以的话,为什么不能是他?哈?想到自己竟然把那个萨菲罗斯与那些小混混相提并论,杰内西斯别开视线,几乎要笑出声。
      “噢,我知道了。你想说萨菲罗斯。”
      杰内西斯猛然回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认识萨菲罗斯,比你要早得多,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啊。从他还是个孩子,到现在的英雄萨菲罗斯,这十几年我的视线从未离开过他,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他。不,不止。已经太久了,久得其他什么都不再重要,整个世界变得只剩下他。”
      “既然如此,”杰内西斯难以置信地反问,“你还——?”整件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如果是这样,爱丽丝呢?
      “你一直很讨厌我,不是吗?”
      “别转移话题。我们在说萨菲罗斯!”
      他觉得真相近了,尽管是在这么突兀的时间、以这么突兀的方式,来得如此猝不及防。他看着克劳德醉意朦胧的双眼,一边祈祷他别那么快清醒,一边又希望他别不小心睡着。
      喷泉交替变化的灯光下,一切都变得暧昧不明起来。
      “你看,即使是这么讨厌我的你,也没办法放着我不管。这就是重组的力量。”克劳德苦笑着,灯火愈是流光溢彩,映在他脸上就愈是清冷寂寞,“我不是那种讨人喜欢的家伙,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从来就没有人会喜欢我,就算有,也只是因为责任或者天性什么的。萨菲罗斯已经长大了,你知道吗,他一直在寻找让我摆脱那些药物的方法,那些困扰着他的愧疚、责任很快就会释然。终有一天他会变得不再需要我,然后拥有自己的人生,属于他自己的、和过去毫无瓜葛的人生——这个世界不需要那种无聊的过去。”
      “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侮辱他!”
      “我没有。我是成年人,跟你们这种小屁孩不一样。你们走过的路,我一点没少走,甚至走得比你们都要多。我知道什么是不切实际的憧憬,我知道它们不过是一种脆弱的、可悲的幻想,最后一定会被现实撕得粉碎,所以——”
      “你对此一无所知!”杰内西斯气急败坏地打断他,磕磕绊绊,涨红了脸颊,“我……我没有……”红色一路爬上了耳尖,他看起来就要爆炸了,“我从来就不讨厌你!”
      真是够了,明明是萨菲罗斯的事,为何自己非得要搞得这么狼狈。杰内西斯绝望地捂着脸,仿佛贞操尽失的少女。他受不了了,必须马上离开,把这个不正常的晚上、还有脱轨的一切全部都忘个干净。
      一只温暖得发烫得手拉住了他。
      “不讨厌么?”克劳德怔怔地看着他,然后凑了过来,双手搭上杰内西斯的肩膀,又绕过后颈,温热的吐息拂在他脸上,痒痒的,带着并不难闻的酒味。当杰内西斯意识到这是要做什么时,柔软的嘴唇已经印了上来,大脑一片空白。
      克劳德只有一句话是对的,他们都不过是小孩子罢了。
      水柱骤然升起又落下,水雾朦朦胧胧飘散开。当那个浅尝辄止的、不带任何暗示的温柔的吻结束时,杰内西斯依旧没能反应过来。只是他看见克劳德清明的、不带一丝醉意的蓝眼睛,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侧头看去。
      喷泉的另一侧,萨菲罗斯正静静地注视他们。
      ***
      三名男人,被命运所拆散,其二在修罗场,其一却身处天堂。——《无爱之章改》
      “安吉尔哥哥最好啦!”爱丽丝爬上沙发,又爬到安吉尔腿上,抱着他的脸啪叽亲了一大口。
      安吉尔心都要化了,如果以后能有孩子,一定要个女孩儿,她们简直是天底下最可恶最狡黠的小恶魔。他费了好大的颈,才能板着脸,严肃地把小孩从膝头抱下去,让她和小克劳德并排坐在身边。
      “撒娇也没用。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他打开公寓的门,看到的却是挂了彩的克劳德和气鼓鼓的爱丽丝,他呼吸都差点停了。他们捧在手心里宠的、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送给他们(希德真的送过)的孩子,竟然被人打了?一时间无数可怕的念头闪过,绑架、复仇还是别的什么?等回过神来时,爱丽丝已经领着克劳德,驾轻就熟地翻着他的冰箱,嫌弃地问他为什么没有饮料和甜点。
      哦,因为甜食会烂牙,伊芙娜忍无可忍地把神罗里每一个给糖的臭男人都骂了一遍,所以安吉尔不得不清空了自家冰箱。
      不……不不不,现在不是管这个的时候。安吉尔心疼地用魔石替克劳德处理了所有伤口,直到治疗时,他才发现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伤,齿痕、指甲印、小小的淤青,怎么看都像是小孩打架留下的。
      他开始对神罗小学的教学水准产生怀疑,并且决定投诉了。
      “可以别跟爸爸妈妈讲吗?我不想他们担心。”爱丽丝扑闪着睫毛,眼睛亮闪闪,充满着祈盼和信任。假的,都是假的。小孩这种生物,最会看菜下饭,一定是吃准了他会心软。然后爱丽丝歪歪脑袋,用足够大的声音和克劳德咬着耳朵,“克劳德,你也去亲一个。你这么可爱,安吉尔一定会认输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不想下周的贡加加之行泡汤。”安吉尔按着额头,不到一秒就丢盔弃甲。“……这取决于事情的严重程度。”然后他觉得,其实生个男孩,也没什么不好。
      事情并不复杂,就是那种小孩子间的无聊把戏。克劳德班上的一个小男孩,找了张纸写上了“克劳德是怪胎”,然后撺掇着班上的其他小孩签名。虽然安吉尔觉得这真的、真的非常无聊,如果发生在爱丽丝身上,他也许就没这么担心,她能应付;但是考虑到克劳德羞怯内向的性格,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所以你们就打起来了?”他看向一直低着头的男孩,“哪怕这件事是他们的不对,打架总归是不对的,你应该向我们寻求帮助。最重要的是,必须让我们知道。”至于求助之后由谁来给他们点教训,则是另一回事了。
      “才没有,克劳德是乖孩子。我也是!”爱丽丝急忙解释,“我把恩维叫出来,直接问‘你老是欺负克劳德,该不是喜欢他吧?’,他忽然就扑了过来。克劳德是为了保护我,才跟他打起来的。”
      “恩维……应该是女孩子?”安吉尔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小心翼翼地问。小心翼翼是为了自己的心脏。
      “他。男孩子。我家克劳德这么可爱,就算是男孩子也没关系!”
      安吉尔捂着胸口,顿时觉得现在的小孩早熟得简直不忍直视,他需要缓缓。过了一会,他还想再问些细节,这件事总归是要解决的。回过神来只见到爱丽丝心疼地替克劳德整理被揪秃了一点的金发,闷闷地看着缺口,忽然解下自己的头绳,给男孩扎了两个羊角辫。对此,男孩只是无奈地笑笑,还小声说了句谢谢。
      “噗。”安吉尔耸动着肩膀,扭过头去。
      笑着笑着,忽然想起一件事。
      未来的爱丽丝确实与克劳德是恋人关系,甚至还为他哭了,但是,但是——真的是他们所以为的那个克劳德吗?会不会只是某种……巧合的错误?无论如何,这个想法总比杰内西斯的猜测靠谱些。
      晚点的时候,安吉尔带着爱丽丝一起去采购食材;本来克劳德也想来帮忙,但是安吉尔拜托他打扫房间,尤其是杰内西斯的。那家伙,别看出门时人模狗样,房间倒真是个狗窝。对于把任务交给这么小的孩子,安吉尔也难免愧疚,但是没办法,他有更想知道的事。
      “番茄!克劳德讨厌番茄,所以我们买它吧。”爱丽丝踮起脚尖,扒在比自己还高的货柜上,一颗一颗认真地挑拣着,“挑食是不对的。就是因为这样,他才长不高,老是被人欺负。”
      “你真的很喜欢克劳德啊。”安吉尔从她手里接过番茄放进推车里,又悄悄拿了两盒巧克力。一点点,没关系的,不是吗?
      “安吉尔不喜欢他吗?”爱丽丝困惑地回头。
      “不,我也很喜欢。”克劳德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虽然话不多嘴不甜,但是羞涩地笑起来的时候,和爱丽丝的狡黠不同,简直纯真可爱得无以复加。只是他笑得不多,很可惜罢了。安吉尔想了想,换了个说法,“那你喜欢克劳德叔叔吗?”
      “是克劳德哥哥。”爱丽丝瞄中了隔壁的冷冻鸡翅,“既然买了他不喜欢的番茄,那喜欢的鸡翅还是买一些吧。安吉尔,你会做番茄鸡翅吗?”
      “……”所以自己喜欢什么根本不重要是吗,安吉尔有点忧伤地想。这把年纪了,竟然被这么小的孩子洒狗粮。他重振旗鼓,打起精神,“那么大克劳德和小克劳德,你更喜欢哪个?”
      “喜欢是能够比较的东西吗?”爱丽丝天真地问。
      面对那种纯粹的、探寻的视线,安吉尔忽然就答不上话。他意识到觉得自己有多么过分,竟然用这种问题来刁难一个才八岁的孩子。他想起许多人对孩子的作弄,问爸爸妈妈更喜欢哪一个之类的,而自己,和那些家伙并无区别。
      “唔……如果你非得要个答案的话……”看着安吉尔困扰地拧起眉,爱丽丝还是努力思考起来,在安吉尔告诉她不用回答之前,已经率先给出了回答,“都很喜欢。”
      啊啊,狡猾的回答,却让安吉尔松了口气。
      “可是如果哪天只能选择其中一个的话,果然还是我的克劳德吧。”
      “……我的?”
      “嗯。我的。”理所当然地划分了归属权,爱丽丝噘着嘴,语气有点恼火,又有点难以掩饰的开心。“总是叫人放心不下,如果没有我的话,也太叫人担心了。但是今天他挡在我前面,虽然还是被恩维揍趴下了,却让又我觉得,只是一点点,稍微变得可靠了。”
      “那克劳德哥哥呢?”想起总是对什么都无所谓,这几年经常叫他们操碎了心的那个成年人,一阵头疼再度袭来,“他不也是很让人担心吗?”
      爱丽丝歪歪脑袋,“可是,他不是有萨菲罗斯吗?”
      ***
      萨菲罗斯把克劳德接回了家。打开门的时候,客厅里黑着。父亲又出外勤了,母亲则是个正儿八经的工作狂,至于祖父,退休后环球旅游的生活格外多姿多彩。他打开灯,将克劳德在玄关放下,替他脱掉靴子换上拖鞋,这才把人往房间里带。
      “唔……”酒精的副作用令青年睡得极不安稳,难受地皱起眉呓语着。
      萨菲罗斯坐在床边,俯身解开衣服,然后轻柔地替他拨开遮住前额的碎发,一遍一遍揉着轻蹙的眉心。指尖不自觉往下,眷恋地描摹着脸颊的弧度。他看起来那么青涩……甚至幼小……时间未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迹,而自己已经成长太多,曾经怎么也无法挽留的背影、如今却能被他轻易掌握在手中。这个事实既带来无法言喻的满足,却也给予他无法填满的悲伤。
      太狡猾了。告诉他可以任性,却又残忍地剥夺了这种权利,只能小心翼翼地忍耐那么久,一遍又一遍说服自己,这不是他能够奢望的东西。如果只是这样,也没什么关系。可是为什么要故意让他看见,明明没有希望的话就能一直这样继续下去,现在这样,快要忍不住了……
      萨菲罗斯轻轻吻上青年的额头、鼻尖、嘴唇,然后没有犹豫地加深了这个生涩的吻。克劳德不适地挣扎起来,却被他按紧了双手动弹不得,痛苦之下终于睁开了双眼。
      啊啊,就是这样,这种无法反抗的模样,仿佛完全属于他一样。
      萨菲罗斯笨拙但是任性地吻着他,克劳德被呛得咳了起来,然后才喘着粗气,动动双手试图让萨菲罗斯松开。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看见我……”萨菲罗斯绝望地叹息,“我对你而言究竟是什么……”
      “……”
      “你这样让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在乎我。不在乎我的想法,不在乎我有多么担心,也不在乎我有多么渴望。我是你的生命,可是对你而言,生命根本什么都不是。”他哽咽了,哪怕这个晚上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他马上就能得到一直以来想要的一切,可是悲伤依旧止不住的溢出来,“如果你在乎我,为什么要让我这么难过……”
      一只手轻轻落在他的头上,顺着微微凌乱的银发一路向下,最终贴在他的脸颊上。
      “你是我的梦想。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祈盼。”克劳德轻声说道,即便被这样对待,却还是不能放着这样的萨菲罗斯不管,“我一直在看着你,从未移开视线。光是看着,就心满意足。可是萨菲罗斯,梦总是要醒的,你总要长大,然后离开我,拥有自己的人生。”
      “我不明白,为什么长大了就要失去你?”
      “所以你现在还是个孩子啊。”
      孩子。萨菲罗斯抬起头,轻轻抚摸克劳德的脸颊、嘴唇,然后凶狠地、志在必得地再度附了上去。他想明白了,克劳德的想法并不重要。他想要的东西,哪怕不择手段、被人唾弃,也要一点一点亲自攥在手心里,没有人能阻止。
      “那么,克劳德,教我成为大人吧。”
      ***
      “咳。”文森特特意咳了一声,他觉得不这么做的话,萨菲罗斯根本注意不到他。克劳德有点低烧,像是卸下了背负已久的重担,变得分外黏人起来。所以他的孩子忙前忙后,折腾了一个上午都没能坐下来,好好说上几句话。
      萨菲罗斯有点不耐烦,他才做好了白粥,但愿克劳德能吃下去点。但他还是礼貌地问了句,“爸爸?”
      文森特把小盒子放在茶几上,严肃地开口,“我知道你已经不小了,有了自己的想法。那些事我也不打算干预,但是——”
      “用什么套!”露克蕾西娅劈手夺过包装盒,顺手丢进了垃圾桶,“现成的C因子补给,比针剂好多了。萨菲罗斯!”
      “是!”萨菲罗斯下意识立正。
      “跟我讲讲昨晚的情况。还有下次事后尽量不要清理,别浪费了。”若无其事地说着可怕的话,露克蕾西娅拍拍儿子的肩膀,示意他过来详谈,“尽量不要弄出血,那就得不偿失了……”
      萨菲罗斯绝望地看着文森特,而文森特,只是静静地捂住了脸,羞愧难当。
      ***
      “这么说,”杰内西斯难以置信地问,“克劳德一个人收割了我们所有人的初吻?”
      安吉尔默默扭头,耳尖红了一片。萨菲罗斯不言不语,显然是不在意,但也算是默认了
      “我靠!他是初吻收割机吗!”杰内西斯大口大口地嚼着冰淇淋压压惊,“所以他的初吻对象是谁?我一定要知道,究竟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完成了这个壮举!”
      露克蕾西娅从沙发后面给了这些大男孩一人一板栗,没好气地又敲了敲萨菲罗斯的脑袋,“关于这件事,问文森特去吧。”
      波澜不兴的萨菲罗斯也惊了,童年时期那些不切实际的猜想一下又回到脑中,冷淡的模样一下子碎得稀里哗啦,整个人都不好了。“爸爸他……?”
      “两个傻瓜。”露克蕾西娅不屑地哼道。
      ***
      蒂法洛克哈特小姐坐在水塔上,远远地眺望着,山的那头还是山。但是她知道自己的人生不会永远困在这座小山上,等她再大些,一定会走出去,见识那个广阔无比的世界。
      兴许是晚风有些凉了,她忽然打了个喷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完美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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