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弱水指间沙》诸葛筷子

41、吞噬女鬼

　　夜里我合衣侧躺在锦榻上，闭着眼，虫子们比白日更精神了，它们在宫中四处游走呢。我先看了福泽苑的锦夜、慧茹、玉人、云芷和小茉莉，她们都还在翘首期盼皇帝诏幸呢。皇帝呢，正守在瑛铎身边呢，我可怜的昭儿依旧在沉睡，仿佛做了噩梦，脸色苍白，额角都是冷汗。嘴角的笑有些苦涩，也许他的噩梦里有我。祈年殿的偏殿里，沈汀兰睡得正香，少女的香甜让虫子们很亢奋。丽妃还在佛前虔诚许愿，小佛堂的蜡烛都快烧没了，她身后的小丫鬟打着瞌睡。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是后窗的方向。阿韵啊……阿韵啊……快来跟姨娘玩儿啊……姨娘知道你在这里……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很熟悉，记忆一下子回到了过去，刚进宫的时候慈云妃三岁的女儿夭折了。什么原因我忘了，可能是生病吧。大丧过后她有些疯疯癫癫的，一次在御花园里看到我，就非要带我到祈年殿，还逼着我叫她娘。俊环说，阿韵的娘是金国夫人，还是叫皇妃姨娘吧。她撅着嘴有些不开心，那时候我时常学她噘嘴的样子，总是逗的她哈哈大笑，然后就赏赐我金丝枣和绿豆糕。

　　后来她知道我喜欢蝴蝶，又常常将我抱起来飞快的在花园里跑，让我在风中感受变成蝴蝶的样子。她的红色芍药云纹的裙琚太长了，所以我俩总是挨摔，受伤的不只是我，她也常常磕破膝盖或者手腕。但是圣上不怎么喜欢姨娘，私底下说她是疯子，后来我就从杞凤阁搬到了馚樱宫。俊环常常在门口拦着姨娘，不让她看我，还将她送来的衣服和零食悄悄处理了。

　　那时候，离开姨娘，虽然不用摔跤了，但是我不开心。没办法，她们都喜欢欺负完疯子在欺负我这个白痴。

　　后窗些微松动，慈云妃一脑袋花白头发，蓬头垢面的从窗户缝里叫我，阿韵啊……姨娘等的你好辛苦啊……姨娘好想你啊……说着说着都哭了……我有些不胜其烦，这哭声让我想起了死去的俊环。压抑住心内翻涌的杀意，我起身，揪着头发将她从窗外拽了进来。她疼的嗷嗷直叫，泪眼婆娑的说，阿韵，我疼。

　　我蹲下身，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着，疯姨娘怎么会疼呢，揉揉啊，吹一吹不疼了吧。我对着她有些血迹的脑皮吹了一下，她开心的说，果真不疼了。她们……那些奴才都骗我，只有阿韵对我好，从来不骗我呢。

　　我笑眯眯的问，姨娘晚上不就寝吗？

　　她摇摇头又指着屋子外面说，晚上有鬼，有好多鬼在哭在笑在大声说话，我不敢睡。

　　哦？我皱着眉，仔细听，许久摇摇头，没有啊，姨娘不许说谎，不然阿韵就不理你了。

　　姨娘伸出脏兮兮的皱巴巴的手，拉住我的前襟，神秘兮兮的说，你不喝湮梦潭的水自然听不到了。

　　哦，我认真的点点头，还要先喝湖水啊。姨娘，你什么时候去喝的？

　　就是前几天啊，宋先生说潭底下有宝贝，非拉着我一块儿下去寻，我说不去，就这么一说话呛了水，喝了好几口。她自己下去就没回来。

　　嗯，我认真思索了片刻，宋先生从来不说谎，估计还真有宝贝呢。你当时应该跟着一起下去，挖了宝贝送给阿韵，说不定阿韵会很开心呢。

　　她低下头，随即开心的笑起来，呵呵呵，对的对的，我真笨，怎么没想到阿韵小时候最喜欢宝贝了，尤其是亮晶晶那种。

　　我点点头，对啊，今晚月色正圆，说不定下去肯定有宝贝呢。

　　她听了听外面的风声，害怕的一直摇头，今晚不去，外面的鬼都出来了。她们正说话呢。能不能明日天亮再去啊……阿韵，姨娘很怕的。明日，太阳一升起来，鬼就回家了，那个时候姨娘就下去帮你找宝贝。

　　我拨开她的爪子，拍了拍衣服，不开心的说，白日里下面就没有宝贝了，姨娘不愿意，阿韵找别人去，也跟别人玩儿，哼。我做势转身要躺回榻上。她想了很久，咬牙认真说道，我去，我要去给阿韵寻宝贝呢。

　　我背着她笑的开心，晃着手腕的银铃，继续骗她，姨娘不要怕，阿韵跟着你去。阿韵会法术，那些鬼都怕我呢。

　　慈云点着头，小心翼翼的起身，躲在我身后，小声说，阿韵你前面走，我后面跟着。咱们去湮梦潭里寻宝贝。

　　好啊，我乐得手舞足蹈，银铃声声作响，打开门就见那俩侍卫在夜晚的阴风里瑟瑟发抖。我吩咐道，本宫很喜欢青林宫不会逃跑的。你二人去偏殿休息吧，这宫里啊……晚上有妖鬼儿，能吃人的，所以晚间你们最好不要出来。

　　他二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随后行了礼就转身离开回去休息了。

　　我顺着后院的青石路一直走到湮梦潭边上，将身后哆哆嗦嗦的慈云拖出来，指着湖水说，下去吧，阿韵啊守在湖边好了。

　　她看了看我，忽然诡异的笑了出来。也指着湖水说，阿韵你看，你母妃金国夫人来了，宋先生也来了，她们都在叫你呢。你怎么还不过去呢……话没说完，她的神色忽然狰狞起来，身形也变幻成另外的模样。腹大如鼓，嘴里吐着鲜血和白沫，双眼翻白，五指指甲暴涨，她一把将我推进了湮梦潭里。一入清凉腥鲜的水中，我的视野分外清晰，到处都是青黑色的水草，像是一蓬蓬女子的头发。

　　我在水草的海洋里浮游，忽然脚腕被一只枯瘦的手拽住，我用力一拉，一截白皙的带着金色玉钏的手臂就露了出来。那个臂钏很眼熟，用力一提，一张娇俏艳丽的苍白面孔飘了上来，她像是没有重量一般，赤裸的白皙的身体随着我脚腕的动作在水中舞蹈起来。我眯了眼笑着欣赏，这是我美丽的母亲——掌中仙子金国夫人。只是这舞姿僵硬无力，比起我来，差远了，还是武明兰有眼光呢。

　　脑中刚浮现出武明兰这三个字，金国夫人苍白的脸一瞬间愤怒起来，闭着的双眸瞬间睁开，两眼漆黑一片。她张开的嘴里都是如剑一般的利齿，对着我的脚就撕咬了起来。没过多久，被她啃了个干净，只剩下白骨。好像不甚满意，她抬起左脚，瞬间将水草里一连串儿的赤裸女尸都带了出来。她们都睁开漆黑一片的双眸，看见我就好像看到了新鲜的食物。一群一群朝着我扑了过来，她们的小嘴没了娇艳的胭脂，也吐不出腌臜的言语，只是焦急的啃噬着我的血肉。我甚至能听到她们满足的咀嚼声。我想，我看到那些美人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吧。

　　我吃人，人吃我。我不是我，人也不是人。

　　在湮梦潭里的一夜，没有在云岭漫长。她们也没有紫金霞或者升龙来的厉害。

　　许是惊讶于我的体质，对她们来说，我是一块永远也啃不完的肉。许是玩够了，有些厌烦周身的女人。她们咀嚼的声音分外聒噪，我体内的虫子不敢示弱，蠢蠢欲动，尤其是心脏。

　　我低头透过那些女人的发丝，露出骨骼的胸腔里，跳动着一颗缠绕着紫色和白色血脉的心脏。跟梦中见到的一样，原来，我没有自己的心，我就是紫金霞，我就是升龙，我是一切蛊，一切蛊就是我。

　　睁开笑眯眯的一双眼，看着一群女尸之外的金国夫人，她眼中都是报复的快感，她说她想让我尝尝潭下面的滋味儿。

　　我笑了笑，对着周围还在我身上啃肉的女尸，用力一吸，她们的身形瞬时委顿成了薄薄的一片，零落成泥被我踩在脚下。美丽的金国夫人花容失色，撩开身边的水草就要逃走，我伸长了胳膊一把握住她纤细优美的脖子，一点点将她拆吃入腹。

　　今晚真的很饱很饱，自从吃了升龙之后，这是我最饱的一次呢。我舔了舔嘴角，捞起金臂钏，随手套在胳膊上。满意的打个饱嗝儿，拍着肚子说，母亲，我们终于能永远都在一起了。有时间，阿韵给你跳掌中舞啊！你当年说过，阿韵一辈子都学不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