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飞花分妖娆》红尘过路人

8、第八章

　　尹川雪静静站在大殿中央，僵硬地挺直着背，牙根紧咬，一双眼直直凝视着向他走来的萧天沐，那个一贯高贵优雅的男人。一袭紫色锦袍高贵典雅，宽长的衣袖飘逸，精美繁复的绣饰若隐若现，发冠上流苏微微摇晃，衬得那张俊美的容颜仿若天外之人。
　　这是萧天沐第一次看到尹川雪正视他的眼睛，那双眼眸平时看向他时总是躲躲闪闪，且透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但即使是闪躲的眼眸也比现在的灵动多了，此时那双眼睛犹如一潭死水，兴不起半点波澜，和着那张死板的脸庞，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难道你打算就这样一直看着本座了不成？”低沉的嗓音分外悦耳，却含着愠怒。
　　尹川雪呆滞的眼珠子动了动，嘴巴张了又合，憋出一句：“主上，您是否考虑一下吴掌门的话，我……”
　　“别告诉本座你不想做总管了！”萧天沐打断尹川雪的话，掩饰不住的怒气开始四溢，空气似乎都冒着冰冷的寒气，“你当海天阁是什么地方，总管是什么，你想做便做，不想做就不做的吗！”
　　“不是……”尹川雪喃喃，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萧天沐，除了高贵优雅，还有强势冷漠。
　　“尹川雪，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松鹤派这件事的发生让我很意外，你究竟知不知道总管是干什么的，你就是这样对待的吗！”萧天沐的确很是失望，他从未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大的期待，短短时间却得到这样的结果，虽然这种期待来得有些突然，有些莫名。
　　尹川雪嘴唇蠕动了几下，内心情绪混杂，理了又理，却觉得又内疚又委屈，一双眼控制不住的蓄满泪水，又强忍着不让它掉落，最后似情绪爆发地喊道：“我不知道！鬼才知道总管是干什么的，没有人告诉我，我也找不到人询问，总管是干什么的，您问我我问谁！”他顾不得眼前是谁，他只想将心中郁结的一切发泄出来，后果他已经不想思考顾虑了。
　　“什么意思，你不知道总管如何从事？安排的下属呢？”萧天沐收敛起怒气，缓声问道。
　　眼前之人，脸庞僵硬，嘴唇紧抿，一副又硬又僵的模样，只一双眼眸中眸光闪烁不定，弥漫着一层浅薄的水迷雾，透着无法明说的脆弱，让他莫名的有些心软。
　　“是的，但更重要的是……”更重要的是他从不曾将他作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这个世界与他何干。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刚穿越而来的新奇与兴奋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消逝，他越来越思家，他想回去，他要回去，他的爸妈朋友都不在这里，这里根本就不是他的归属，既然这个世界陌生，这个世界的人对他冷漠，那他就更加冷漠地对待这个世界的一切，他冷眼旁观，用不在乎掩饰那颗不安的心。
　　萧天沐发现尹川雪平凡的五官中也是有耐看的地方的，此时满溢泪水的眼眸波光盈盈，沉静其中的黑色眼珠漂亮的宛如精雕的黑曜石，泪珠顺着两颊滑落，他可以想象得出那灼热的温度。他从未如此仔细看过一个人的哭泣，那如断了线珍珠般的泪珠晶莹剔透，流落出深深的忧伤，颤动的眼睫脆弱的就像奄奄一息的蝶缓缓煽动的蝶翼，脆弱又美丽。
　　心底默默叹了一气，萧天沐向前靠近尹川雪，看着只到他胸前的头颅，缓缓抬起右臂，修长有力的手轻抚上，轻轻滑过，来来回回。记得朱雀的调查中他是十七岁，十七岁，还是个很年轻的年龄，感受着手掌下异常柔软顺滑的发丝，萧天沐默默地想着，但自己任由这样一个孩子似的人担任总管，到底又是为什么，真的只是因为是给予对方救了自己一命的承诺吗，可他对他所产生的期待呢，又是从何而来，虽然一切仍然在自己的整体的计划中，却让这个还年轻的人来冲挡在前方，这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这次的事本座就不追究了，行了吧。”轻缓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味道，也有些无可奈何。
　　尹川雪猛地抬起头，入眼的是一双棕褐色的眼眸，流泻着琉璃的光泽。那眼眸平静地注视着他，没有憎恨、厌恶与冷漠，轻抚着头部的手，传递出一道道的温暖，那温暖沿着身体脉络四散开来，最后汇集于心脏，暖得窝心的疼痛。
　　他再也忍受不住，放声痛哭。
　　“喂，你……”萧天沐满头黑线。
　　尹川雪轻拽着萧天沐的袖口，呜咽道：“就这一次……”
　　他知道这样的自己有多难看，作为一个男人，作为总管，他不该如此软弱，更不应该哭得如此软弱，但就这一次，就这一次，让他放纵自己，让他释放心中的不安与焦躁，让他尽情的软弱。
　　他再不愿意承认，也改变不了他回不去的事实，再也见不到爱他的人，还有他爱的人；即使他再不愿意，他也已是这个世界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他必须作为这个世界的人活下去，而且要认真的活，因为生命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平等珍贵，它来之不易，他亦不想如此的浪费重新活一次的机会。
　　哭声渐渐平息，尹川雪缓缓退后几步，单膝跪地，右手贴于左胸口，嗓音哭的有些嘶哑，但他仍然庄重的一字一句的说道：“主上，属下从今往后竭尽全力完成总管职责，属下绝对不会让海天阁的名声毁于我手，我，我定要让它更加辉煌！”
　　“嗯……”对于这样突然地转变，萧天沐有些转不过来
　　“请相信我！”尹川雪黑幽幽的眼睛深深凝视着棕褐色的眼眸，眼神固执坚毅，眼前那琉璃的光泽令人迷醉沉静。
　　纤长微颤的睫毛，散落的泪珠，一切都显得那么脆弱，黑曜石的黑色眼珠透过蒙蒙水雾却向他传递着一种信念，那信念如此坚定，萧天沐不禁动容，他的胸腔随着这句话产生一团激流，一种兴奋的情绪油然而生，兴奋得让他颤栗，他似乎能看见海天阁登顶江湖的景象，这是他一直以来的豪情壮志，亦是他对死去双亲的誓言。
　　“好。”这是萧天沐的承诺，他选择相信尹川雪，从这一刻起他亦是决定让尹川雪分担起他的一半身家性命，这是个冒险，未来不明，但有什么关系呢，有什么是他不能培养的，难得遇到一个他愿意相信的人。
　　“谢谢您。”一道悠扬的弧线出现在尹川雪的眼角，越来越弯，在波澜不惊的面瘫脸上显得那么特殊。
　　西沉的阳光昏黄，带着温煦的色彩。耳边铃铛“叮当”脆响，穗带飞扬，尹川雪独自走在回廊上，此时他的心就像这幽静的景色，安静空灵。心中缭绕的重压与愁绪一瞬间得到释放，说不出的轻松萦绕在心间。
　　“主上……主上！”薄唇轻吐，透着一丝迷茫，随后转为坚毅。
　　萧天沐，那个人果然是个特殊的存在，那不经意间的温柔让人禁不住沉沦，不论那温柔是真是假，也不论那温柔是不是特意给自己，即使是虚假的幻象也能令人不能自拔，沉溺其中，难怪原身尹川雪会对他那么眷恋，自己似乎也对那种一瞬的温柔留念不已。尹川雪轻点头部，一下又一下，上面似乎还留有一丝温度，自嘲的一笑，他感觉自己现在的心思太像怀春的少女，也许是他太渴望在这个异世寻找到温暖了。
　　“总管大人，你回来啦。”婉转柔软的声音从走廊的尽头传来。
　　“瑶姬？”
　　“小月，小婵，总管大人回来啦，赶紧将饭菜端上来。”婉转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兴奋。
　　“哎呀，总管大人，您可回来了，再不回来饭菜都凉了，正愁着呢。”小月跑出来，鹅黄色的衣裙衬的一张笑脸分外俏皮。
　　“小月，给我回来搭把手，这么多菜让我一个人端呀。”小婵抱怨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总管？是不是被主上吓惨了，怎么呆在那呢。”瑶姬咯咯的笑着，“今天小月和小婵可做了好多拿手好菜呢，总管让不让我在这蹭一下呀？”
　　微风从湖面吹来，藕粉色的裙摆，散在脑后的发丝，在风中飘荡，昏黄的落日余晖在水面折射出温暖的光芒。
　　“你尽管蹭，只要你吃得下。”尹川雪快步朝前走去，留下一路飞扬的穗带，叮当作响的铃声。
　　夕阳西沉，弯月高升，斗转星移，一夜无梦。
　　“小婵，怎么不叫我，都这个时辰了！”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声音有点慌张。
　　“这还没到点呢，总管平常不是就爱睡懒觉嘛。”
　　“啊啊，今天不行，完了完了，要迟到了！”
　　“迟到？啊，啊，那可不行，我小婵服侍的人怎么可以迟到，小月，赶紧将总管衣服拿来！”
　　“我哪有空闲的手拿衣服，没看见我忙着吗，膳食都来不及端桌上了！”
　　“怎么这样，我小婵服侍的人绝对不可以迟到的！”
　　一大清早，铃铛居内就开始人声鼎沸，鸡飞狗跳，惊走一群欢唱的鸟雀，好端端将一片幽静祥和的氛围搅得一团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