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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二章 你的安危我能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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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一开始就是保送研究生。
文科院系保送研究生的名额本就比理科院系少很多,法学院更是少。
贺千回并不是没有机会,但她想想,还是不去争取了吧。
她觉得胸臆间有一股勃勃欲发的激动,想要冲出去开始终于独立的人生。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等她变成了独立的小女强人,就更能知道怎么选择和决定。
现在的选择和决定,对于她来说只是权利,而等她独立之后,就变成了权力。
法学院的学生,于这两者最是分得清。
张璟升入了研一。
P大同很多其他高校一样,有一套研究生带本科生的班主任制度。
张璟本科时就是学生干部,管理大一的孩子不在话下,于是就成了新入校本科生的班主任。
所以,这个学年开始,走在路上,贺千回偶尔会听见有毛头小伙子叫他“张老师”,就觉得有些忍俊不禁。
当着人的面,她拼命忍着不笑,好维护张老师的权威。
但小伙子们一走开,她就笑得一塌糊涂,弄得张璟也只好跟着她尴尬地笑。
他再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过更开怀的时刻。
北京的秋天一开始,时间就过得快了,一天紧一天地凉下去,空气变得凄迷灰暗。
贺千回已经修够了学分,什么课也不用再选,只要下学期写出论文踏踏实实等待毕业就好。
大四刚开始的那些日子里,象牙塔里的高材生们还没有开始感到社会竞争与选择的压力,更还没有陷入毕业的悲伤,只是觉得前所未有的自由。
贺千回把这段自由时间利用在旁听课程上,那些她在之前的三年里一直想要选、却因为各种原因没能选上的课程。
张璟陪她一起去一切他能够去的课,他们很自觉地坐在最后一排,把前面的座位尽可能多地让给真正选了课的学生。
有一些课,实质并没有它们的名声那么动人,遇到这样的时候,他们俩也不免悄悄说小话,反正在最后一排,谁也影响不到。
有些时候他们索性中途便轻轻从后门离开,赶在就餐高峰期之前,到各个食堂或学校周边的饭馆大快朵颐。
而剩下的时间里,除了面试,贺千回几乎哪儿也不去,只是坐在宿舍里上网找工作,然后一趟一趟地跑邮局寄简历。
她的实习经验、专业成绩与口才应变,使得她要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并不太难,所以她不久就拿到了一份银行管培生的offer。
这样不由自主的选择,让贺千回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够执着的人,因为实习的时候已经做了律师的工作,就对这一行有一点厌倦,想要辟一份更广阔的天地,留给自己惊喜的可能。
吴恺轩保送了研究生,每天更加清闲,几乎时时刻刻都挂在□□上,同贺千回聊天。
贺千回有一句没一句地不停说着自己若有若无的烦恼,说多了又免不了自嘲几句:“我已经老成了祥林嫂啦!”
吴恺轩只打过一个笑脸来,没有话。
她若愿意跟他说这么多的话,就是祥林嫂也无妨。
何方宇也给贺千回的求职充当参谋,他觉得银行管培生的工作可能不适合贺千回,劝她先别签三方协议,并不时通过自己的关系网络,发过一两个招聘启事来。
贺千回却并不积极,常常推说不太合适。
领了何方宇的情,就无所谓独立,虽然她欠何方宇的,早已还不清。
寒假的时候,贺爸爸贺妈妈选了一个气氛融洽的晚餐,对贺千回说:“方宇的父母已经跟我们提到结婚的事情,怎么都没有听你说起呢?难道是想先斩后奏,结了婚才打电话回来说:爸妈,我已经把自己嫁出去了?”
贺千回鼓了一嘴的饭,两眼瞪得都直了。
贺爸爸看她这样子,跟预料中完全不同,顿时换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怎么?别告诉我方宇都还没有得到你的同意。”
贺千回挣扎着咽下那口饭,口齿却仍是莫名其妙地不清:“他倒是跟我提过,但我不知道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啊……”
贺妈妈瞪了贺爸爸一眼,埋怨他不该这么冒冒失失地提。
这种事情,总要由母亲私下里先跟女儿探好口风了才好正式拿出来讨论的嘛。
她抚慰着女儿说:“我也是觉得太早了,你都还没毕业,怎么也得稳定一两年再说。”
贺爸爸补充道:“你们的感情肯定是够稳定了,这个我们不操心,要说稳定,也是指你们的生活事业上。何家主要是想拓展海外业务,方宇出去管那一摊子也正合适。他爸妈都老了,也没上过大学,外语都不懂,怎么跟外国人打交道?还不是看着儿子媳妇都争气,能够担起这一肩膀。就是考虑到这一层,希望你们俩结了婚好一起办出去。”
贺千回心乱如麻,只好跟父亲撒娇:“我还小嘛,从没想过跑那么远到国外去。我不想离开爸爸妈妈身边。”
贺妈妈听得心里如喝了蜜一般,脸上的线条马上就柔和了:“爸妈又怎么舍得你呢?不过有方宇在你身边,我们也放了一百个心了!你想我们了,就抽空回来,或者将来接我们出去住一阵子,儿女大了,哪有不跟父母分开的?你们在北京不也还是一样,一年见不上两面。”
说到这里,贺妈妈想起这贺千回已经很久没有小女儿状,不免有些委屈:“你这丫头,现在就会来卖乖,大学四年快要上完,从来没见你多舍不得你老头子老太婆!”
对于妈妈的责怪,贺千回却恍若未闻。
她捏着筷子,忽然傻傻地问:“爸,妈,我非得嫁给方宇哥不可吗?”
贺爸爸贺妈妈同时开口——
贺爸爸:“这当然要由你自己来决定。”
贺妈妈:“那你还想嫁给谁?”
贺千回低下头,夹了一筷子菜:“我就随便这么一说。吃饭。”
这个冬天似乎比往年都更加冷些,雪很多。
过了春节,新学期刚开始的时候,张老师带着这届新生到离北京最近的天文台参观。
两个小时的车程,因为雪天路滑,多花了将近一倍的时间。
孩子们在那里参观一天,聊得久了,直到深夜才下山往回开。
山路十八弯,不仅在南方是这样,北方也不例外。
打了一个右转之后,忽然听见司机大哥一声暴喝,刹车被急踩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而车头仍是失了控地向右前方滑去。
一车的孩子猛的向一侧倾倒,赶紧伸手抓住能够固定住身体的东西,惊叫声充满了整个车厢!
好在车子在滑下悬崖之前就奇迹般地停住了。
大家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才借着车头大灯的光看清了挡风玻璃前拦着一棵歪脖子树,要不是它,大家此时恐怕已经葬身崖底。
经过一番有惊无险,大家缓了缓才开始感到后怕。
张璟和带队老师随着司机一同察看,发现危险其实还没有解除。
那棵树并不足够粗壮,如今一辆车前半截车厢都伸在悬崖外,一旦那棵树被压断,还是免不了车毁人亡!
大家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几个女生已经低低地啜泣起来。
山上手机信号也不好,好几个手机同时尝试拨回天文台,也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才打通,请那边派车援助。
打完电话之后,就只剩下了人心惶惶的等待。
张璟、带队老师和司机指挥着同学们尽量向车尾聚集,以使汽车的重心尽可能靠后,给那棵小树腾出更多的时间。
——这天一入夜,不知道为什么,贺千回就觉得一颗心悬在半空中,眩晕着不舒服。
她又没吃下多半碗饭,恹恹地把好好的饭菜都倒了。
姐妹们听说附近一家大商场最近打折,就拉着她一起去了。
可逛来逛去,她也觉得没心情。
贺千回轻易不逛街,但凡逛了就一定要买些什么,否则她就会心情恶劣,觉得白白浪费了时间。
就是这样子,她再没心情也还是拼着买了一件衣服回来,想要搭配妈妈在过年的时候给她新买的一条紧身长呢裙。
可在商场的时候看着还不错,回来的公车上想来想去又觉得还是不好,于是就开始心疼白白花掉的那百来块钱。
何方宇发来短信,问什么时候回到宿舍,他好打电话来。
贺千回心不在焉地回复:“嗯,我到了给你短信。”
从公车站走回宿舍大约十分钟,贺千回落落寡欢地不怎么说话。
姐妹们觉得奇怪,平常大家一起出去玩,就数她话多,还会讲笑话。
于是老大带头问:“千回,怎么了?舌头又冻僵了?”
老大指的是贺千回幽过的一默。
说起来已是两年前的冬天,也是冷得厉害,她们却偏偏住在校外。
有一日因为没有下雪,几个女孩子就鼓起勇气骑车上下学,免得要去就公车的时间。
那一路上都不见贺千回说话,情况诡异,弄得几个姐妹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末了还是老大按捺不住,掂量来掂量去,小心翼翼地试探:“千回,怎么了?心情不好?”
贺千回莫名其妙:“没有啊?”
大家齐声问:“那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贺千回苦笑:“舌头被冻僵了……”
大家呼的松了一口气,然后越想越好笑。
年轻的女孩子笑点都低,就是这么一件事情,足足把她们笑了一路,从此“舌头被冻僵了”就成了她们宿舍的典故与常用语。
而这回,贺千回忘了——抑或是懒得——配合老大的幽默。
她答非所问地抬起头:“今晚的太阳怎么这么雾蒙蒙的,怕是又要下雪吧?”
几个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同时笑喷,指着贺千回吭哧吭哧喘不过气来。
贺千回不明所以,奇怪地问:“怎么了?这回又有什么好笑?”
伊露提醒她:“千回,今晚的什么?太阳?”
老幺评论道:“千回说腻了原来那个笑话,又来创新啦!”
贺千回这才明白过来,也跟着大家笑了起来。
她的笑终究不是由衷,有点硬涩,看起来倒不是她的舌头被冻僵了,而是笑容被冻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