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松间照》潘品青

3、偶遇

　　每年清明节，叶明月都会雷打不动地带着阳阳一起回去扫墓。不过，今年由于学校要在此期间对教学设备设施进行改造，而她这个固定资产管理人又恰巧被指派为这项工程实施的负责人，因此不得不改变今年的清明节行程计划。行程仓促加上旅途劳累，她决定不带阳阳，自己一个人回去。
　　去火车站得先坐一个多小时的大巴，叶明月在老家一办完事就立刻赶去马路边等车。此时，路边和她一样候车的人不在少数，叶明月站在人群里，不时地看看手表又望望马路。这车要是再晚些来的话，恐怕就有些悬了，叶明月暗暗着急，怕赶不上火车。就在这时，一辆大巴出现在了视野内。车还没停稳，候车的人群就一拥而上。叶明月被抛在人群后面，她起初有些担心上不去，好在车上原有的乘客并不多，她才跻身上去。
　　阴沉的天终于下起了毛毛雨，雨丝飘扫在窗玻璃上，汇集成一颗颗小小的水珠，水珠沿着窗玻璃滑下去，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路边祭祖的行人，似乎并不曾注意到纷纷而至的雨丝，他们有的满怀心事低着头默默行走着；有的则一脸肃穆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前急趋。此情此景，叶明月看了不由得有些感伤。
　　“上车的乘客请准备好零钱准备买票。”女售票员扯着大嗓子喊道。
　　叶明月回到现实中来，她从包里掏出零钱握在手上，等售票员过来，就把钱递了过去。
　　“到哪里？”售票员接过她手中的钱问。
　　“火车站。”叶明月答道。说话间，她看到前面座位上有个抱小孩的女人转过头来朝她看了一眼，因为是个不认识的人，叶明月当时没在意，转过头去继续看向窗外，此时，窗玻璃上密密麻麻爬满了水珠，已经看不清
　　窗外的景致了。
　　“你是叶明月吧？”
　　叶明月闻声转过头去，看到是那个抱小孩的女人对她说话。
　　“你是？”能准确说出自己名字的人想必是认识的吧，叶明月仔细端详着对方的面庞，只是不管怎么看，都想不起她是谁。
　　“我是吕思思呀，你不认识我了吗？”
　　经她提醒，叶明月这才想起了高中一位叫作吕思思的同学。那时候，她整日埋头于书本之中，加上家庭的原因，她极少和同学们来往，这么多年过去了，高中同学在她脑海中的印象更是微乎其微，不过对于吕思思这位女同学，倒是有些印象，这要归功于于她眉心上的那颗黑痣。叶明月清楚地记得，那时同学们说那是颗美人痣，在那时她便记住了“美人痣”这种说法，因此那颗痣给她的印象特别深。时至今日，她仍然记得那颗黑痣。叶明月不由得朝吕思思的眉心看了一眼，那颗痣还在。
　　“吕思思，我记得，只是一下子没认出来，太长时间没见了！“叶明月微笑道。
　　“是啊，都十几年没见面了，没想到今天遇着了。”吕思思将叶明月上下看了一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老样子！”
　　“是吗？你也没怎么变啊。”叶明月不由得望了一眼那颗黑痣。
　　吕思思看上去很激动，她朝叶明月肩上的背包看了看，问：“你是回家还是？”
　　“哦，我去火车站，一会要赶两点多的火车。”
　　“太巧了，我也是去火车站，一会咱们可以多聊聊。”
　　“嗯，”叶明月朝吕思思怀里的小宝宝看去，说：“这是你的小孩吗？多大了？”
　　“这是我儿子，八个月大了，不过我的大女儿已经上小学五年级了。”
　　“啊，都这么大了？”
　　“没考上大学，就早早结婚了，哪像你们。对了，你现在也应该结婚了吧？”
　　可能因为车内人多嘈杂，加上空气不流通的缘故，吕思思怀里的小宝宝突然哭闹起来。叶明月正想回答，见此情景便改口说：“你先照顾小孩吧，咱们一会再聊。“
　　在这样的日子里，在如此拥挤不堪的车厢里，遇上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叶明月一时心里五味杂陈。此时大巴车开到了一个热闹的小镇，有些乘客下了车，空出来的位置很快又被后上车的乘客给填满了。在吕思思的安抚下，小宝宝已停止了哭闹，此刻正似睡非睡地躺在吕思思的怀里享受着妈妈特有的安抚。
　　看着吕思思怀里的宝宝，叶明月突然特别地想阳阳。这是怎么了，才分开不到两天，以前有分开更久的时候，也没像今天这般想他。唉！也不知道他现在和刘一荻一起在干嘛？
　　自从妈妈去世之后，刘一荻就是叶明月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刘一荻这位老朋友都会毫不犹豫地跳出来帮她，她们虽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这次回来祭祖，也多亏刘一荻帮她照顾阳阳解了她的后顾之忧。
　　叶明月思念阳阳的时候，殊不知他正和刘一荻一起在游乐场玩得不亦乐乎。
　　昨晚连夜赶一篇文章，刘一荻早上起晚了些，好在昨晚买了一大包零食，才没饿到阳阳，她起床的时候，阳阳正坐在沙发上一边啃饼干一边看电视呢。
　　他们去的是一家新开的游乐场，游乐场开业已经有一阵了，一直没找到机会去，趁着这次假期，刘一荻决定带阳阳去体验体验。吃完早餐，刘一荻就带着阳阳直奔游乐场。他们赶到的时候，购票窗口早已排成了长队，排队的游客都是些带着孩子的家长。这些孩子，大多数由爸爸妈妈共同陪同，也有少数是爸爸或妈妈带着。刘一荻心想，像阳阳这样既不是爸又不是妈带着的孩子应该很少吧。正想着，刘一荻连打了两个喷嚏，她转头笑嘻嘻地对阳阳说：“阳阳，你妈妈想你了。”
　　“咦，干妈，你怎么知道妈妈想我？”阳阳仰着小脸好奇地看着刘一荻。
　　“这个呀，是干妈的秘密，阳阳想不想知道？”
　　“想。”阳阳点了点头。
　　“好吧，干妈告诉你，这个秘密呢就在喷嚏里，刚才干妈打了两个喷嚏，这就表示有人在想你。”
　　阳阳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说：“那为什么不是我打喷嚏呢？”
　　“……”
　　刘一荻本想逗一逗阳阳，谁知被他问得无言以对，好在轮到了她买票，于是借此岔开了话题。
　　游乐园里，各种游乐设施琳瑯满目，只是游客太多，每玩一个项目都要排很长时间。青蛙跳、浪花一朵朵、碰碰车、旋转木马……几个项目玩完，阳阳说肚子饿。刘一荻看了看时间，刚好是吃午饭的时间，便带他去游乐场里的餐厅吃饭。
　　餐厅里早已人满为患，刘一荻端着买好的午餐到处找座位。阳阳眼尖，一眼看到餐厅一侧角落里有两个空位，他立刻将这个好消息报告给了刘一荻，于是，刘一荻端着饭带着阳阳立刻向那两个座位走去。
　　这是一张四人座的简易餐桌，其中的一个凳子上已经坐了一位小女孩，她对面的凳子上则被一个黑色的双肩背包给占领了，想必家长买饭去了，特意留下背包和孩子在这占位。小女孩看上去五岁左右的样子，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蛋，模样十分招人喜欢。看到有人过来，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盯着他们。
　　“小妹妹，请问这两个座位有人吗？”出于礼貌，刘一荻向小姑娘开口问道。
　　小姑娘看了一眼阳阳，又看了看刘一荻，既不说有人也不说没人，只是回答说：“我爸爸一会就回来了。”
　　听了小姑娘的话，刘一荻心里有了个数，她招呼阳阳坐好，然后将手上的饭菜递给他，阳阳拿着勺子大口地吃了起来。刘一荻正准备吃，无意看到小女孩目不转睛地直盯着阳阳吃饭，还时不时地伸出舌头舔舔嘴唇。看样子是饿了，刘一荻不由得转头望了一眼卖饭处，那里仍排着长长的队伍，想必她的爸爸就在那队伍之中。
　　刘一荻想起包里还有吃剩的饼干，便说：“小妹妹，你饿不饿？姐姐这有饼干，要不要吃？”
　　小女孩抬头看向刘一荻，犹豫了一下，随后十分礼貌地回道：“谢谢阿姨！我爸爸说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
　　听到小女孩的回答，刘一荻多少有些意外，想不到这小姑娘有这么好的自制力。她将小女孩重新打量了一番，从衣着看，奢而不华，应该不是出自普通家庭；再从行为举止上看，礼貌而不娇纵，想必家教也不差。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生出这般招人爱的小人儿？刘一荻突然很想见见这位小女孩的爸爸妈妈。
　　“童童，饿坏了吧？”
　　刘一荻正想着，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男中音，这声音听上去很像一位多年不见的朋友。她好奇地转过头去，意外地发现声音的主人正是她想的那位朋友。
　　“池松林，巧啊，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你。”
　　池松林似乎并不曾注意到她，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对面童童的身上。直听到刘一荻的声音，他才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随后极其平淡地回了一句：“哦，你也在这里。”便又转过头去继续照料小女孩吃饭。
　　刘一荻见她反应如此平淡，忍不住抱怨道：“我说池松林，咱们好歹校友一场，而且你还……而且还这么多年没见，见到我，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呢？好歹也装作惊喜一下吧。”
　　池松林笑了笑，早在一个月前他就已经意外地见过了叶明月，以她和叶明月的关系，再见到她也就不觉得意外了。
　　“嗯，是挺惊喜的。这么多年没见，怎么样，还好吧？”池松林瞅了一眼对面正睁大着眼睛看他的阳阳问：“你儿子？”
　　刘一荻撇了撇嘴说：“我要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就好了。”她指着小女孩问：“你女儿？”
　　正说着，童童叫了声“爸爸”，池松林转过头去，宠溺地看着她问：“怎么了？”
　　童童朝地下看了一眼后用一副很无辜的眼神望着池松林说：“我刚才不小心掉了一个丸子。”
　　“没关系，你把它捡起来放在桌子上就好了。”池松林安慰道。
　　听了池松林的话，童童真的钻到桌子下面将那颗掉落在地的丸子捡了起来放到桌上，随后又拿起勺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真的是你的女儿！”刘一荻看了一眼阳阳又看了一眼童童，冷笑道：“真没想到，你都有这么大的女儿了，实在是让我……意外。这么一看，有的人可真傻！”她转过头去对阳阳说：“阳阳，咱们走！”阳阳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刘一荻气呼呼地拉走了。
　　池松林不知道刘一荻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不解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