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爱笑的婴宁》一人字伶仃

75、一家相见

　　不一会儿，寇老员外寇老夫人急冲冲的往门口跑来，分毫没有一个大家主人的风范，只有眼睛里含着泪水。

　　“既然是关于宝珠的事，还是快请进来吧。”寇老爷率先说道。

　　王子服松了一口气，既然愿意相信他，就说明……说明寇老爷的拳拳爱女之心是真的。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寇员外，一愣，要知道寇小姐身亡之时也不过是碧玉年华十六七岁左右，正是芳华正茂，按理来说，寇员外也不应当是多老，就算是二十多岁才成亲生子，也不过四十多岁。

　　可是眼前的寇老爷，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十多岁一般，华发早生，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

　　果不其然，见着父亲母亲为了自己如此伤怀。寇小姐的眼泪就更是止不住了。

　　“女儿不孝，都是女儿不孝，害得爹爹娘亲为女儿伤心难过。”

　　一路就这么哭倒了大厅，寇老爷这一个月来茶不思饭不想，就想着自己那捧在手里的娇娇一下子就没了，是伤心欲绝，这家十多年来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今女儿没了，二老也越发没了生的渴望。

　　“你们说，我家宝珠不是急病死的，是被水鬼抓替身用水莽草毒死的？”

　　“正是如此。”王子服点了点头“晚生敢用性命担保，因见着寇小姐魂魄不安，特意来请寇老爷做一场盛大的水陆道场，以救所有被水莽草害死的魂灵，叫他们得以安息。”

　　王子服刻意隐瞒下寇小姐也去抓了替身这种事，他总想着，让他们的女儿还是生前一样善良可爱才是。

　　寇老爷沉默不语，点了点头。

　　寇夫人拿着帕子，止不住的拭泪：“我的儿，想不到你死了还在那里受苦啊。我可怜的宝珠。”

　　“我的宝珠……她从没在外面过过，一个人孤零零的做着孤魂野鬼，该有多难受啊，我的宝珠。”

　　寇老爷年轻的时候，走过许多地方，也吃过许多江湖骗子的亏，从心底来说，他是觉得这些是又可笑又愚昧的。

　　如今听见了女儿所熟识的人，看到了女儿的字迹，虽然话里所谓水莽草水鬼之说只是乡野传闻，并且还说了水陆道场这类鬼神之说。寇老爷以前是断然不信这些的，可如今，为了自己的女儿不再受苦，他竟然也是信了。

　　或许，看见熟悉的字迹，便是骗子也甘愿。

　　女儿死了，这这一家家财，又有什么用呢？

　　“既然是为了超度宝珠，水陆道场是要多大，僧多少人，道多少人，金宝银纸也需要么？可还要施粥救人？”寇老爷抬起头，看着还有些硬气的提问，其实声音已经是颤颤巍巍了。

　　婴宁摇摇头，叹息一声，旁人都是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家人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一颗心碎了，连这种鬼神之说，也是极为相信。婴宁看得出寇老爷眼中的疑惑，看得出寇夫人一心只随着女儿的难过。

　　但是他们还是愿意相信他们的女儿，甚至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事情愿意去做。

　　既然如此，婴宁向雪瑶示意。

　　雪瑶点点头，双手掐阵布诀，一道亮光闪过，寇小姐居然当众显形了。

　　这个大变活人的场景惊得寇老爷和寇夫人瞪大了眼，王子服因为之前服用过水莽草的缘故一直看得见寇小姐，没多大感觉，对于其他人来说，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已经去世了的女儿突然出现在面前，寇夫人的身子摇了摇，心中激荡

　　“我的宝珠，是你吗，我的宝珠……”

　　她想要去抓住自己的女儿，却发现自己手抓了个空，只摸着一团空气，什么也抓不住，分明女儿就在眼前，可是自己却不能触及到她。

　　寇小姐已然是哭成了泪人：“娘，是我，我是宝珠啊，我是你的宝珠啊。女儿不孝，不能奉养双亲，更不能承欢膝下，是女儿的不对。”她见着母亲扑了个空，跪下来对着母亲哭泣，明明亲人就在眼前，却无法触碰。

　　她的心里多么痛苦啊，一个从未离家的娇小姐，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死了，还在那么可怕的荒郊野外，她没有哭，被人抓住，她没有哭，被其他水鬼威胁，她没有哭。可是一瞧见她的父母，她哭了，哭的大声。

　　“你死了，是把我的心肝肉都给挖了出来，为娘的这一个月来过的都生不如死，之恨不得随你去了才好。”寇夫人想着，突然想起旁边施法的雪瑶。

　　“仙师，你救救我女儿吧仙师，她还那么小，她还什么都没见识过就死了。求求你救救她吧，我愿意替她去死。”

　　婴宁也是看着鼻头酸酸的，她吸了吸鼻子，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一些：“寇夫人，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如今寇小姐不如轮回，永受生死之苦，你愿意看着你的女儿受苦吗？”

　　寇夫人这才忆起寇小姐受水莽草之苦，如今是不入轮回。

　　“我的儿，你受苦了，你一个人在水边怕不怕，夜里黑不黑，一个人孤零零的，想家吗？外面那么冷，水里那么凉，我的宝珠啊，这一个月来你是怎么度过的。”

　　寇小姐含着眼泪摇摇头：“没有，我过的还好，娘亲不用担心。我真的没有过的很难，我现在是魂魄，不知寒暑，不会冷的。”

　　“怎么会不冷呢，要是好过，怎么不去轮回。”当娘一眼看出女儿的故作坚强，她隔着空气摸了摸半透明的女儿的发梢，似乎想借此感受一点点女儿的存在。

　　“你放心，娘一定给你把水路道场办得好好的，让你好好走。”寇夫人说着话，眼睛一直都是红的，母女俩抱头痛哭。

　　信伯看着突然出现的小姐，也是哭，原来是真的，他家小姐，怎么就受了这么多的苦。老天爷呀，你睁开眼，瞧瞧这个小姑娘，为什么不愿意让她多活一些呢，不能让她活，又为什么不让她走的松快些呢。

　　寇老爷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只是望着眼前这个半透明到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不见的女儿，眼睛一眨也不眨，似乎怕自己动一下，这就是个梦，马上就醒了。

　　他无数次的在梦里梦见过宝珠，那个时候的宝珠在园子里摘花，说要将花做成花环送给爹爹，可是刚要拿到的时候，梦就醒了，一切都是一场空，寇老爷心底空落落的。

　　他的宝珠，他的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丢了，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半透明的模样呢。

　　“爹——”寇小姐叫了一声寇老爷。

　　寇老爷还是和往常一样答应了，然后一下子上了头，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这下可就更加手忙脚乱的了，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结局的婴宁慌了，要是一下子心情激动发生个三长两短可就不好了。赶忙和雪环一起进行了急救。

　　所幸还好只是因为激动一口气没上来，抽了过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寇夫人因着还要担心寇老爷，对于寇小姐的出现没有那么惊讶了，这段日子，如果不是夫妻两个相互扶持，怕也是坚持不下去的。

　　……

　　寇老爷一觉醒来，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想起方才的梦，竟然也觉得是个美梦，好歹这次他看见了一个清晰的宝珠的脸。

　　“阿悦（寇夫人乳名），我刚刚，做了一个美梦。”他想着，怕是宝珠给自己托梦来了，快去做个水陆道场给她超度才是“咱们家宝珠，在梦里叫人给咱们递了一封信，要做个水陆道场，我第一次瞧见宝珠那么清晰。”

　　“可是我——可是我不争气，一下子就晕了过去，然后又醒了，阿悦，你说我……”寇老爷嘴角含着笑，正准备分享自己的美梦，一回头，瞧见了女儿守在床边，像极了以前自己稍微有个头痛脑热的时候，小丫头待在床边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模样。

　　“宝珠？！”

　　“恩，爹爹是我。”宝珠笑着说，她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心里自然是开心多于难过的。更何况她才离家一个月，又不是好几年，痛苦过后，自然更多是小孩儿心性。

　　“我不是做梦吧，难道梦还没醒？”明明也是铁骨铮铮七尺男儿，却是落下泪来“我只盼着这梦能再长久一点才好。”

　　寇夫人一巴掌甩他脑门上，没好气的说道：“刚见着宝珠你就不争气晕了，你还怪别人吗？你老糊涂了，连梦和现实都分不清。”

　　“不是梦？”寇老爷疑惑“不是梦啊……”

　　“宝珠你真的，回来了？！真好，爹爹还以为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寇员外笑起来，要有多傻有多傻，他又想起了宝珠的死因：“爹爹对不起你，爹爹当时就不该带你出去，不该让你喝外面的水。”

　　寇小姐垂下头，明明还是风华正茂，却死于非命，确实是不甘心，但是她也不能再沉迷往事了：“都过去了嘛，没事了。女儿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是不好，至少以后不会变老了，永远都是爹娘的女儿。”

　　她说着俏皮的话，寇老爷笑起来，又想起这妮子总是有些撒娇的性子，刚想来一句你这样以后长大了出嫁了该怎么办。

　　突然又想起，他的孩子，永远也长不大了。

　　寇夫人看着寇老爷这样，心下也是感伤：“好歹能让咱们家宝珠再多陪陪咱们一会儿。那几位说了，以后咱们积德行善，多给宝珠攒些福气，下辈子，宝珠能过的好些。还有水路道场也会替宝珠解决困境的。”

　　寇小姐点点头：“嗯，爹娘你们多做好事，我也会受你们关照的，而且，娘亲还年轻，万一以后还能到娘亲肚子里呢？”

　　其实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看着父母生无可恋的样子，寇小姐总想让他们多些牵挂，寇家不愁吃喝，这样相互扶持过一辈子，也好。

　　“是极是极，快去请几位恩人，我要宴客。”寇老爷恢复了斗志，瞬间变得精神许多，至少不是那样佝偻的老了。

　　“人早走了。”寇夫人说着“他们就是看着宝珠受苦日行一善的。”

　　唉……可惜一早将人认为是骗子，不然也不会连救命恩人请吃饭都不行。

　　“放心好了，女儿早将自己的妆奁赠与那姑娘了。”寇小姐笑起来“现在，就让女儿在最后的日子里，好好的给二老臣欢膝下吧。”

　　别离的日子不太遥远，至少这一次，没有任何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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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宝珠姑娘的故事就没有啦，希望她以后可以更加幸运一些的和家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