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远游》玉箫

11、第十一章

　　玉箫静静地躺着，闭着眼睛。
　　她已经这样躺了三天了，因为麻药的作用仍未散去。
　　一块温热的毛巾在她苍白的脸上轻轻抚过，她睁开眼睛看看，面前是一张少女甜美的脸庞。
　　“喝点水吗？”夏米小心地问，有些怯怯的。
　　玉箫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闭上了眼睛，转过头去。
　　夏米尴尬地站在旁边，眼眶渐渐红了。
　　“小玉……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留下来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走呢？”她颤声问。
　　“如果……”玉箫干裂的嘴唇吃力地翕动着，嗓音沙哑，“如果我说，理由就是因为我会带来灾难，你会相信吗？”
　　夏米呆呆地看着她，然后摇了摇头。
　　玉箫笑了，笑得无比凄凉：“你看，我说的是实话，却没有人相信，那我还有什么解释的必要呢……”
　　她看了看夏米悲伤的面容，叹了口气，然后轻轻地说：“我要喝水。”
　　她已经三天没喝水了，再这样下去的话，不要说逃跑了，说不定会死在这里。
　　“你知道……”夏米嗫嚅着。
　　“我知道水里有麻药。但是没办法，我可不想死在这里。”她漫不经心地说，话里却隐含着无奈。
　　夏米的脸全白了。她小心翼翼地斟出一杯水，凑近玉箫的嘴巴。
　　玉箫大口喝着，颇有饮鸩止渴的悲壮。
　　或许只有那个办法了……
　　只有请那个人帮忙，她才有可能顺利脱逃。
　　“夏米，你可以帮我请一个人来吗？我想找个人说说话。”在夏米要离去的时候，玉箫突然问。
　　“是……陛下？”夏米说，“陛下……陛下最近很忙……”
　　“不是他。”玉箫打断夏米的话，“帮我请妮菲塔丽小姐来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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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饰华丽的女子美艳依旧，她优雅地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啜饮着果汁，态度是冷漠生硬的。
　　“请你出去一下好吗，夏米。”玉箫靠坐在床头。
　　夏米忧虑地看着气氛怪异的两个人，犹豫了半天，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但还是走出去，并且关上了门。
　　“妮菲塔丽小姐，我很抱歉，这次又要麻烦你了。”玉箫压低声音说。
　　妮菲塔丽放下杯子，目光似两道冰芒，冷冷地盯着她，没有开口。
　　“我会遵守对你的承诺，希望你可以再帮我一次。”玉箫垂下头。
　　许久，妮菲塔丽轻轻地笑了。
　　“看来，你还没有搞清楚情况呢。”她轻柔地说，“不过你当然不会知道，陛下已经下令，谁敢向你透露半个字，一定严惩不贷。”
　　“啊？”玉箫满脸迷茫，“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好，我就告诉你。”妮菲塔丽交叉起双手，身子向前靠近了一些。
　　“两天前，赫梯的使臣来访。他们名义上是来庆贺新法老的诞生，但是却有别的目的。”妮菲塔丽刻意压低的声音听来轻柔得让人有些发寒。
　　“赫梯？”玉箫皱起了眉头，“他们不是一直和埃及有矛盾么？”
　　“没错，所以大臣们都认为这是一个与赫梯交好的机会。但是陛下却拒绝了他们提出的要求。”
　　妮菲塔丽停下来，深深地看着玉箫：“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跟你有关。”妮菲塔丽幽幽地笑了，“赫梯的王太后病重。赫梯的使者听说了你的医术高明，于是特地请你前往赫梯为王太后治病。”
　　“啊……”玉箫傻傻地应着。
　　“陛下很干脆地拒绝了他们，然后……他宣布，要在十天后迎娶你为他的第一位侧妃。”妮菲塔丽的眼睛里出现了嘲弄，她挺直腰，欣赏着玉箫的满面惊愕。
　　“侧……妃？”玉箫轻轻地咀嚼着这个词，心里又苦又甜。
　　这是你逼我的……
　　拉美西斯绝望的话语仍旧徘徊在她耳边，此时，她才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
　　如果她嫁给他为妃，那么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逃开了。
　　“他疯了……”她喃喃道，随后又开始苦笑，心开始抽痛，“侧妃？”
　　“你是不是原本以为，他会立你为王后？”妮菲塔丽的话像毒蛇般，直接刺中她的伤口。
　　心痛得无以复加，却还是要强装笑颜。“怎么会呢？”她悄悄握紧了拳头。
　　妮菲塔丽欣赏够了她的狼狈像，于是收起了嘲讽，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这点你倒是不用怀疑，陛下的确是想立你王后的。但是如果现在就贸然立后，会引起大臣和贵族们的不满，毕竟，出身和地位比你高的女孩子多得是。”
　　玉箫默默地点头。他做的是对的，他毕竟已经是法老了，不是当初那个可以恣意妄为的少年。他所做的一切决定都要以国家为优先。
　　“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妮菲塔丽聪明地中止了谈话。
　　“如果我要离开，必须赶在立妃之前，而且必须寻求赫梯的支持和庇护。”玉箫冷静地总结，竭力想抛开心里的失落感。
　　妮菲塔丽笑了，“我真是喜欢你。”她轻轻地说，“如果我们的立场不是这样，说不定我们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
　　玉箫苦笑了一下。命运真是奇怪的东西，最了解你的，往往就是你的敌人。
　　“可是我中了麻药，浑身无力，恐怕……”
　　“这个我来解决，解药在谁的手里？”妮菲塔丽站起身来。
　　“嗯……应该在夏米那里。”玉箫冲门外努努嘴巴。
　　“还有，我已经帮你和赫梯的使臣联络好了。等你恢复了以后，就可以开始进行计划了。”妮菲塔丽低声说。
　　“你……你早就知道我会找你帮忙？”玉箫惊讶地看着这个美艳的女子。她到底有多深的城府啊。
　　“这个……或许只是一种直觉吧……”妮菲塔丽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然后优雅地转身离去。
　　玉箫出了一身的冷汗。
　　跟这个聪明绝顶的女子为敌的人，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侧妃……”她躺回床上，细细地重新咀嚼这两个词，忍不住笑出了声，泪水却猛地涌了出来，顺着眼角没入松软的枕头里。
　　一切都只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
　　梦，应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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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夏米带着满面泪痕来了。
　　她的眼睛很红，声音带着泣音，看来是狠狠地哭过一场。
　　“小玉，对不起……我太自私了，没有考虑到你的立场……”她握着玉箫的手，眼中充满了内疚和自责。
　　“啊？”玉箫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这么说。
　　“你……你一定还爱着凯特王子吧？所以你才不能跟陛下在一起……” 夏米说到凯的名字时，又是一阵拼命抹眼泪。
　　“呃……这个……是啊……”玉箫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凯的名字仍旧勾起了她心底的痛，她的眼眶也红了。
　　“呜……”看玉箫这样，夏米哭得更加厉害，“对不起……我……”
　　“好了，别说了。”玉箫难过地打断了夏米的话，“你想说什么？”
　　夏米擦干眼泪，表情惨烈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递给玉箫。
　　“这是……？”该不会是毒药吧？玉箫想。
　　“解药啊，你快点吃了，然后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夏米急急地一把塞进她手里。
　　玉箫再次呆住。“夏米……你……？”她试探着问。
　　“我……凯特王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你既然喜欢他，我……”夏米红着脸说。
　　“是谁告诉你这些的？”玉箫惊讶地问。
　　“妮菲塔丽小姐啊，不是你让她找我谈的吗？”
　　“呃……”玉箫沉默了。
　　妮菲塔丽，真的是个厉害的角色，居然连她的老底也挖了出来。这场比赛，她算是不战而输了。
　　“夏米，谢谢你。”她轻轻说。
　　“小玉，我会帮你离开这里……但是，以后你还会记得我吗？”夏米悲伤地看着她。
　　“一定不会忘记。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微微笑了。
　　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在这个黑夜里，静静地抱在一起流泪。
　　虽然不是为了一个原因而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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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夜里，夏米在门外把风，玉箫盘腿坐在床上静心运功。
　　随着她的意念，一股热流顺着脉络缓缓运遍全身。片刻，她满意地睁开了眼睛，功力已经彻底回复了。
　　她跳下床，换了身短短的亚麻布裙，准备趁着天黑偷偷溜出去面见赫梯的使臣。
　　她正在穿鞋，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须臾就到了房门口，接着是夏米紧张的声音：“陛下，小……小姐已经睡了……”
　　他来了？
　　这个念头一起，玉箫立刻条件反射般地跳上床，抓过一条被单，将自己浑身上下裹得紧紧的，面朝里面，闭着眼睛装睡。
　　门“吱呀”响了一声，随即又关上了。
　　房间里静得出奇，她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紊乱的心跳。
　　她感觉到炙热的目光投在自己背后，强忍着不回头去看。
　　熟悉的气息飘了过来，夹杂着粗重的呼吸声，渐渐靠近。然后，床往下陷了一点，一个人躺在了她的身边。
　　一双修长的手臂，温柔而小心地扳过她的身子，接着去拉她紧裹在身上的被单。
　　玉箫的心里不亚于惊涛骇浪，本来想攥紧了不松手，但是想到自己现在应该还是中了麻药的状态，只得柔顺地任他把被子拉开。
　　但是接下去什么也没有发生。
　　拉美西斯深情地望着心爱的女孩，许久，一声深长的叹息逸出口边。
　　“你如果想让我恨你，就尽管做下去……” 她的眼睛血红，却平静地看着他……
　　那是一种绝望到了极点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想到这里，拉美西斯的心里一阵酸楚。
　　他揽过她纤细的身子，将头靠在她柔软的胸脯边，听到她凌乱的心跳。
　　“为什么……你永远也不肯让我分担你的痛苦？即使在睡梦中，你为什么还是不能平静，在做噩梦吗……”他低沉的声音仿若魅惑的乐曲，带着让人顺服的魔力。
　　玉箫的心颤抖了一下，清秀的眉微微皱了起来。
　　略带粗糙的大手轻轻抚上她的眼眉，随之，一个温热的吻落在了她的眉心，带着说不尽的思念和深情，足以将冰山融化成一潭春水。
　　拉美西斯轻轻吻着她的额头，有力的手臂将她轻轻抱进怀里，感受到她温软的身体，于是满足地叹了口气。
　　“你会成为我的，我不会让你离开……”
　　话的尾音隐没在他悠长平静的呼吸里。
　　被他抱在怀里，玉箫紧张得鼻尖都冒出了细细的汗珠，许久许久没有感觉到动静，这才大着胆子微微睁开眼睛。
　　他确实是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熟。
　　玉箫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小心地点了他的睡穴，这才从他怀里脱身出来，松了口气。
　　几天没见了，说真的，她很想念他，于是凑近了去看。
　　白天威风八面的法老，只有在睡梦中才像个十九岁的大男孩。他的唇边有一抹微笑，眉毛却微微拧着，仿佛在为什么事情而烦恼。长长的睫毛下，眼眶周围晕着淡淡的青色，显然他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连面容上都看得出隐隐的疲惫和憔悴。
　　“辛苦你了，今天晚上就好好睡吧。”玉箫拉起他的手轻轻吻了吻，帮他盖好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溜下床，推门出去。
　　夏米正在外面焦急万分地等待，见她出来，连忙迎上前。
　　玉箫“嘘”了一声，轻轻关好门，这才低声说：“他睡着了，天亮以前都不会醒来。”
　　夏米点点头，将一卷莎草纸递给她：“我在这里守着。这是赫梯使臣住的地方的方位图，你天亮以前一定要回来。”
　　玉箫应了声，纤细轻盈的身体就像一道闪电，晃了一下，就没入了浓重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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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梯使臣的住处位于底比斯的西边。
　　玉箫趁着夜色，在屋顶上飞快地奔跑，不一会就顺利地找到了专门招待外国使节的馆驿。
　　她像根羽毛般轻轻地落在门前，扣起手指，敲了三下。
　　门开了，门里，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粗壮的男子。由于隐没在黑暗处，玉箫看不清他的长相和表情。
　　那个男子沉默地看着玉箫，锐利的目光像两道剑般射向她。
　　“愿太阳神保佑我们的国王。”他突然开口了，声音低沉，生硬的埃及语里夹杂着外国口音。
　　“暴风之神和农田之神将使他的子民富饶。”玉箫轻轻接上他的话。这是妮菲塔丽告诉她的联络暗号。
　　那个男子听了后点点头，微微躬身请她进去。
　　屋子里仍是一片黑暗，没有点灯，只有窗户外面漏进来的月光隐约照出了一个端坐在椅子上的人影。
　　“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小姐。”听起来很年轻的男人声音，相当流利的埃及话。
　　玉箫不客气地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刚才给她开门的那个粗壮的男子行礼后离开了房间。
　　年轻的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好心地帮她解释：“我的贴身护卫，苏利乌。”
　　玉箫转回头来，打量着眼前的年轻男人。
　　他个子不算高，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卷发，长得也不算很英俊，但是他的一双眸子闪着像宝石般的光芒，显得聪明机敏。他的唇边总是带着微笑，看起来亲切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可以请问你的身份和名字吗？”玉箫问，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贸然闯来，的确是有点失礼。
　　“我叫哈图西利，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叫我哈图。至于我的身份……当今的赫梯国王是我的大哥。”男子笑着说，声音带着几分随意和慵懒。
　　“噢，是赫梯国王的王弟，哈图西利……”玉箫觉得这个名字相当耳熟，不禁重复了几次。
　　“小姐，我知道我的名字好听，你也不用来回念吧？”哈图西利调侃地说。
　　“……对不起。”玉箫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抓了抓头，想起了另一个名字，两个名字联系到一起，她突然意识到了眼前人的身份。
　　“你的大哥，赫梯国王……名字是姆瓦塔利？”她不敢相信地问。
　　“是啊，很奇怪吗？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哈图西利好奇地打量着她。
　　玉箫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据史书上记载，眼前这个名为哈图西利的人，将来会篡夺姆瓦塔利之子的王位，成为赫梯的国王。
　　看到哈图西利奇怪的眼光，她连忙深吸了口气，强自镇定下来。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看起来亲切随和的青年有着这么大的野心！
　　不过，这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她想到。
　　“对不起，我……我想起一些别的事情……” 她支吾过去，换上严肃的表情：“我愿意随你们去赫梯为王太后治病，但是相对的，我也希望能获得赫梯的庇护。”她开门见山地说。
　　“也就是说，我们要帮你从埃及逃跑。”哈图西利的眼睛里闪着促黠的光芒。
　　“嗯……可以说，就是这样。”玉箫略显尴尬地说。
　　“这个很容易办到。”哈图西利挥挥手，目光炯炯地盯着她，语气里充满了兴味：“比起这个，我更关心你愿意随我们离开埃及的理由。”
　　玉箫咬了咬嘴唇：“这是我的隐私，我不想说。”
　　“据我们的调查……”哈图西利仍是盯着她：“埃及法老已经宣布要娶你为妃，你们之间也有很深的情意。你为什么还是要离开？”
　　“这不关你的事！我凭什么一定要做他的妃子？”玉箫气恼地红了脸，猛地站起身来。
　　哈图西利爽朗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他举起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动作：“好的，最后一个问题。我看你的模样……”
　　他含着笑意的眼睛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她：“……并不属于美女的范围，而且身材……咳咳，最多算得上普通，你是用了什么办法把法老迷住的？”
　　玉箫强忍住一拳扁上他笑得可恶的脸的冲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大步离开，丢下一句话：“我明晚的这个时候再来，讨论一下具体的计划。”
　　她重重地推开门，纤细的身影在月光下一闪，立刻就消失了。
　　坐在房里的哈图西利，一边笑，一边冲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句：“我们还将有更多的时间相处，小姐！”
　　苏利乌从阴影处走出，关上房门，走到哈图西利的身边，低声问：“要不要派人跟着她？”
　　“不用。” 哈图西利摸着下巴，眼睛里闪着光芒：“真是个有趣的女孩子……”

　　（PS：妮菲塔丽有阴谋吗？呵呵，答案当然是：有！第二男配也出场了，撒花庆祝！第一男配——白发金眸的美少年，在下一章也将再度登场。
　　说到开学的问题……555555～我也马上要开学的说，所以在这几天里会努力更新，尽量保持两天内完整一章的速度。
　　还有那个……某人咬着手绢的哀怨状，人家这么努力地更新，该多给几个脚印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