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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奉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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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超市挑了一条面目可憎的大头鱼,据说内心世界丰富的鱼味道比较鲜美,又在网上仔细搜索了酸菜鱼最复杂最正宗的做法,然后裹上头巾趁着煮鱼的时间把屋子彻彻底底打扫干净。听到门口响起拨弄钥匙的声音,幼薇心平气和地开了锁,没有正眼看他又径直去了厨房。
欧阳渝民磨磨蹭蹭的影子跟随到厨房,瞧见认真不带暴跳如雷的神色,不禁拥住芊瘦灵动的身子,脑袋如轻云淡雾缭绕着她的后颈,柔声唤着:“薇薇!”
也许离职事件对他而言像习以为常的感冒发烧,只要这样搂着她,柔情蜜意唤两声她的名字,什么病毒都会清除得干净,她语调比春风轻拂:“去客厅看新闻吧!稍等一会儿,就可以吃晚饭了。”
“我在这儿陪你。”
他比想象中懂得怎么哄她,懂得耍太极阴阳八卦,每一次能把她骗到九霄云外的极乐世界,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淡淡的笑容逃不过他凌厉的目光,想从那张清如水的脸上读出一丝令他担忧的不安不悦,什么都没有。
屋顶上堆积如山的白雪映着餐桌上味美色美的佳肴,两个人的烛光晚餐透着异样的温馨。她晶莹闪闪的眸子在浪漫的橘红色灯下一眨一眨,文静地低垂着额头,捻着碗里的白色米粒,以前她个头不及桌面又拿不稳筷子,却是很有耐性地一颗一颗去挑,看到她嘴角边的米粒,他总是笑着替她抹掉,她咯咯地笑他:“渝民哥哥,你成拣饭的了。”隔着雾蒙蒙的热气,他再一次伸手到她的嘴边,她撩起下颚,惊愕地望了他一眼,看到他拇指上的饭粒,只有静如止水的笑,别无其它,就是这可怕的静如火似冰顷刻熄灭了他所有的悲欢激情。
第二天,她有着户外冷冽的清静,默默地整理完行李,取了钥匙搁置在一缕阳光静照的茶几上,她的旅行像电影里放着电视剧,戏中有戏,只是,她修行不够,领悟不够,只能悄无声息地结束,没有伤感的流泪,没有孤单的凄凉,似乎流水的自然而然。
不知如何跟思嘉解释渝民的事情,想说:如来佛祖饲养的小妖精必须承受所有的罪孽,必须重返人间继续修炼,只是妖精跟着佛祖久了,难免粘了些仙气,跟以前相比,泪水不足,潇洒有余。心里如浮萍般荡了荡,又回归到“只好作罢”的初衷。
到家时遇上小区巡逻的保安,他热情地说了两句陈年旧事:“前段时间有位欧阳先生急着找你,找到了吗?”
她深如死潭的静不知为何倒影了白云的灵动:“找到了!”
“那位先生在门口喊了你大半个小时,还是隔壁的王小姐说你一直没有回过家,答应了帮他留意,他才离开。那人是你朋友?”
她解释:“是我哥哥。”
答谢了保安,她鬼使神差掏出手机给了他短信:我搬回家住了。
两秒时间,他来了回信:薇薇!
除了喊她的名字,他已词穷词尽,如干涸的沙漠找不出一滴能滋润她的水源,也许退回到哥哥的位置,她的胸襟会变得浩瀚开阔:渝民哥哥,珂沁妈妈来了,要告诉我一声,我想去接她。
许久的时间等不到他的答复,她的心又恍若遭受雷击的船只,慢慢地渗水,慢慢地下沉。
整理完清洁去医院看之谦的时候,他已经取了绷带可以单脚独立坐在轮椅上野鸭般四处游动,几尽滑稽地逗哭哭啼啼的小朋友哈哈大笑,斜眼看到她一枝独秀地站在长廊静候,面容上堆挤着八股文千遍一律的傻笑:“你终于来了,我还说去接你!”
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给了他什么样启示,他变了,不再是毛手毛脚的风风火火。此刻,他们像是平静湖面上的两只纸灯,随波逐流相遇,微波荡漾相离,言语间少了强求的痕迹,她笑涡圆润:“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因为张幼薇最傻呗!”
他口无遮拦大庭广众骂过她傻,虚无缥缈的网络里写过她傻,她向来喜欢回敬两句恶言恶语证明自己多聪明多睿智,可是现在的她除了笑,只能笑。
窗外不知何时潇潇落下了雪。推他回了病房盛了碗参汤,她便跪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地呆望。雪花一片一片地落,一片一片地堆积在窗台,毛茸茸的白里含了乳白色的颗粒,圆圆的,滑滑的,想伸手拾起一颗,被透明的玻璃挡住。
病床上那匹老实的瘦马沉默中的三四个小时都是一幅睁着悲情的大眼睛蠢蠢欲动欲说还休的样子,他不知道离开两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可与乐思嘉每一次言谈中,他理解对方话里隐含的深意,她一直等他,明知跟他是不可能,却一直等他,他终于让狂想打破了天窗:“那年的夏天,你也是这样吗?”
他的话像是时空里跑了几年的光束,进入她耳朵时,她已分不清今夕何夕,把视线转过来时她一脸茫然:“嗯?!”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总要拒绝我?为什么总要提及我的父母?以前的张幼薇眼里面只有郭之谦的。原来,我妈说过那么重的话伤你,你避开我欺骗我逃离我的时候,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张幼薇,对不起!”
她咧开均匀的嘴角,笑得格外安然:“他们没有错,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正如邵美雪不放过任何接近欧阳渝民的机会,她也没有错,千方百计进长胜挤兑她嘲笑她,因为她爱欧阳渝民。
“因为我的父母,你永远不会嫁给我,不管我努力设计房子为了谁,进长胜为了谁,你都不愿嫁给我,因为我的所作所为弥补不了我妈那些口无遮拦的话带给你的伤害。我懂,我们青春的自尊经受不起任何人的践踏和嘲笑。薇薇,有时候,我好想做一棵树,默默的树,你想哭的时候会跑到我面前,抱着我痛哭一场,然后数落数落谁欺负了你,即使那个人是我妈,我也想知道。”
她违心地笑容在真心实意面前不堪一击,当伤心感触从眼角沉默地浮现出来,她像失去魔法保护的灰姑娘,急匆匆地收拾汤盒:“很晚了,我必须回去了!”
他没有像深情依依的王子拉住她逃离的裙角,他只是说:“我送你!”
她重新拾起笑脸:“不用,你行动不方便。记住要听医生护士的话,按时吃药。我明天来看你。”
明天?他忧伤的面孔终于悬挂起迎风舞动的笑:“你要说话算数,不算数了就是还爱我!”
突然想起了也是这样的天气,他们躲避在石梁柱后,他敞开风衣搂着她说:你可不能反悔,反悔了就是不爱我!
现在她站在他三米外的地方,似乎阻隔了三年,阻断了三年,他们只能隔着三米的跨度,遥遥相望,没有牛郎与织女的鹊桥相会,没有白娘子与许仙的相守相伴,他知道,她不再爱他,他亦明白,她心属他人,他仍然是自信满满地逼迫她,却是逼迫她不再爱他。雪依旧飘着,只是比三年前多了份哀婉的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