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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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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上热饭,闻霜总算缓过一口气来,想起白天种种,好容易出来一次,不得尽兴而归,而苏格兰冬天天黑太早,实在令人有些失落。
正坐在窗边出神,敲门声忽然响起,池亦初从隔壁过来,闻霜开门而出,两人在门边对视,后者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了?”
“没事,就是看看你,我就放心了。”池亦初笑着将门把手接过,冲她轻轻点头,“你早点睡。”
在他关门的最后一刻,闻霜一冲动,扒拉着门缝停住动作,忽然微笑:“池亦初,我们去看星星吧,你不是说你以前很喜欢看星空吗?”
闻霜兴致勃勃地收捡了帐篷,毯子,热水壶等一系列的东西,准备找个无人的地方夜观天象,结果刚出门就被妖风给抽了回来,只能灰溜溜躲到房间里,爬上窗台颓唐地靠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好在,这种丧气的状态只维持了三秒便被打破,原因是她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个问题,于是贼兮兮地问道:“池亦初,你还不曾说过,你为什么想参加这个游戏呢?说什么死不死的都是借口,真想死的人早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还搁这儿忙前忙后。”
池亦初端了两杯热水过来,本着女士优先,先给闻霜一杯,忽听到她的问题,手不由抖了抖,淡淡道:“我一直很想移民。”
“移民?你想一直生活在这边?”闻霜点点头,虽然觉得惊讶,但并不算太惊奇,毕竟到这里来的人,十个有八个会想找工作留下来,毕竟高收入与高品质生活并举。何况,人多少会有点虚荣心,有好机会自然趁势要抓住,到时候往朋友圈一晒,那就是国际范的高精尖人士。
“和你想的不太一样。”池亦初盯着闻霜的小脑袋瓜失笑,“两年前,家里有几个余钱,于是替我规划,非要送我出国读硕士,那时的我并没有离开的打算。来的第一年,陪我长大的发小出了意外,生命垂危,家里一直瞒着,因为正值期末,他们不想我耽误学业。后来我知道了,想回去看他,为了阻止我,甚至短暂停掉了我的信用卡。不过我还是回去了,和他们大吵了一架,但遗憾的是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他越说声音越低沉,脸上的表情也越落寞:“那段时间我不跟人说话,不跟人交流,也不和家里联系,每天活得像个行尸走肉,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渐渐地,人变得抑郁而木讷。”
听到这里,闻霜才知道那些风言风语是怎么来的,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爸妈联系不到我,就拼命找我舍友和同学。他们越是想要的,我偏不给,于是我一气之下告诉他们,我想要留在这里永远不回去了,买车买房读博争取拿到工签。”池亦初咧嘴自嘲,对当时的他来说人生本来就是漫无目的的,在一切未知的情况下,这样做无疑是在豪赌和浪费,“你知道吗,他们竟然答应了,真的给我打了一大笔钱。”
“我的报复感落了空,但却没再陷入泥泞,我开始认真的生活,想重新开始走出过去的阴影。直到有一天,我接到我爸的电话……”池亦初捂着额头,道,“他们又开始再三要求我回国,可那个时候我已经申请到了博士项目。”
池亦初抬起头,眼中交织着纠结,他们不过都是普通人,过的不是神仙生活,就如她为柴米油盐发愁一般,眼前这个大男孩也会因为家里那本难念的经而烦恼:“霜霜,我只是想逃离过去。”
“可是逃避并不能解决什么。”闻霜靠在窗户上,叹了口气,“你有想过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做吗?”
池亦初忽然变色,别过脸去冷冷道:“连生命都可以漠视,还有什么不可以轻易割舍?我活得既像笑话,又像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闻霜不再说话,她侧头本欲眺望城市的灯火,却在玻璃窗的倒影里望见池亦初澄澈的眼睛,这个爱闷声不吭的男人其实在心里痛恨自己的无能,就像那次在车上时他说的——
“我想我们是一类人。”
他们都爱这个世界,爱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可是却又不善于表达,当那些所珍视的人受到伤害时,首先责怪和埋怨的是自己,逐渐积累为痛恨无能。
闻霜的症结不在于钱,池亦初的症结同样不只局限在与父母的矛盾和过去的阴影,而更多的是责任感。责任感让他渴望取得更多的成就变得更强,这样才能呵护那些易碎的东西,他怪自己屈服而没能归国见上朋友最后一面,也怪自己没有能力打破桎梏与父母分庭抗礼而又不至于伤害他们。
“池亦初,你孤独吗?”闻霜眨了眨眼,转头问道。
男人往椅背上靠,眯着眼舒展手臂,尽量展现出舒适的一面,可惜,在闻霜亮晶晶的目光下,他无处遁形,只能老实一叹:“是。”
他的孤独,皆来自于形单影只的孤僻生活。
“所以我们还是不一样。”闻霜从窗台上跳下来,脸上的表情自信而充满希望,随后目光落在他身上,“我虽身在一个人的‘孤独’中,却从未觉得真正孤独。”说着,她身子微微前倾,“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赌什么?”
闻霜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推了一把,抽身离开,指着窗外:“就赌这永夜能否得一星辉长明。”
池亦初挑眉,瞥了一眼窗外,摊手,似是在说“什么都没有”。闻霜则很有耐心,抱着杯子道:“再等等,夜还长。”
快十二点的时候,前台挨个敲门,闻霜开门的时候,金发碧眼的小哥一个劲道歉,并且询问他们是否愿意腾挪一间房出来,并承诺予以补偿。
闻霜和池亦初对视一眼,都觉得十分惊奇:酒店的房间是不会多订出去一间的,这中间肯定有什么事情。想到这,两人十分有默契,当即表示可以换,不过想知道原因。
前台小哥一喜,随即有些不好意思:“那女孩的朋友好像出了点事,她现在一个人住着双人房,害怕。报酬其实也是她给的。”接着又连连道谢,盯着两人挤眉弄眼,“你们是情侣吧,这样正好!”
女孩胆怯很正常,看涉及到隐私,闻霜也就没再多嘴,不过这小哥话锋一转是要闹什么?
“YES。”池亦初把手臂撑在闻霜左侧的门框上,摆了个POSE,懒散笑着答了个是。闻霜一个白眼甩过去,对方皮厚面糙弹了回来。
起初,闻霜有考虑过让池亦初去跟宗郁挤一晚,不过后者因为一个人,所以订的单人房,两个大男生挤一张小床实在有些委屈,更何况还不知道人家是否愿意。最后,两人否决了这个念头,池亦初稍微收拾了一下,让出了自己的房间,并把随身的包搬到了闻霜房间。闻霜叉腰看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狐疑道:“你真的没有别的想法?”
“大姐,你都已经问了二十五遍了。”池亦初停下动作,把手撑在桌角,有些好笑地看着她,随即对着厕所一指,道:“你要是不放心,你睡床,我睡马桶总可以了吧?”
本以为他会说个打地铺什么的,这马桶……闻霜不由脑补了一下马桶打瞌睡的场景,画面实在太喜感,她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池亦初看她笑逐颜开,也松了口气,好在房间暖气足,夜间搭一件外衣也不冷。
闻霜赶忙乖乖闭嘴,扑到床上抽出一个靠枕。这会背对的功夫,就听见他笑了一声,道:“如果你要邀请我一起共眠,我不介意的。”
“闭嘴。”闻霜把枕头砸了过去,池亦初接过来,往椅子上一垫,乐不可支。
从认识他开始,沉默寡言时时见,这般笑容满面却算稀有。
随意冲了个澡,闻霜靠在床上一边玩手机,一边跟池亦初有一搭没一搭聊天,后来实在困得睁不开眼,整个人往被子里一缩,睡着了。清晨天微亮,闻霜被暖气的燥热热醒,摸过手机瞧了一眼时间,从床上蹭的一声跳起,就见着池亦初右手托着下巴浅眠。
她蹑手蹑脚走到窗边,正打算把整个身子挤到窗帘后,池亦初忽然伸出手扣住了她的手腕,迷糊道:“你干什么?”
“你醒了?”闻霜干脆拉开整个窗帘,指着将明未明的天空,惊喜地大叫:“差点就睡过了呢!你快看!清晨将明的时候,天边就会出现启明星。”
池亦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瞧见灰蒙蒙的天穹上有一颗明亮的星子:“启明星?这就是你说的永夜得一星辉长明?”他耸了耸肩,按着太阳穴,道:“太中二了,你赢了,你想许什么愿?”
“嗯……”闻霜沉默了片刻,笑得像只狐狸,“留着过年再说。”
池亦初颔首,似乎并不畏惧她会提什么古怪要求,而是起身也往窗前走去,两手自然撑在窗台上,将将好将闻霜圈住,“黄昏夜幕落时,天边还会出现一颗星,名叫长庚。有人称福星,有人称祸星,其实长庚星和启明星是同一颗星,因为福祸总相依。”
两人看了会星星,闻霜不由想到了那一场荒唐的游戏,深深一叹,打开手机播放早间新闻,新闻里恰好说道——
昨日在森林公园,闻霜晕倒的地方,真的有一个人也晕倒坠落。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人正好是要求换房的那个女孩子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