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飞花分妖娆》红尘过路人

11、第十一章

　　锦被上的手臂白的透明，青色的血管隐隐显现，胡老挪开搭在楼玉宇脉门上的指尖，拔出银针，收好，对清儿点了点头，挑起珠帘迈出充满草药味的房间。
　　紫色身影临窗而立。
　　“怎么样？”萧天沐身形未动，问道。
　　“经过这几天的调养，毒性基本上算是控制住了。”胡老回道。
　　“没有希望了吗？”穿窗而入的阳光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映射萧天沐身上晦暗不明。
　　“从未听说过身中‘绝命’还有活命的可能性。”胡老直接给出断绝希望的答案。
　　“还有多少时间？”萧天沐转过身凝视胡先生。
　　“控制得当，五年。”胡老的声音平静冷静，不含任何感情。
　　萧天沐抬起右手，指尖摩挲额头，透过指缝，凝望晃动不止的珠帘。
　　“主上，对我们海天阁的众人来说，阁主高于一切，宇公子作为海天阁中一员，替您中毒也是分内之事，阁主不必为其有更多不必要的想法。”平静的声音显得无比无情。
　　“本座知晓。”一切的一切他都知道，为他而死的人多不胜数，他有义务支撑整个海天阁。所有人都对他说，一切以大局为重，就连当初爹娘死时，亦是如此，他是阁主，他是海天阁的阁主，他有他的身份，同时这身份也让他承担着沉重的责任，他需要随时保持冷静与无情。
　　看着萧天沐瞬间变得冷酷的脸庞，胡老沉默。他是看着阁主长大的，从小他就是一个聪慧过人的孩子，如今站在江湖的顶端，俯瞰众人，身下堆积着多少人的骸骨。上位者有所得必有所失，这是无力改变的事实，你可以多情，但不可深情。即使是宇公子，恐怕也只能是一个牺牲品。
　　“主上，属下还有一事禀告。青龙殿主请示尹川雪如何处置，是否需刑具惩戒？”胡老满腹疑问，尹小子才做总管几天啊，就进惩戒房了？不说后无来者，这也绝对是前无古人。
　　“本座亲自走一趟。”这个尹川雪……
　　青龙殿，惩戒房。
　　尹川雪与青龙殿主四目相对，冰山对面瘫。
　　“尹总管好本事，海天阁古今第一人，担任总管数十日就进了我惩戒房。尹总管这是在给青龙殿开创历史么？”青龙殿主冰着一张冷脸嘲讽的说道，他最看不得无能的人，偏偏这人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做着无能的事。
　　“我这是被诬陷的，诬陷，懂不懂？！”尹川雪咬牙切齿。
　　“我只看证据，是不是诬陷，证据说话。那一箱子的财物可是物证。”青龙冷漠的脸没有任何变化。
　　“不是还没有查明么，你想擅自给我定罪？”
　　“我不会做出这么没品的事，况且是否你所为，你心里有数。” 说完拂袖离去，感情他是来专门挑衅尹川雪的？
　　“拂袖，居然给我拂袖！你%￥&#……”
　　尹川雪恨恨地躺在床上，整个惩戒房除了他身下的这个板床和一个矮几，就是挂满了的各式刑具，看上去甚是骇人。不会真要对他用刑吧？不行，他绝对不能受刑，想当初上近现代史课时，看见那些革命先烈们，不畏敌人的严刑拷打，怀抱崇高理想，誓死捍卫革命，他及同学们皆佩服万分，同时一致认为从蜜罐里长大的他们绝对是那种还没开始对他们开打，便立刻招认的那种所谓没骨气、没节气、没骨梁等等的人。
　　所以，他绝对会被屈打成招啊！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简直就是他的写照。
　　想想他怎么就不能顺利那么一点过日子呢，这才消停多长时间，就被戴上了收取贿赂的大枷锁。这贿赂还不少，整整一大箱财物，要是他知道也就罢了，居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房中居然有这么多的财物。这根本就是明显的诬陷，摆明着的设计，想他当时还傻愣愣的带着一帮子人浩浩荡荡去搜查，还很是信心满满，结果就直愣愣地掉进挖好的陷阱里去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笨，真是笨，抽死自己算了！
　　现在可怎么办呢？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数萧天沐了，曾经的誓言还回响在耳际，现在竟身陷如此境地，即使这件事顺利得到解决，他又有何颜面去面对……
　　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尹川雪辗转反侧，纠结万分的时候，他最不想见的人来了。
　　“尹川雪。”
　　看到来人，尹川雪惊得跳了起来，“主上！”
　　萧天沐挥手示意身边的人离去，随后走到板床边，撩起衣摆，坐下，整个过程流畅从容，雍容大气，仿佛身处紫霄殿而非阴冷的惩戒房。
　　坐下后，萧天沐仿佛未看见尹川雪般盯着墙上的某处，不语。尹川雪不明白那处有什么好看的，至于看着都能不动弹，但他也只有低首垂帘，静立，不言。时间久了，他焦躁起来，呼吸也开始不稳，他知道萧天沐是在给他心理施加压力。
　　“主上……”
　　“知道开口了？”萧天沐将视线移到尹川雪身上，“说说这次的事吧。”萧天沐挥手示意。
　　“我，我是被诬陷的……”声音犹如蚊哼。
　　“你觉得你有理么，被诬陷？这么小点陷阱都能让你掉个结实！”萧天沐“噌”的站起来，气势逼人。
　　尹川雪感觉犹如被狠狠扇了一巴掌，脸庞火辣辣的烧起来。是啊，这么一个小陷阱，明显、简单，对方摆明着只是逗耍自己，根本就没做什么大动作，自己居然就掉了进去。
　　他的总管做得相当失败呢。他垂下眼睑，遮盖住满眼的失落与落寞。
　　“你如此不成熟，叫本座如何放心将海天阁交给你。”萧天沐的言语中显露出焦急，有种无力感在空中蔓延。
　　尹川雪抬起双眸，震惊地凝视萧天沐，“交给我？主上？”
　　“本座要出门一趟，归期未定，海天阁需要暂时交予你监管，出了这样的事，你……”激动的语气缓和下来。
　　尹川雪低垂眼睑，纤长的眼睫半合，“那日，我所说的誓言，主上还记得么？”声音轻柔的仿佛被风一吹就能消散。
　　“记得。”
　　“那，您还相信么？”
　　“相信。”没有任何停顿犹豫。
　　“……是么。”不知怎的眼眶有些酸涩。
　　抬眸凝望着那琉璃的光泽，心中有股暖流缓缓流过，很温暖很温暖。
　　接下来他毫发无伤的出了惩戒房，对方的目的在于警告他，亦或者是讽刺他的无能，挖的陷阱不深，要填起来也容易。
　　冤家路窄，迎面走来的不就是那个挖陷阱的人。
　　“尹总管。”
　　“丁总管。”
　　“老朽可担当不起总管的称呼，老朽这不是卸任了么。”丁强阴阳怪气的说道。
　　“啊，是的，您已经不是总管了。”尹川雪咋呼，“那你现在代管的明卫可以交给我了吧，毕竟你不是总管了，不是么？”
　　“那当然，呵呵。”丁强的笑容有些扭曲，越过尹川雪，停在他的身后，“尹总管，走在河边，可小心着不要湿鞋啊。”
　　“呵呵，丁总管也是。”
　　丁强阴沉着一张脸离去，路上的仆从婢女皆垂首躬身，唯恐避之不及。
　　“这算是开战了么？”尹川雪看着丁强的背影想，神情中一片坚定。
　　萧天沐出行的日子如期来临，天气格外的晴朗，万里无云，天空蓝的透彻，越发显得高远。
　　长长的车队中，最显眼的就是萧天沐的豪华马车，上等的绸面，精巧的绣功，车顶成莲蓬形状，用淡紫色轻纱覆盖，犄角处挂着莲花宫灯，在微风的吹拂下，莲花形穗绦飘荡。四匹骏马并排而立，毛色雪白，身形壮硕，头颅高扬，时而长嘶，显得神气无比。
　　紫色身影挑起帘幔，迈进马车时，回头瞥过站在送行人群中的尹川雪，几个月来他的成长快得惊人，“尹川雪，本座果真没信任错人呢。”萧天沐低喃，伴随而来的是嘴角清隽的笑容。
　　“这次主上出行，打着巡视分堂的旗号，其实为宇公子寻找圣医妙药才是真吧。主上对宇公子可真用心。”
　　“谁让宇公子是为主上中的毒呢，据说命不久已了。”
　　“可怜呢，宇公子不但才华横溢，性子还很温柔，待下人也好的不像话，虽说是男人，但与主上还是很般配。”
　　“唉……”
　　婢女间的细声低语渐渐停歇，视线中他们阁主的车队缓缓启动。
　　站在人群最前端的尹川雪，一袭黑色长衫披身，视野中的车队渐行渐远。萧天沐是他来这个世界离他最近的人，可能也是最懂他的人，他给了他信任，直接的令他感动，甚至他有一种想法——他愿意为萧天沐付出一切。这心情很直接，想法来得突然，他都被自己吓了一跳，从未想过他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他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本不会产生这样的看似愚忠的想法。
　　车队的最后一道残影消失在视野尽头，尹川雪转身，仆从婢女、大大小小阁众，皆退后数步分列到两边，平端起手臂，双掌重叠，行礼。场面壮观不已，若是前段时日的他，心中想来会洋洋得意吧，现在……这些都是责任。尹川雪从对他行礼的众人间缓缓走过，身后束起的三千青丝飞扬，衣袂飘荡，他身姿挺拔，脚步坚定，他知道接下来是他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