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赛博之境（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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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上说，有粉丝为了追《超级英雄》的联赛，已经跟着跑了好多个场地，逛完大半个巴黎了。
游戏的宣发团队做了几期短视频，粉丝们在镜头里笑着说：“星舰旅游公司！”
还竖起大拇指。
总决赛就要来了，不知会有多少上座率。
决赛会场定在巴黎最大的露天体育馆，每位观众都将获配一架全息眼镜，戴上透明镜片，世界随之幻边。
整个天空都变成赛场，巨大的飞船身上折映着星海，天体沉默地迫近，一瞬间，无数的风暴都从机甲战士的枪口里喷出。
狂龙曳过头顶，银河歌姬高音响彻，向宇宙深处送去传奇般的战火。
这是AR技术，又称增强现实技术，能把虚拟世界套在现实世界上进行互动。像博物馆里“修复”过的古董，手术室里放大千百倍的人体组织，旅游景点的街头“演出”。
在赛场之外，选手们关注的是别的问题：
“决赛票卖出去多少？”
不同的答案出现在不同的地方，酒店套房、会场角落，餐桌上、电话里。大家好像都有门道，有些说：“炒到天价高了。”有些说：“根本卖不出去，找的假观众包场。”
星舰公司公布赛事时，在微博上被骂了个颜面扫地，舆论一边倒的黑。
但他们场馆照租，队伍照请，广告打，活动办。明星演出，一个不落。
最为人诟病的“不公平赛制”——即职业队一局一淘汰，带超新星的种子队却三局两胜，这一点让无数人拒绝观战，把钱吃了当屎排出来都不花给无良公司。
但这个赛制，其实是十几支职业队共同敲定的。
原因是没时间。星舰开发《超级英雄》时就计划将它列入电竞游戏，这一场全球联赛是它职业赛的试水，这些职业队背靠的十几家俱乐部都跟星舰有合作关系，来给东家捧捧场。
但他们大都没来得及建分部，来的人都是候补或临时的抽调，档期复杂，星舰就定了一场一淘汰的快速赛制。
跟联赛的观众，有相当一部分就是这些队伍的粉丝。
星舰在总决赛的布置上漫天撒钱，又请一流职业战队，还请巨星表演，哪怕是因为负评而犹豫不决的人，来看这么一场比赛也值回票价了。
《超级英雄》到底有多赚钱，谁也不知道；又吸引了多少观众，谁也不知道。
它俨然是今年最火爆的话题生产机、最受关注的项目，即使是Ace的开挂丑闻，危机公关做得好一样翻盘。
业内人士对此还没有那么抵触。可能在外行人眼里，开挂是匪夷所思的黑幕，但活在行业里的人什么没见过。秋溢甚至还算个绩优股。
大不了，随时月抛。
职业战队们在背地里议论纷纷。
“奖金池一千万美元，他们肯定赚的更多。”
……
“你说来了多少观众？”
“说不准。”
说说不准的人是青日队队长，连他都说不准。
秋溢正等待候场，在冷餐桌边焦虑不安。
比赛前是不能吃东西的，但队医特许他喝点牛奶、垫垫巧克力。
他浑然忘记医嘱，撕开小装浓缩咖啡，习惯性一饮而尽。他咖啡因上头，才忽然想起队医的话。
？糟了。
但他这两天休息不够，真的需要提提神。
“秋溢！”后面有人喊他名字，他立刻扔掉包装赶过去：“来了！”
会场设备调试比他想象得要久，柯仰还给他打来一个电话。
“不要紧张，你是最好的。”他的嗓音十分温柔磁性，好像有盐在秋溢耳膜上轻微震动，“起码是最好看的。”
这句话声音转低，带着笑意。
柯仰对着听筒亲了几口，啧啧响亮，“加油，世界冠军。”
秋溢想笑但笑不出来，心窝疼痛。他深吸一口干冷的空气，竭力挤出正常的声音：“冠军……算了。我正常发挥。”
“那就是冠军。”
大战前紧绷的气氛影响到了所有人，那是种实质性的压迫感，站起来时，秋溢腿肚子都打颤。
他跟着大家走出门廊，刺眼的阳光晕轮泛开。他站在高大的台下出入通道的位置，看着半空中歌星们的倩影。
旁边的观众席有人发现了他，冲他拼命挥手，他很紧张地回了下，接着就从侧边登上台。
音响鼓噪、地面震动，耸天的直播光屏像神境的瀑布，一切都炽亮如太阳。秋溢回首一看，万人如海。
当时他只听得见主持人高亢饱满的嗓音。直到后来，他看视频才听到山呼海啸的喊声，喊着他的名字，喊着他们的战队。那竭尽全力的声音抵及他的前一秒，他惶惶然转过身。
他在哪里？万众瞩目。
他想要什么？无言能及。
那种紧张的感觉到了顶峰，像血液冲刷天灵盖，他脑中全然空白。
后来也不记得怎么走上的台，说的什么话，摸着游戏舱的边，小心翼翼地坐进去。
秋溢闭上了眼。
只能听见自己隆隆的血液声，重重的心跳，意识沉入黑暗。连接点亮起光。
再睁开眼，北风呼啸，刮擦着脸，撕扯着一朵小雏菊飘向高空。
画面渐变成太空，永夜沉黑，一艘庞然大物轰鸣着擦过耳畔。
视野闪动，秋溢抬起头，他的队友和场中所有观众也一起抬起头，看到蓝色天空上巨型的异物，像一枚枚巨大的悬浮钉子。
它楔在了地球表面，像马蜂喷出蜂蜜，用炮火摧毁了人类的家园。接着是数不尽的血雨腥风，奴役和屈辱，生离死别的苦难。
转眼间人类逃出了地球，远征流浪，在数百年后再度归家。这一次他们是要让侵略者血债血偿。
利刃出鞘，枪炮上膛，背上装满弹药的行囊，秋溢看到远星母舰放出战舰。成千上万，像撕裂天空的金色雨丝冲向敌船。
“我坚信黎明将至，我将为家园耗尽血火。
“我是人类的战士，我愿誓死捍卫母星。”
“……”
比赛开场，敌对两方是流浪的地球战士，和外星殖民者。
对面的战队是支来自土耳其的，爆了冷门才晋级过来。
比赛开场一交手，青日队才发现他们对自己很有研究。
青日队仍是老策略，落地摸敌营，先发育经济。
但开场才十分钟，敌队就找过来，就地交火。这打得青日队措手不及，他们的Tank还没发育完全。
敌队由试探变强攻，青日队发动机动优势，五分钟的交火，谁也没占到便宜。
第一局打了个平手，后半截他们扎进丛林，互相打游击。但三十分钟时间一到，按人头计分，青队三人，敌队四人仨残血，土耳其队赢了。
第二局，大家都没那么莽撞了。青队分两路打野，土队隐匿不见。
青队打下第二座敌方补给线上的“人骨教堂”，还没捣碎玻璃罐里用人类胚胎饲养的邪灵，敌方从天而降！
电磁力将秋溢拖来。巨锤横扫向头部要害，他俯下身；一把棱刺带着疾风扎过来，他拿枪一架。秋溢被三个人围着，在凶险的包围圈里脚后跟旋转，朝四面喷出流火。
对方三人目标明确，就是要杀他这个Tank！
秋溢不等他们酝酿完大招，回身一炮，轰碎拿邪灵，耳机里立刻响起指令：“【远程指挥官】恭喜您拿下敌营！”瞬间装备升级盔甲翻新，他一个横跳离开包围圈，重炮加载中。
只要拿下敌营，全队数值都会涨，打营的人拿最多，就是这位Tank。他走位极闪，连续三次侧移，留下两帧残影。
这种反应速度极限的技能被秋溢粉丝称作：“恍恍惚惚。”
敌方术士的攻击都落空了，秋溢远远地抛手榴弹，专心闪躲。忽然间他喷气加速杀入敌阵，激光刀14连击将那人三秒杀至残血，又猛地冲出敌阵，转身，重炮开火！
敌队两人被迫退走，残血那人被秋溢拿到一血。
人骨教堂里只有他和队长，再过一会，其他队友就会赶来。
秋溢耐心地周旋，不断的交手中，他的血量一点点被对手磨下去。
场外的解说正在激动地废话：“这极速走位和连击，是【鬼司】的招牌！”
“他是从对手左边突上的，一打打九连击，对方想跑，他往右前一转，就又能当面打他五次。【鬼司】是左撇子，他经常利用这个优势来堵右撇子。”
“这走位需要非常精准，连击需要极度专注！以一打三，也没有额外装备，也没有事先计划！”
土队也解说也跟着起哄，当场暴露粉丝属性：“这不公平啊！这明明是7V5！”
【您的队友“有缘常来+vx香港土特产代购”被击杀】
秋溢心里一动，那挫名是队长。队长在角落里被另两个敌人围攻，看样子已经牺牲了。
就在这时，教堂天顶被掀飞了，三个队友一并赶来。
辅助冲上来想给他回血包，正纠缠秋溢的一个敌方见势不好，还没走就被一个动作迅猛狠辣的青日队队员秒杀。
解说喝彩：“漂亮！——我终于想起我刚才想说什么词了：三英战吕布！”
……科幻战斗瞬间面目全非。
敌方三人掉头就走，秋溢也掉头走向辅助，他的血量已经低到影响生理感受。
但本以为战斗平息，土队的一个术士却突然转过头来，抬手图腾成型，一束强光像白鲨骤然咬向秋溢的后背！
雷霆万钧对上毫无防备，瞬杀的大招对上5%的血量。辅助几乎是靠着本能挡在了秋溢背后，盾牌将强光分成好几束，飞溅向两旁。
最后盾牌四分五裂，他也受了重击。
至此，青队击杀两人，也被击杀一人。队里两人重伤，其中一个几乎失去战斗能力。
形势变得极不乐观。
撤退吧。观众心里都说。
“撤退吧。”土队解说看得到两方血量，“两边都半瘸拨拉拐的……”
“操全员莽夫！”青队一嗓子吼了出来。
青日队三名战士已杀至阵前，身影如疾风呼啸，值得一千一万次回放，围住那刚交出大招的术士像群鬣狗般撕咬。不知为何，那术士一直没做出有效反击，血量倒流。
到底是解说反应快：“这人刚交出大招，还在冷却时间！他现在发动不了杀伤强大的技能，最适合近战！”
“这是个好机会啊！不退反进，青日队稳！”
【恭喜“天字辈崔群”击杀敌方“阿曼依”！】
……其实队长是叫“青字辈韩寺”的，这名是被助理骗了改的，省广告费。
也是，哪还有全球联赛直播这么黄金的广告位？
青日队基本是职业竞技基本功的质检员，加上久经沙场心态太太太稳，抓失误的能力比常人强很多，对面那位术士领袖就被他们耗死了。
但他们吸纳了秋溢后也吸纳了秋溢的特点，补刀完毕立即进攻，抓住剩下三个人，电光缭乱枪炮簇拥，团战再度混乱不堪。
解说都喊破了喉咙，观众也在一刻不停地嘶吼助威，半空中实实在在地流动着刀光剑影。
每刻都是高潮，每刻都是酣畅淋漓。这不是竞技，而是一场灯光绚烂的杀戮。
如果航拍俯视，不带任何特效的话，万人体育场大概像磕了药的集体狂欢。
“……他跑了！”解说终于喘过一口气，抓住矿泉水瓶，颤抖着手。他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头一次需要氧气瓶，“【萨鲁维】终于从团战里挣脱出来了！他的队友已经牺牲大半，落到了【秋溢】和……和【韩寺】当初一样的境地，但是——我去！”
【萨鲁维】是土队仅剩的两个队员里的一个，他的同伴正在被疯狂围攻。他跑向教堂出口，却看到【秋溢】牢牢挡在门口
地球战士一动不动，身上机甲起伏着，血顺着浑身的缝隙向下淌。
【萨鲁维】看不见他的血量，但全体观众和解说看得清清楚楚，他只有5%。
倘若仔细看他，会发现他根本站不稳，全身都微微发着抖。
秋溢的战斗风格就决定了，他不会退。不少职业选手都夸赞过他这一点，他不是基本功的质检员，他是天才型的进攻选手。
单对单进攻，单对多进攻，对方技能来了就尽量闪避，补完刀进攻，远距离强攻，剩下一丁点血量也要单杀对手。
他就像不用喘息的怪物，高频率、高强度、高速操作，能给敌人巨大的压力。对线一旦紊乱，就会被他全盘摧毁。
这是秋溢少年时期养成的发泄压力的打法。
“但他还能怎么打？”解说问出了众人心声。
5%的血量，一刀匕首就能划破，一枪子弹就能毙命，三拳两脚，甚至躲避一下，让他自己摔在地上都能摔去一半。【萨鲁维】也一动不动，气氛紧张到了极致。
其实他已无路可走，只能拼死一战。但不知他知不知道自己其实有着绝对优势。
秋溢微微弓背，眼神雪亮，机械的瞳仁缓慢掠过一丝危险的光泽。他就像势在必得一样，忽然间拔开腿向前冲去。
“他还敢往前冲！！！”
更突破众人想象的是，实际上稳操胜券的【萨鲁维】，居然转身就跑了！
“他是诸葛亮吗？”解说愣了，但嘴比脑子快，“纸扎的草人都能退敌？”
如果他是个木偶，一定在边狂奔、边散架。因为看不见后面，外星的巫师大吼大叫，直到双肩一沉，被机甲战士从后面跃上后背。
他被压着滚在地上，一柄短刀没入头顶，冷意贯穿神经。
【血量-1】
咦？
【萨鲁维】非常戏剧性地呆了一下。但随即他发现，自己所有的技能都被锁了。
他眼前的画面闪动，场中观众耳旁嗡鸣，他们都抬起头，看到高空之上移动的巨舰。
它投下磅礴的阴影，船底卸落下一个圆环，缓缓逼近天空。风好像被圆环吸入绞碎，纠结成团，直到圆环中间的空隙蓦然点亮——将云层和星辰的光都燃烧殆尽。
【您已启动母舰打击，请远离目标物500米以上。3，2，1……】
负责青队的解说只来得及喊一声“好！”，就闭上嘴，跟观众一起聚精会神地等。
对于机甲战士来说，瞬移500米不成问题。四条白色的身影轻盈飞掠出去，强光从圆环正中心的一点刺到【萨鲁维】身上，接着像洪水冲破只钻了一个口的塑料薄膜，光由中心向四处急遽扩散，轰然倾泻下来。
地面上形成了直径百米的巨柱型光体，犹如核弹爆炸。熄灭之后，一切烟消云散。
“母舰打击！地球人专属客服！”全体观众起立喝彩时，青队解说的嗓音被逐渐淹没了，“只能用一次的大杀器，时机好啊——”
激烈的战斗，紧绷的节奏，对战队愈涨愈高的期待，这些情绪混合在一起，在磅礴壮观的景象下像被重拳打穿了胸口。
观众们难以言说那一瞬的震撼，恍恍惚惚地，跟着周围人影群起呼喝，仿佛真的领略了一场伟大的胜利。
……
秋溢被拖出游戏舱时，没比游戏里的状态好多少。
“他这是怎么了……”
“他刚才按了医助警铃……”
“……先搀扶走啊！……”
他意识昏沉，眼前晕眩，胸口处尖锐的刺痛已经非常频繁，感觉身体内部有个胃袋，那胃袋正在一下下痉挛和紧缩。
队医疯狂赶来时，看到那年轻人正被两边人搀扶架着，上身竭力往下垂，干呕得厉害。
众人七手八脚把他弄去了台下休息室，就是他来的那条路上。他没有吐，急救医生们却显得更为着急了：“抬直了！直立！不要放下来让他呕吐！”
青日队的队员们也都慌了，他们哪知道秋溢在游戏舱里发生了什么。
“剧烈呕吐会导致贲门撕裂，食管和胃相接处的黏膜。”医生迅速一打手电照进他的喉咙，戴着长视镜，“撕裂了，一口血吐出来，不做手术不行。而且还得立刻做手术。”
“急性胃炎。”捏开他的嘴，拿起药水，“呼吸道没出血，单纯性的。吃什么了？”在秋溢干呕的时候迅速往里一倒，抬起下颌骨，药水立刻流下去，都没引起呛咳，“休息时间多长？”
男孩在他手里奄奄一息，垂下头时，眼皮都红透了。
队医赶紧上来搀扶住秋溢，把他搁在沙发上，严厉盘问起来。
“十五分钟不够，”急救医生跟工作人员商量，“起码三十分钟。”
药水在胃底迅速起了反应，压制下呕吐的欲/望。秋溢整个脑子都嗡嗡响，小声喘着气，反胃的感觉波澜起伏的，他难受起来又想伏下身，硬被队医撑起来了。
但是疼痛一直存在着，像尖锐单调的警铃声。
队医责问他：“你怎么回事？！”
秋溢模模糊糊地听见了，只好答道：“喝了、喝了浓缩咖啡，也没想到……”
“问也白搭。”急救医生在旁边插着腰，“这帮小年轻电竞选手我见得多了，不是作息活在另一个半球，就是饮食好像垃圾桶。”
她倒也没有恶意，医生总认为陈述事实比苦口婆心有用：“要么就心理问题，直接或间接影响肠胃消化内分泌。”
焦虑症引起的暴饮暴食，抑郁症引起的食欲消退，作息混乱引起的消化功能紊乱。
哪个光鲜亮丽的职业背后都有几样职业病。全息游戏解救了电竞选手的腱鞘炎，但深深加重了他们的心理障碍。
队长也在旁边站着。
一刻钟后就要比赛。
“你现在什么感觉？”他担忧地问，一直像个中学班主任，“严重吗，上不了场……”
“这感觉我还挺熟悉的，没问题。”秋溢掐着心窝弯腰，拧着眉毛，眉骨投下的阴影盖住了眼圈的青黑，“真的没事，比赛我可以照上的。”
大家仿佛一下子就散开了。
急救医生离开房间，青日队走到一边小声开会，队医去找比赛负责人，恳求他们拖长休息时间。
秋溢一个人坐在那里。
他闭上眼，努力感受和调节身体状态，吸气，吐气。他一向不怎么在乎身体上的异常，有种自暴自弃的冷漠，但现在他比哪一刻都更希望自己好起来。
急救医生走过来问道：“你家属是谁？”
秋溢听到自己说：“没有。”
这件事能给谁说呢？
一般来说，都是讲给他的朋友。
他们男性友人聊起天来，也是能从内心情感、学业烦恼讲到两性矛盾、父母折腾，啰啰嗦嗦一整套，只要够闲。
他可以给朋友们打电话说：“哥们！我秋衣，人在巴黎，打世界联赛，刚赢了一局，激动吐血了。”
那边保准给予他追星般的惊人反应。
还别说……秋溢突然想起来，他哥们儿真给他游戏比赛刷过弹幕。
什么“守护全世界最好的秋溢”、“为了脸也疯狂打call”、“联系我100块加微信200块邮箱1000块手机号”……
急救医生调好了药，递给他：“喏，口服硫酸铝，四密达，这是加强黏膜保护的。奥美拉唑，你现在胃酸过低，需要胃内酸碱度平衡才能防止出血。尽量别用力咳嗽，稍饮温水。”
秋溢拘谨地接过来，一口喝了，低着头道：“谢谢。”
“真没有家属吗？”停了停，医生还是温声说，“报个平安吧。”
“真没有。”秋溢笑道。
现在想来，他的男性朋友比女性多得多。尽管秋溢还算会跟女孩子打交道——就看他跟前任们的关系，但也许因为他母亲的缘故，女性对他来说始终有些陌生。
倒不是说，因为刻板印象就抹杀个体的独特性，一概而论。而是秋溢确实发现自己会接近某些特殊的人群，比如队长，比如雇佣兵，他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确实更舒服。
再比如……他不自觉地就会想去接近和思考的那个人。
那人本身的奇特和丰富，那种人格魅力，就足够盖住一切不合时宜了。
外面歌舞升平，主办方紧急出动了宅男利器：虚拟歌手。
窗棂上时不时拂过幻彩的光，澄蓝的，亮粉的。那都是场景灯光，没戴眼镜看过去，会发现场中一片空荡。
二次元少女歌手绽放在人们的眼镜里，是个巨大的梦幻。
秋溢喝光了温水。
中场休息结束的时候，队长他们走过来，他也起身，说道：“一场半小时，撑一会没问题。”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秋溢知道有许多人是期待着他的，而他也终于为了这期待而心动。
他不是单纯的自我，游戏也不再是孤独无望的发泄。
他在一个共同燃烧搏动的世界里。
第三局准备开场了，他们登上高台的时候，整个场子里的喧哗蓦然更高更重了。仔细分辨，开始是此起彼伏的喊声，渐渐的汇流起来： “青日青日！秋溢秋溢！”
“青天白日！黑刀红雪！”
“Ace秋溢！世界更名！”
真正的名气，是懂你者的异口同声。
一开始姑娘们都正经、清脆地喊口号，男人们都故意作对似的，开始插些乱七八糟的：
“搞快点！搞快点！”
“下班吧！下班吧！”
好像这里是什么非法场所。
“青光眼！白内障！”
还带人身侮辱的。
“秋溢啊啊啊啊——”
这个划破夜空的尖叫是最诚实的，引来大片哄笑。
队员们在台上做了回应，都很得体，然后都踩着祥云般轻飘飘地进了游戏舱。秋溢觉得自己都有斗战胜佛的宝光了。
但这一局却打得很艰难。起码对他来说。
游戏舱里的气味可能是罪魁祸首，秋溢被那股不合适的皮革的味道熏得，冷不丁就反胃一下。
他全神贯注时，大脑帮他屏蔽掉了气味感知，但胃部还在无意识地抽动。直到一阵尖刺划过的撕裂痛，他猛地一低头，口腔里反上来淡淡的血气。
后半截，秋溢一直在竭力控制自己，连话都不敢多说。
还好那股疼痛很块消退下去，可见并不严重，即使有创口也不大。
他可不想打着打着游戏一口血喷在玻璃罩上。说出去算怎么回事？他紫薇？
还是喷口血当玻璃水擦擦舱门呢？
这里不能用那种喉音式对讲机，秋溢还得说话，战况激烈时他气血翻涌，有时大口的气流涌进食道，像刀尖刮鳞。那种疼很钻心，像伤在非常脆弱娇嫩的部位，看不见，忍不住，疼得他甚至有点想哭。
秋溢艰难地穿梭在战局里，没表现出一丝异常。也只有全身心投入的时候能遗忘疼痛，但一遗忘疼痛又容易牵扯伤处，不经意再疼一下。
最后他们胜出时，他长松了一口气，把气流很缓慢地吐出来，几乎憋死。
他们其实改了策略，战队不再以他为中心了，因为他战斗力没法保证。
而土耳其战队莫名开始躲着他，不跟他正面作战，秋溢反而追着人打，最后出来的效果居然是一样的。
令人啼笑皆非。
游戏舱展开时，外面已是巴黎十点的黑夜。
天空墨蓝深粹，光屏铺出的舞台上流光如河，举目望去，漫天飘起绒雪般的彩片、缎带。
观众区的海洋闪闪发亮，有他的名字，有其他人的名字，有无数张仿佛遥远、但又能看清楚激动喜悦的脸庞。
秋溢的疼痛完全消失了。
他觉得很轻松，因为他贡献了最好的表现，送给观众的是他独特的礼物。
即使这是一场漫散的烟花，那瞬间的光和火也证明了他的存在。
即使这是他曾看不起的虚假的狂欢，无用的煽情。可是人类的意义好像就诞生此处，这一切原来真的是美丽的。
秋溢对着镜头笑起来，随后就低了低头，认真地看着脚下的光屏往前走，好像还有点羞涩。光屏令人眼花缭乱地闪着钱币和钞票，天上洋洋洒洒落着彩带，像暴雨，像火焰，奖金池的70%属于他们了。
年轻的Ace跟着队友，站在颁奖台边。环绕四周，是陌生又熟悉的队友，陌生又熟悉的观众。
他动了动右侧微微握着的手，搭在那冠军奖杯上。
悄悄抹净了掌心的一点鲜血。
作者有话说第91章 赛博之境（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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