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第三章
熙元命令包天济陪座,细细询问他当地百姓的情况。
包天济起初一一回答,可想到西厢秋似水还被晾着,便焦躁不安。
熙元见他心神不宁的样子,不悦道:“包天济,朕跟你说话,你听仔细了没有?”
包天济自知逆了龙心,惊恐地跪下,汗不住地冒:“陛……陛下……嗯……卑职内急……想去……去……”
“去吧,去吧。”熙元挥手道,看着他一路小跑的背影,熙元冲护卫道:“一看他那脸就是内急脸。”两人听了想笑,又恐皇上发怒,强忍不笑。
秋似水正没精打采地夹着菜,对着满桌的佳肴发愁,叫他不要弄那么多,还是满满一桌,他又不知道去哪儿了,连个声都没有,自己一个人怎么可能吃得完。
包天济一路跑到秋似水那边:“教主,属下有事耽搁了一下,教主恕罪。”
秋似水忙道:“你快做下来一起吃吧。”
“是。”包天济心不在焉地坐下,吃了几口,魂又飞到了东厢皇帝那边。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包天济才回到熙元桌前,熙元差点想命令护卫去救人了。
熙元从他谈吐中觉得他的确才华出众,便拿些民生国事来考他。他起先对答如流,可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自己想去茅房。熙元皱着眉,但还是让他去了。
于是包天济疲于两边奔波,跑到秋似水处,接受教主有关最新情报的拷问。
等到包天济第三次提出要去茅房时,熙元的脸色发青了。
“你们两个坐下一起吃。”熙元铁着脸说道。若不是念在他也算个人才,早就治他大不敬,早、把他拉出去砍了。
“主子……”蒋中范看着熙元的脸色,谨慎地说道,“包天济他已经去了三次茅房了。”
熙元脸色又沉了沉。宋琏为他开脱道:“可能包大人有难言之隐吧。”
“是啊!他应该去叫大夫,不是去茅房。”
护卫忍俊不止。
“走,我们跟去看看他耍什么把戏?”
“教主。”包天济跑急了,喘着气,关上西厢的门。
秋似水脸色不比熙元好看,不知这人今天是怎么了:“你是不是还有客人?若是有,你去陪他便是了,不必费心跑来跑去。”
“不……不是……卑职……属下……”包天济急得舌头打结。怎么能让两人知道有对方的存在呢?若让人知道他一朝廷命官还加入无极教,定会被其他官员参得体无完肤。头上的帽子还是小事,可戴帽子的头就是大事了。
正当他急着怎样为自己解释,已经传来了清晰响亮的敲门声。“包大人,你在里面吗?开门!”宋琏在外喊道。
包天济头晕目眩,眼前一片金星,几乎晕倒。
秋似水看他呆着不动,便亲自去开门。
“吱呀”一声,房门开启。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会。
“是你?”两人同时惊道。
熙元站在门外,一身清贵;秋似水站在门内,一身高洁。
包天济再次晕倒,原来这两人认识啊,早知道就不用这么累了。浑浑噩噩中,他被两护卫拖了出去。
熙元走进屋,见满桌用了一点的菜,便明白了真相:“原来他真的还有客人,怪不得吃顿饭要上三次茅房。”熙元一扫刚才怒气,已是满面笑容。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竟能在这儿不期然相遇,实在出乎他意料。
秋似水听了他的话,先是一愣,大致猜了猜,心中了然,不禁微微一笑,先前的闷气也抛到九霄云外。
屋内已无旁人,两人对视竟不言语。一边是当朝天子,万万之主,生杀性命无不在他转念之间;一边是独步天下,威震武林,旁人生死无不在他举手之间。一个英明神武,凡事俗物不过尘土,一个清雅绝俗,谪仙一般不食人间烟火。不同的人,不同的身份,却散发着同样的傲气和霸气。仿佛两条虬龙,一条高居庙堂,一条身处江湖,却因机缘巧合,相逢在此。
两人无言相视,本身就是场微妙的对抗,彼此心领神会,心照不宣。
“你的身子好些了吗?”秋似水先打破沉默。
“全好了。惭愧惭愧,你费心了。”
“举手之劳。”秋似水优雅地一挥手,“坐吧,想必先前吃得不太安心吧。”怎么说这桌菜也是准备给自己的,于是主动请他入席,自己也随之坐下,悄无声息。
熙元面对美酒佳肴,心思却全然不在上面。秋似水也无心饮食。
“那天你怎么走得那么急?等我醒来已不见了你,想道谢都无处寻人。”
“这有什么好谢的,客气了。”
“救命之恩怎能不谢?”
两人拣着无关痛痒的话题聊着,重点不是说了些什么,而是视线的归宿,两人的一举一动,对方都尽收眼底。
虽然两人尚未坦白各自身份,但却牢牢记住了对方的名字:秋似水,华熙元。
黑夜拉上她神秘的面纱,两道黑影倏忽飘上房顶,上乘的轻功,落脚无声。
两人看到包天济,便跟着来到东厢,包天济丝毫没有察觉到被人跟踪。
包天济敲门入房,恭敬地向熙元磕头跪安。在解除了误会之后,熙元倒对此人另眼相看,但又见自己的官员与江湖人有密切来往,心中不得释怀,想要重用他的念头暂时搁置。
黑衣人在远处看得一清二楚,商量道:“是这个人吗?”
“包天济对他那么恭敬,一定就是他。”
“我们上吧,杀了他,师父就不会看不起我们了。”
另一个点头,纵身一跃到窗前,轻功果然了得。还有个也跟了上来,两人彼此眼神一对,一起跃了进去。
一人二话不说,手掌一翻,几道银光直向熙元射去。
“小心!”包天济大吼一声,扑向熙元。
熙元大惊之下,被他推倒在地,手臂上传来一丝酸痛。包天济闷哼一声,便没了声息。
护卫听到喊声,冲入房间,黑衣人见偷袭失败,想要撤退,却被护卫死缠烂打绊住。两护卫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而这黑衣人的轻功虽然一流,但拳脚上的功夫却差了一大截。
秋似水闻风赶来,屋内乱作一团。他出手协助护卫,几下就把黑衣人生擒了。
其中一个黑衣人不服气得强扭着身子,对熙元吼道:“秋似水,你的日子不会长久的。”
屋里几人愣住。原来这幼稚可笑的暗杀不是冲着熙元来的,而是秋似水。
“我才是秋似水,你们两认错人了。”秋似水淡淡说道。
黑衣人蒙了,居然连目标都没认对,就下手了,怪不得会被师父斥为一辈子没出息。
他一咬呀,吐出一丝血,腿一蹬,便死了。
“师兄!师兄!”另一个急叫。
“你们是谁派来的。”宋琏厉声盘问。
这人目光缓缓扫过宋琏,蒋中范,秋似水,华熙元,最后落到死去的师兄身上,眼中波光一闪,喃喃道:“师兄,你可真够狠心的。”一闭眼,也吐出一丝血,与他师兄做伴了。
宋琏刚想扼住他下颚,却已迟了。
熙元推开身上的包天济,忽觉左臂一阵巨痛,几乎是在同时,这巨痛以燎原之势烧遍全身,痛苦地卷成一团。
“主子!”护卫惊叫。
秋似水抢上前去,一看他伤势,眉头当即深皱,捏住他的臂膀一运劲,一根银针在眼底留下道残光,钉在了柱子上。
熙元脸上泛出不正常的青色。
秋似水连封他几处大穴,但似乎为时已晚。
“主子!您觉得怎样?”
熙元痛得话都说不出来,但还是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诶!”蒋中范一拍大腿,“这两人可恶,居然自尽,问不出幕后真凶了!”
秋似水扶熙元躺到床上,擦去他满脸汗水:“他们不是人指使来的,应该是私自出来的。见暗杀不成,再回去也是死路一条,不如自己了断。”
“他们是谁?”
“他们‘影子邪’的人。他们使的暗器赤硫银针,是影子邪的独门暗器。”
两人身为护卫保护皇帝,必然要对江湖上各门各派有一定了解。影子邪,这个重金换人头的暗杀组织,他们是知道的。
秋似水不屑地扫了眼死在地上的两人:“影子邪若想杀我,不会派这种人都会认错,武功又三脚猫的傻瓜来的。再说,影子邪在杀人前会向他们的目标下暗杀令。他们很明确是要取人性命,却又没有暗杀令,显然是私自行动。”
蒋中范惊见包天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包大人!包大人!”
“他死了!”秋似水平淡一语,好象腊月冰水浇在众人头上,语气无不遗憾。
“影子邪的赤硫银针五根齐发,一根扎在你们主子身上,其余四根都扎在包天济身上了。只要中三根赤硫银针,就能瞬间取人性命。”秋似水见熙元痛得咬住自己的嘴唇,立刻掰开他的嘴,把手指伸进去。熙元意识有些模糊,一口咬下去,秋似水吃痛地微微皱眉。再次为他擦去满头大汗,取出脂玉瓶,倒出五枚白纨参心丹,喂他服下。可疼痛丝毫不见减弱,秋似水的手指已被他咬出血。
“忍着点,我去给你取解药。”秋似水替熙元拉上被子,吩咐护卫道:“看着他,别让他把自己咬伤。”
熙元一把拉住要走的秋似水,痛得咬紧牙跟的他,艰难地挤出一句:“你去哪里取?”
口中一松,痛苦不禁溢于嘴边,他又强忍住。
“我知道有一处有影子邪的踪迹,我去向他们要解药。以我的脚程,赶得快些,明早便能回来。所以这之前你要忍住。”
“……我不许你去!”熙元狠狠道。
“没有解药你会死的。赤硫银针的毒只有影子邪独门解药才能解。”
熙元拼命摇头,拉得更紧了,□□的痛楚,让他无法多说话,只能用行动表示:“……他们要杀你……危险……我不许你去……”
言语中带着霸道的意味,真是指使惯了人,连关心也十分霸道。
头上又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赤硫银针的毒痛不是常人能忍受的。许多人中了毒,没有当场死亡,可事后忍不住这种非人的痛,嘶叫着,把身边所有的东西都咬成粉末也不得解脱,纷纷自尽,反倒是当即死亡的人来得痛快。
秋似水蹙紧修眉,微微颤抖着手替他抹汗,用哄孩子的口气说道:“好,我不去。包天济书房里藏书不少,我去查阅赤硫银针解药的配方,给你配剂药。”
熙元仍不放心,不肯放手。
秋似水又取出五枚白纨参心丹,暂时压制下毒性,减轻他的痛苦:“我不去,你闭目养神,我配好药,就给你送来。”费力地扳开他的手指。
他走到包天济尸体边,拔出四根银针,包好放入怀中,对护卫道:“照顾好你们主子。”
关上房门,秋似水直奔影子邪而去。
据包天济的消息,近来的确有两队影子邪来到京城附近,目的不明。一队不知人数,不知带队身份;另一队八个人,由魍带队。
影子邪的地位身份分魑魅魉魍四级,以魑为首,魍为末,挨不上这四级的便只是普通影子,地位在上位的可以任意从下位挑选人手执行任务。他们的组织既可以说松散,任何地方都可能有他们的身影,却又十分严紧,有着严明的纪律。
让秋似水比较在意的是那队信息未知的影子,猜测就是偷袭他的那些人了。凭他们的武功绝对是魅以上,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派四个魑魅对付自己,而且他们背后还藏着个尚未动手,只冷眼旁观的人。有权利调动魑魅的,又能是何人?
可没想到偏偏惹出事的,是那队自己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的影子。自己安然无恙,却让熙元差点成了针下冤魂。只要一想到,难免不寒而栗。
从外表看来,这只是普通的农庄,但却是情报中这队影子的落脚处。
急奔而至的秋似水调整一下呼吸,现身在门口两守卫面前。
“是谁?”夜间灵敏的视觉让他们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外人。两人一身黑衣,黑色是他们一惯的颜色。
“叫你们管事的出来说话!”一个冰冷透凉的声音。
“你是谁?”两人被他散逸的寒冷气息吓住了,不敢大意。
“秋似水。”
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在耳边嗡嗡做响,守卫惊得不知所措,互相对视。不敢得罪他:“带队的魍外出了,还没回来。”
秋似水有些意外,向他们踏近一步,对方当即向后跃出一大步。
“我要解药。”
“什么解药?”
秋似水衣袖一扬,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见一道银光飞出。
“啊!”先前提问的人惨叫一声,跌倒在地,“赤硫银针!”
另一人慌道:“你这是干什么?”
“解药!”
那人犹豫道:“独门解药是不能随便给外人的——啊!”话没说完一根银针直钻入他左肩。
秋似水大步流星踏入屋内。
“不行!你不能进去!”两人身上的毒性尚未发作,试图拦住他,被他随手掀翻在地。
内屋三人被惊醒了。秋似水连飞出两枚银针。其中一枚中的,另一人反应出奇得快,显然武功比其他人要好,再加秋似水瞄准的并非要害,被他一扭腰躲过了,但打中了冲出来的第三个人。
未中毒针的人,一拳向秋似水挥去,惊见眼前的人没了踪迹。秋似水已移步换形,绕到了他身后,朝他的背心就是一击。
说来话长,其实不过一瞬之间,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
躺在地上的五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秋似水身上,他水晶般的眼眸中隐着怒意,他对躲过他飞针的那人道:“给我赤硫银针的解药。”
先中毒针的两个已痛得满地打滚。
那人被他拍了一掌,还没缓过气来,咳嗽着,扭头看他:“解药在屋里,我去给你取来。”
一只手掌罩在他天灵盖上:“跟我耍花招?太小看我秋似水了吧?把你身上的解药给我!”冰冷的话冻住了刚想挪动身体的人,杀他易如反掌。影子邪行事向来小心谨慎,怎么可能让如此重要的物品离身?五个人中就数他武功最高,他身上必定有解药。
“我不想出手伤人,动作快些!”
那人见被揭穿了,畏于秋似水的强大,无可奈何地摸出了盛药的小瓶。
秋似水打开嗅了嗅,确定是解药。
“你为什么要解药?”那人急问。此药被夺非同小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怎么也得问清楚,好对上头有个交待。
“你们没发现你们少了两个人吗?若想知道事情经过,我不介意送你们下去问个明白。”话闭,转身便走。
“等等……”这里还有四人中毒呢!
话尚未说出口,只听四声急响,四颗青绿色的药丸射至他面前,列成一排,嵌在了青砖地上。不见秋似水是何时射出的,身影已消失在了黑夜中。
痛了一整夜的熙元虚弱地躺在床上,无名巨痛差点让他想咬舌自尽。现在虽已服了解药,可脸上却丝毫没有笑意。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褪去了一脸冰霜,秋似水温和地问道。
“为什么你不肯听我的话,还是去找影子邪的人?”熙元眉头皱起。
“我没有啊。”秋似水矢口否认,“这解药是我在书房里配的。”
“还瞒我?既是独门暗器,其解药的配方怎么可能被外人知道?否则他们早在江湖上消失匿迹了,还能嚣张至此?若不是当时我痛得神志不清,我决不会让你去冒险的。”
事已至此,也无可否认,秋似水故作轻松地安慰道:“我不是回来了嘛,一点事都没有。”
“这次你是没事。”熙元低声道,“可下次呢?就算你武功再高,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对方人多,我怕你吃亏。你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幸运的。答应我,下次不可以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从来没人会用宠爱的口吻来责备自己,即使养育自己的秋长老,也一向对自己严加管教,吝于言笑。而他,竟如此霸道地把这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思绪跌宕起伏,可释放在脸上只是个平静的微笑:“我答应你就是了。”
他想了想又说:“其实,你替我挨了毒针,我为你拿解药,也是应该的。”
熙元牵强地笑了笑。若那两人认准了秋似水再下手,根本伤不了他一根毫毛,说不定包天济也不用陪上性命了。这些话他放在心里,碍于自尊,没有说出口。
看到秋似水精致的脸庞残留了宿夜奔波的疲倦,熙元心疼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黑眼圈:“一宿没合眼,累了吧,快去休息吧,我已经没事了。”
此刻他温柔的眼神与那夜倨傲的神情真的是来自同一个人吗?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秋似水心愫波动。指尖的温度透过敏感的肌肤传到心扉。
每次处理教务回来,赞美声不绝于耳:“教主武功高强!”“教主英明过人!”“教主威震武林!”“教书神机妙算!”却没人会问句:“教主,你累吗?需要休息吗?”
从来都被当做怪物一般,都以为他是不倒的铁人,没人会理会他也有与普通人一样的需要,只不过比别人顽强些,坚韧些,可他毕竟还是个正常的人。有时候真希望自己能平凡些再平凡些,这样就不用承受那么多的期待和寄托。
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么急于救他?一看到他痛苦地挣扎,汗流浃背,便心急如燎,恨不能为他分担;一想到他的生命正受到威胁,无名之火窜至每根血管。那日在庙中是,这日在包府中也是。难道是因为这张脸,难道靖元在自己心中的竟留有如此深刻印记?
“去睡一觉,精神就会好了。”还是想和我一起睡?
熙元见他没反应,催促他道,心里又藏了一句,嫌太过轻薄无耻,没有说出口。
“好吧,我走了。”望了他一眼,好象在说:你也一定要好好休养。
注视他的背影,人虽离去,那抹淡淡的笑容却仍在熙元眼前。
秋似水合上书卷,揉了揉眼睛,看了大半天的书,眼睛酸痛肿胀。他伸了伸懒腰,推开窗户,眺望窗外的绿色,却见熙元笑盈盈地站在他窗下。笑靥在他优美的脸上绽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说完便觉后悔,也许人家不过正好经过书房呢?
“我无所不知。”熙元得意道。
“身体觉得怎么样?”
“非常好,来!”他向他伸出手,宽厚的手掌发出无法抗拒的邀请,“出来!”
“干什么?”
“我们去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