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猫和老板》一天八杯水

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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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春新雨，青色的屋檐被笼在水雾里，一只乌背踏雪的幼猫倏然从雾里跃出，落在了满是泥泞的青石板街上。

　　猫在青墙底下走着，将墙底下积起的一汪水踏出了涟漪。它停在街角，遥望着远处那重檐黛瓦的客栈。

　　它望了大约半刻便转身走了，湿漉漉的尾巴在拐角处轻轻扫过，一会便没了踪影。

　　这雨下了几日客栈便冷清了几日，她此刻在做什么呢？猫这么想着。

　　它跃上了高高的青墙，抬起前爪揉了一把那琉璃碧眼，尔后悄无声息地蹿进了不知谁家的府邸。

　　幼小的猫蜷在黝黑的水缸后，轻轻地舔着前爪上沾了水渍的毛。它抬头看向那片灰蒙蒙的天，心想，等雨停了，去给她抓条鱼儿吧。

　　次日天还未亮，雨果然停了。

　　鸟鸣四时好，啾啾如乐。

　　山上的沙石随着溪涧哗哗淌着，不知怎的，那溪水竟是半浊半清的，像是被什么分成了两半似的。

　　猫忽将爪探入水中，稍试两次便捕到了一条三寸长的小鱼。它衔着鱼顺溪而下，轻灵地在光滑的鹅卵石上跳跃着。

　　它在天亮之前回到了城里，悄悄将那三寸小鱼放在了客栈门口。它睁着一双碧眼去看那客栈的牌匾，上边端秀飘逸的，是那人的字。

　　门内忽然传出桌椅挪动的咯吱声，它惊得直起了身，转身便蹿到了街的另一边。

　　店小二把门打开，将那擦桌的糙布甩到了肩上，他愣了一刻，随即扬声朝楼里的人说道：“掌柜，那猫又给你送鱼来了。”

　　楼里的人走了出来，素白的脸，唇色艳若丹朱，神色恹恹地半阖着眼，懒散到走路如扶风般东倒西歪的。她的外衫松松散散的挂着，手上竟还提着个白玉酒壶。

　　她也不嫌脏，弯腰便将那三寸小鱼给拎了起来，又将嘴里的酒气朝那鱼儿吐去，说道：“蠢猫儿。”

　　猫早就走远了，自然瞧不见那人眼里的愧疚，它正蜷在城里的古树下，又一下没一下地理着自己前爪的毛。

　　在给客栈老板送了鱼后，猫又消失了好几天，也不知跑哪去了。客栈老板有些怅惘，那猫怎不给她送鱼了？她每日抱着一壶酒侧卧在客栈窗旁，将窗棱上的木纹皆看熟了还未等到那猫回来。

　　又过几日，桃花争先开放，枝桠从窗外暗暗探了进来，装点了这扇素雅的窗。

　　客栈老板那壶酒温了又凉，凉了又拿去温了几回，她看厌了这半角青空，心想这客栈终究还是有点冷清，便起身去城里的石桥边上走了一回，绕了一圈竟捡了一只猫回来。

　　那猫灰扑扑的浑身颤抖不止，洗净之后竟与那送三寸小鱼的傻猫极其相似。

　　灰猫怕生，刚洗净便从池子里跳了出去，一溜烟躲到了木椅下，一双眼警惕地看着外边的人与物。

　　老板细心地叫唤了好一会，最终叹了一口气，心想，再像有什么用，再像也不是它。

　　2

　　猫回来时已过半月，也不知它溜到哪儿去了，竟带了半身的血渍回来，也不知是谁的血。

　　猫有些疲惫，躺了一会后便又跑到溪边捉鱼去了，它捉了条巴掌大的小鱼，轻快地叼着回到了城里，将那已不再扑腾的小鱼放在了客栈门口。

　　这日客栈的门依旧开得很晚，小二打了个哈欠便走了出来，只是不同的是，他竟然转头朝屋里发出了啧啧声。

　　随即，一只连路都走不稳的小弱猫跑了出来，衔起地上的小鱼便往里走。

　　猫躲在对街的石狮子后，转身走了几步便跃上了墙头。它走得很快，在平时歇脚的大水缸后边蜷成了一个毛团。

　　它心想，那人真是无情，这才刚把它赶出来，一眨眼竟然就有了别的猫。

　　猫越想越气，恨不得将那小猫给捉出来。它又回到了客栈那儿，偷偷溜进了被桃枝遮挡了大半的侧窗里。

　　老板斜靠在榻上，手里拿着一盏落了桃瓣的清茶，她面前的案上放着满满一碟子的小鱼干。
　　猫刚闯进客栈便见老板饶有兴味地看着它，说道：“不躲我了？”

　　猫愣了，它心想难道被赶出去还得硬着头皮回来求收养？它腰一塌便坐了下来，瞪着一双碧眼与老板对视着。

　　老板把茶盏放下，说道：“说话。”

　　一旁收拾碗筷的小二愣了，他特意再看了一眼老板面前坐着的猫，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说人话的。

　　“喵。”猫张了张嘴。

　　老板隐隐有些怒意，她牵起唇角道：“不说你就别回来。”

　　猫眨了眨眼，微微低着头去蹭着老板的手掌，讨好一般喵喵叫着。

　　老板叹了一声：“罢了。”伸手便将那猫抱进了怀里。在上楼的时候，她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猫背上的毛，说道：“蠢猫儿，我从未想过要把你赶走，倒是你这一走，我便没一夜好眠。”

　　猫浑身一僵，将脑袋从老板的怀里抬起，一双碧眼如同易碎的琉璃一般。

　　老板看着怀里猫儿那错愕的模样，伸手捏了捏它的耳朵，忽然笑起：“你真真是误会我了，你说你该如何赔罪？”

　　闻言，猫忽然炸起毛来，在老板推开门的那一刻，它轻轻一跃便落到了地上，转眼间便躲到了柜子上边。

　　老板眯起眼来，说道：“我这屋子里还有不少玉石宝器，再砸坏些个你就别想回来了。”

　　又是这般。

　　猫忽然觉得有点委屈，老板一会又说离了它便睡不着觉，一会又说要赶它走，这究竟是要它留还是要它走？

　　老板见猫仍一动不动地呆在柜子上，像是与自己赌气一般，她朝猫勾了勾手指头，说道：“还不来？”

　　猫这才从柜子上跳下来，在落地的那一瞬摇身一变成了墨发雪衣的姑娘，微卷的发长及脚踝，一双碧眼灵动得很。

　　那猫儿此时却瞥向一旁，看也不看面前那懒懒散散的客栈老板。

　　“出去野了几日还长脾气了？”老板抬手便抚上猫披散着的发，眼里带着笑意。

　　可猫却想避开老板的手，却又贪恋那手掌的温暖，她说道：“你又要赶我走，你还养了别的猫。”尽管委屈得不得了，语气里却撇不去骨子里那么一点傲气。

　　老板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了，我随便说说你也信，至于那未开灵智的小东西，不过是路上捡到的，哪能跟你比呢。”她还未说，她是故意将那猫儿捡回来气她家这傻猫的。

　　猫紧蹙的眉头到是舒张了，却仍轻轻哼了一声：“你说的话，我自然是信的。”说完她便狠下心躲开了老板的手。

　　老板说道：“哎，那我以后便管好自己的嘴，如何？”说完她忽然蹙起眉来，又道：“我们多久未见了，你躲那么远做什么，过来让我抱抱你。”

　　猫瞥了老板一眼，冷哼一声道：“你浑身一股酒味，多久没沐浴了？”说完她便化作了猫的模样，倏然便跃到了窗前的圆桌上远远地看着这一副浪荡模样的老板，心里倒是甜得很。

　　老板举起自己的袖子仔细闻了闻，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什么，又道：“好好好，我这就去洗，都依你。”

　　猫耳朵一动，若它此时是人的模样，定然已经满脸通红。

　　在老板走后，猫尾巴一晃，又化作了那容貌绮丽的小姑娘，赤着双脚坐在窗边的圆桌上，那微挑的眼尾满是笑意。她半个身子往窗外倾去，随手一拈便将楼下的桃瓣给引了来。

　　你宠我时我会恃宠而骄，可若是你厌弃我，那我便卑微得再无处可去。

　　这大街上有谁不识你，又有谁是你所不识的，可我却只有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