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寸草心》乐黎

50、暗语

　　在酒店安置妥当，他趁着明天谈判无暇顾及她的空档陪她逛热闹的街市，行走在人潮人海的广场，他与她十指相扣，牢固牵连，宛若金风玉露相逢，眼前是弄巧的纤云也好，是传恨的飞星也好，是光怪陆离的银河星云也罢，他只是在乎她，她多扫视了一眼的衣服，他会毫不吝啬地要了她的尺码，不管是否合身是否漂亮，大包大揽地带走。她显露好奇的糖果，他会不假思索地打包，多点她平日里喜欢的话梅口味。
　　路过金饰店，看到玻璃窗门的标志，她微微一愣，那图案与暗藏在他车上包装精美的手袋印迹一模一样，心里挥之不去的乌云瞬间像板门上的门神，一个向东，一个向西，被璀璨迷离的太阳照得四分五裂了。泡沫剧里不是经常上演这样的剧情吗？唐僧喝醉了酒，意识不清，也许不仅仅是思维混乱，还被妖精下了迷魂的药，他是个平凡的人，不是可以克制毒品药性万能的人，况且邵美雪比妖艳妖媚的妖精厉害，不使法术也能知晓对付他的法子，他跟邵美雪的一夜风流是不可避免的，不可逆转的。她现在的所作所为纯粹是落井下石，是把他活活逼进黄河洗不清冤屈。
　　死寂的湖水恢复了往昔的嶙峋波光，微微碧蓝，她扮回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在他的枕边吹风：“我能收回那张离职报告吗？”
　　不见了她冷言冷语冷眉冷眼，他识相地应她：“你说了算！”
　　她仿佛拿着无形的尚方宝剑要挟他：“那明天我继续行事总经理助理的义务，陪你谈判，行吗？”
　　他俨然不是铁面无私的包公，向来不敢不认她这个六情：“你说了算。”
　　既然逃离不了这场后宫的争斗，何必像只萎靡不振的向日葵，整日诚惶诚恐地巴望着太阳何时东方升起何日西方落下，她是张幼薇，又臭又硬能文能武的张幼薇，甘愿抱着石头跳井的张幼薇，她的存在就是让后宫里每个贵妃娘娘们每天抱着香炉打喷嚏，触一鼻子灰。
　　也许是温暖如春的南方城市融化了她冻结的心结，闻着鸟语花香，赏着四季常青，她给了杳无音信的思嘉最真实的感慨：思嘉，如果你现在去了大兴安岭，我希望我下面的话不会引爆你的喉咙把整个大兴安岭夷为平地，我从小到大没想过跟别人去争夺什么，没想过跟之谦的家人去争夺之谦，没想过跟办公室的同事去争夺利益职位，现在我竟然有了万恶的邪念，我要赶走欧阳渝民身边所有对他另眼相待的单身妇女，不仅仅是邵美雪，不仅仅是长胜。
　　端坐在谈判席位，露出淡雅自信的微笑，她从容地介绍长胜人力资源的优胜及未来的瞻望规划，谈判结束的时间，她翻开了手机，思嘉先是给了她微笑的符号，接着给她投了枚炸裂她心脏的鱼雷：综上所述，张幼薇爱上她的渝民哥哥了。
　　她的脸霎时惊出了春暖花开的红粉：乐思嘉，胡言乱语是犯法的。
　　思嘉才不怕她的恐吓：法庭上，对着你的渝民哥哥这个喜欢正直又喜欢偏私的法官，我也会这么回答，你觉得他会治我的罪吗？
　　嘴角不知何时被思嘉刻了一条弧线，她低垂着头，贼贼地笑了。
　　当然这场风起云涌也不必像烽烟四起的战场流血牺牲，后宫嘛！永远是点到为止知难而退的暗斗。
　　所以，这趟出差结束后，她不仅重新提着行李箱返回了欧阳渝民的寓所，而且故意以不想早起为由将闹钟的时间稍稍拨晚了一两分钟，这两分钟足以碰到浑身是胆的八卦人士，她已经是长胜经久不衰的负面人物，不管是他们口中落水的潜龙，还是摸鱼的泥鳅，她俨然准备背水一战，不留后路。
　　于是乎，电梯里当两人被突然涌进的人潮冲散的时候，她不是习惯性将目光锁定在变化数字掩人耳目，而是躲在狭小的角落里纯粹地望着他，就像仰望着一座高不可攀的青山，欣赏它的巍峨，惊讶它的青翠，就像执着地盯着一盏迷航的灯塔，它最微弱的光也能给她指明航向。她不在乎进来的人中，哪些客气礼貌地跟他打招呼，她也不在乎他回礼的时候是礼貌多一点还是客套多一点。她微微翘起嘴唇，静静地看着他，默默地看着他。他似乎感觉到了某人的注视，转了视线便与她两两相望，眼中略微一惊，随即显出了平日的温柔，嘴边淡淡一笑，而她如同看痴了的雕像，没有含娇带羞，没有一笑一颦，只是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仿佛看了他千年，会继续看他千年。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电梯，一左一右进了总经理室，皆是沉默不语。
　　何秘书瞧见几日不见的张幼薇是宽心舒心的笑脸迎接。她离职的那两天，总经理阴晴不定，脾气难以捉摸，明明前一秒满怀笑意，你拿了份报告进去，他立马艴然不悦，比六月的天气变化迅猛，对着报告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那个数字刺了他的眼，他便声色俱厉地训斥一番，这哪里像以前温和谦逊胸有城府的欧阳经理啊！何秘书迫不及待给了她电话：“幼薇，年前不会离开公司了吧！”
　　“不知道，看欧阳先生怎么安排？” 她耳朵压着听筒，两手忙着收拾文件。
　　晓芸说，暧昧和误会是三言道破，两语隐含，其中的意味随无聊的人去猜忌。中国的文字博大精深，何秘书有自己的理解方式，她猜测不到，她只是陈述事实的心境。
　　何秘书果然笑而不答，挂了电话。
　　不知何方神圣将长胜与古时的网络舆论大战比喻成经久不衰的古代封建礼教婚姻：古时仗着自家富星高照财大气粗准备娶长胜古典华贵的莫顿酒店，听说长胜的莫顿酒店与未进家门的女婿有“相思相见知何日”的藕断丝连，便怒发冲冠，宣告天下，退了这门见不得光的亲事，让长胜一夜之间悲情白发。可是长胜没有患得患失，悄然对莫顿重新对镜梳妆，展现在江城面前的是一幅时尚亮丽不失幽雅大气的画卷，想迎娶莫顿酒店的人已在售楼大厅外排起流水长龙。有人预估，莫顿酒店的单价销售已创江城新高。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这种吴三桂的角色即使能撑起半边天的大伞，还不是被运筹帷幄少年得志的康熙给灭了，古时已经老了！
　　古时集团的股票市值因这连续不停的阴雨晦气开始生出须发皆白的霉，而古时仿佛是头沉睡百年的雄狮，任凭喜跃抃舞的跳蚤在面前耍起关公大刀，随俗浮沉地静默观察。
　　读着石破惊天的余风遗文，联想到深藏若虚的古朴说出之谦不敢越雷池一步取消婚约的话，联想到冷静傲慢的邵美雪口无遮拦地承认与古家的血缘关系，幼薇杞人忧天的第六感像醉生梦死的特级台风稀里糊涂地席卷而来，古时集团的古万清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还是卧薪尝胆准备后发制人？
　　部门主管会议的时候，她呆若木鸡地坐在欧阳渝民下属的位置，顾不得记录每位主管的高谈阔论，顾不得邵美雪言谈举止中的几分挑逗勾引几分才华横溢几分对她的挑衅挑战，她在笔记本上重复不停地写两个字“渝”“民”。
　　这两个字仿佛两军对垒的帅旗，无论是军营城池，还是沙场点兵，格外引人注目。他趁着私下讨论的空档在她的本子上补了一句话：今天很想我吗？
　　晓芸说她呆得时候很有痴情儿女的意思，水灵灵的眼睛纯得只能映出对方的眸子，其实她是纯纯粹粹的呆，脑袋里是干干净净的白。她跟随其后回答：我没有做会议记录，你会惩罚我吗？
　　他的毫不犹豫是当机立断的：会。
　　她惊鸿一瞥后耷拉下了脑袋：那惩罚我下午去看之谦吧！
　　不知是继续开始的研讨打断了他的思绪，还是他有意无意地避开这个话题，他没了往昔追到十八里铺的好兴致，默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