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皇族家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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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芜苑内，月华清冷。月下石桌，唯有一人对影成双，树影映在貂裘斗篷上堪堪摇晃，更觉清寒。
他身上披着一件灰色的羊绒袍子，摇晃着杯中清酒，眼神如雪般寂寥，悠悠道：“唯有故园堪共乐，竹床青簟梦相安。”他清冷的余音尚未散去，身后又响起了一串踏实有力的脚步声。
来人正是萧战，他拎着两壶桂花酿，大步流星的走来，打趣道：“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卓兄可是在思念故土了？”
岳卓只是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道：“我岳卓既为质子，所谓故土，早已将我抛弃，我也就只好随遇而安，心安处即是故乡。”
萧战默默的叹了口气道：“佳节难逢，且不说这些，看，我给你带了佳酿。”他说着将两壶酒在桌上一放，酒壶贴着石桌发出叮咚一声脆响。
岳卓脸上多了几分喜色，笑道：“这些年承蒙战兄照拂，世间好酒倒也品尝了大半。”他迫不及待的将其中一壶打开，浓郁酒香扑面而来，他忍不住赞了声：“好酒，好酒！”
“知道卓兄嗜酒如命，我可是特意精挑细选的，若不是赶着去崇銮殿赴家宴，今日我定要陪你一醉方休。”
岳卓闻言抬了抬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踌躇半晌终于开口：“你父皇，近来可有为难你？”
萧战有一瞬间的失神，清朗的声音里添了一分苦涩：“他是我的父皇，父命、君命不可违，又何来为难之说。”
岳卓没有再多问，只是喝着酒似叹非叹道：“转眼又是新的一年了，只愿所有的执念都成灰，你我皆为自己而活。”
萧战沉默着，不知为何，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柏乐的身影。又是一阵鞭炮齐鸣，他皱了皱眉，道：“卓兄，家宴要开始了，我先走了。”
岳卓点点头，以示道别。
崇銮殿上，鎏金璀璨，雕梁画栋，琉璃桌上银盘象箸整齐陈列，极尽皇家的威严和奢华，却也冰冷到极致，不带有丝毫家宴的温馨。
最上座的乃是上尧皇帝萧乾，座下依次排开的是诸位妃嫔、皇子以及未出阁的公主。
萧乾为人心狠手辣，登上皇位后便屠尽了手足兄弟，所以上尧没有亲王，而众皇子中唯一被册封的王爷只有萧战。
宴席上安静的可怕，众人都有些惶恐的等着萧乾动筷，萧乾许是感觉到了有些沉闷的气氛，悠悠道：“既是家宴，就当图个团圆和气，那些繁琐规矩就暂且免了，我们只唠唠家常，这第一杯酒，朕敬皇后，后宫事务繁重，皇后辛苦了。”
淳皇后立刻欠身还礼：“能为陛下分忧乃是臣妾福分，何来辛苦之说，这杯酒，还是臣妾敬陛下的好，就当是臣妾为陛下祈福，愿陛下龙体康泰。”萧乾哈哈的笑着，与她痛饮一杯。
这时，淳皇后偷偷的向萧羽递了个眼色，四皇子萧羽会意，也起身向萧乾敬酒：“儿臣也斗胆敬父皇和母后一杯，愿父皇母后福寿齐天。”
萧乾微微颔首，受了这一杯，饮罢又朝着萧战的方向望去，一脸慈爱的模样：“战儿，你常年在外征战，难得回来，今日这杯酒，为父当敬你。”
萧战有些受宠若惊，愣了片刻，才回道：“儿臣愧不敢当，大丈夫保家卫国乃是分内之事，这杯酒，儿臣当敬父皇。”
萧乾脸上浮起一丝隐晦的笑，忽然将手中酒杯狠狠掷在地上：“亏你还有自知之明！朕问你，平廊之地为何迟迟不能攻下？”
淳皇后和萧羽眼中带着笑，颇有看戏的意味。
忽然有种感情被欺骗的感觉，萧战心里积压已久的愤怒如惊涛骇浪般翻涌，他极力让自己冷静，脸上不动声色道：“禀父皇，平廊自三百年前被上禹掠夺，百姓耽于安乐，又有邙山作为天然屏障，易守难攻。”
“哦，这么说倒是朕为难你了。”萧乾冷笑道。
萧战跪于大殿上，沉声道：“不敢，请父皇多给儿臣一些时间，儿臣定能想出攻克平廊的办法。”
萧乾一脸玩味的看着他，凝声道：“三个月，三个月后，若是没有攻下平廊，朕会收回你的兵权。”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多言，安静的看着这一幕，只怕惹祸上身，三个月取下平廊，这分明就是在难为人啊，萧战敢怒不敢言，凝声道：“儿臣领命！”
萧羽却是自在的很，他得意的抿了一口酒，只觉得酒香分外清冽甘甜，暗道：三个月内想要克服天险和民心，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萧战，我不相信，这一次你还能保住你的兵权！
看来，父皇这一次是铁心要收回他的兵权了，没有兵权，他就只能是一个不受宠的王爷，任人宰割罢了，既然被逼上了绝境，无论如何，这一次他要拼一拼。他起身，狭长的眸子锋芒毕露，定定的看着萧乾道：“若是儿臣不辱父皇所托，攻下平廊，父皇要给儿臣什么赏赐？”
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真是百年难遇的好戏码呀，萧乾专横独行，那些个言官大臣说话都要拿捏好分寸，而这萧战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他公开叫板，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于是众人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一边低着头害怕招惹祸患，一边用余光偷瞄着二人神色。
萧乾果然气得脸都绿了，冷声道：“放肆！你是要和朕讨价还价吗？”
萧战却是丝毫退却的意思也没有，缓缓开口道：“儿臣不敢讨价还价，只是佳节团聚之日，儿臣对母妃甚是想念，想以一战之胜换母亲自由。”
他的话不啻一道惊雷，在众人心里炸开了锅，若非碍于萧乾的面子，他们都要拍着大腿叫好了。谁都知道，萧战是废后所生，这废后秋华可是萧乾的禁忌呢，传言当初秋华还是他嫂子的时候，他就心怀不轨了。
萧乾脸色铁青，厉声道：“朕说过，这辈子她别想踏出冷宫半步，君无戏言！”
萧战神色冷漠的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倘若我能在一个月内拿下平廊呢？”
萧乾眼底有一抹狠厉之色迅速飞过，他嘴角带着冷笑，半晌才沉声道：“既如此，朕许你行探望之权，倘若你不能履行今日之言，就按欺君之罪处置。”
一语既出，众人皆朝着萧战投去了怜悯的目光，萧战却是置若罔闻，平静道：“儿臣，遵旨！既如此，儿臣先回府处理军务了。”
家宴尚未结束，他却没有了待下去的心思，在这冰冷的大殿之上，亲情早已消磨殆尽，只剩尔虞我诈。此时此刻，脑海中柏乐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如魔咒一般召唤着他回府。这是她来到上尧的第一个新年，他一定要陪着她。
他曾经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完成父皇的每一件托付，就会赢回父皇对他的爱，这一度成为了他的执念，为父皇而活，可是今晚，他看透了，他所有的努力只能换来心灰意冷，他不要再这样任人摆布了。
正如岳卓所言：“只愿所有的执念皆成灰，你我皆为自己而活。”
同样是帝王家宴，上禹国倒是温柔许多，一如国君岳江温和的性子。
家宴设在御花园，波上长亭，红泥火炉，绿蚁新酒，新雪还未融，雪上红梅开得正盛，幽香萦绕。席上人虽不多，却也融洽得很。
岳江并元妃和明妃坐在一处，信王岳安和王妃云杉一处，二皇子岳白和萧冉坐一处，德妃则是一个人。
岳江添了一杯酒，举杯对信王岳安说：“先皇子息不盛，兄弟多夭折，只留你我二人相依为命。你又贪玩常年不在京中，今日难得相聚，当不醉不休。”
岳安平静的接下酒杯，缓缓道：“皇兄素知臣弟不喜拘束，才能又有限，不能帮皇兄分忧，皇兄不怪罪臣弟，臣弟已是感激万分。”
岳江微笑着饮了一杯，这时忽然发觉席上少了一人，于是问道：“怎么不见清儿？”
云杉闻言解释道：“清儿这孩子也随了他爹爹的性子，四处寻友作乐，甚至连过年都忘了要回家看看。”
岳江哈哈的笑了起来，道：“毕竟是年轻人啊，受不得拘束，就由他去吧。”
元妃笑嘻嘻的接过话来：“我说呢，今天怎么有些冷冷清清的，原来是少了这个小机灵鬼，等她回来我一定帮姐姐好好教训他一顿。”
“你是最爱多事的。”岳江话里虽有嗔怪之意，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笑意，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元妃叽叽喳喳的性子。
明妃看到岳江的眼神全落在元妃身上了，心里的醋坛子又打翻了，语气不觉也有些酸酸的，道：“元妃姐姐才是个小机灵鬼呢，一句话就惹得陛下挪不开眼了。”
争风吃醋是常有的事，岳江已经习惯了，好在她们俩都是光明磊落的性子，若是换作别人，可能早就斗个你死我活了。可家宴之上，醋意十足的总是不妥，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讪讪道：“是朕把你们惯坏了，说话都这么没轻没重的。”
云杉看他们三人互相揶揄，心中百感交集，竟生出了些羡慕之意。
岳安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神色有些复杂，他一把夺过她手中酒杯，柔声道：“天凉，喝冷酒对身子不好，我帮你捂一捂。”
岳白和萧冉少年心性，见此情此景，不由得交换了眼神，笑而不语。
元妃和明妃这次却很有默契，齐声说道：“哎呀，甜的牙疼。”她们互相对望了一眼，似是有些尴尬，又齐齐的别过头去。
这时有一个丫头捧着酒走过来，明妃趁机转过身道：“还不快去把酒热了，莫要冻坏了信王的手。”
这次连云杉也忍不住笑了。
岳江又气又笑：“你这张辣人的嘴啊……”
明妃却是毫无顾忌道：“你不是说过，就喜欢我泼辣的样子吗？”
岳江的脸一时憋得通红，这家伙，怎么把床边话就这么肆无忌惮的说给别人听了。众人闻言都憋住不笑，倒是元妃脸上有些闷闷的。
这元明二妃是岳江的心头肉，她们二人皆为性情中人，素来不喜宫中规矩，所以众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德妃坐在角落冷冷地看着，似笑非笑：你们在这里你浓我浓，可我的儿子却在上尧当质子，年复一年母子不得团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再也笑不出来。
岳江轻咳了一声，迅速的转移话题道：“佳节虽好，可边疆犹不太平，近来上尧频频扰我平廊一带，诸位对此可有何见解？”
国之大事，萧冉作为一介质子，自是要避嫌，他微微颔首，道：“臣身子有恙，不宜多饮，且回去休息。”
岳江挥了挥手，笑道：“无妨，这是你父皇的决策，与你无关。你自幼在我身边长大，朕也早已视你如己出。你的品性，朕自然信得过。”
萧冉却还是推脱道：“臣能得陛下厚爱，已是万幸。可惜臣体弱多病，不能为陛下分忧，只好回去为陛下祈福了。”
这孩子总是小心谨慎的让人心疼，又从小体弱多病，岳江子嗣不多，其实是打心眼里疼爱他的。见他去意已决，他也不再挽留，关切道：“罢了罢了，你去吧，御花园寒气重，也不利于你将养身子。”
萧冉喏了一声，告辞离去了。
岳江这时将目光转移到岳安身上，问道：“信王可有何妙策？”
“臣弟认为，平廊自有邙山天险，而且民生安泰，以守为攻最妙。一来可以保存实力，二来可以拖垮敌方。”
他点了点头，道了声不错，又转头询问起岳白，“小白，你觉得呢？”
“父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听闻对方将领乃是萧战，此人精通兵法，最善出其不意，和他对阵必不可寻常对待，所以除了像王叔所说的，以守为攻，更要做好迎战的准备。”
元妃赞赏地点点头，心中为自己的儿子骄傲。
岳江也忍不住赞了声好：“行军打仗，精髓皆在于一个变字，敌变我变，随机应变，这次，就由你来担任平廊将军一职，替朕守护平廊子民！”
“儿臣领命！”
“此番你若能守住平廊，朕自有重赏。”
岳江的打算，众人都不言而喻，上禹太子之位一直未定，派岳白镇守平廊，不过是想让他身上有军功加持，好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
元妃心里很是欢喜，明妃看了她一眼，脸上并没有太大的表情，倒是德妃，有些闷闷的喝了口酒。
云杉心里却多了一丝担忧：眼看两国开战在即，岳清他们却还滞留在上尧，这期间，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皇族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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