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赛博之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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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特效师深感自己是块砖，哪里急需哪里搬。
她当然是有名字的，但自从佛尼卡·莱尔被弹劾，从高层的政治斗争中落败，她就希望自己的名字还是不要被频繁提起为好。
而且年终奖也没拿到。
她的头衔悄悄从“《超级英雄》主创团队的前特效师”变回“特效师”，痛改“前”非，打算回去吃技术饭。
但毕竟还在市场部挂着职，一出事还是找她，她感觉自己脱发如暴雨。
关于“超新星”的规划是游戏发售之前就定好了的，第四轮副本引入新赛制，由上一轮里决出来的八强进行单循环赛制——保证每个人都对战一次；再按照总成绩和总人气排名，分两支梯队，代表“超新星”去跟其他国际竞技团队比赛，引爆世界级职业联赛的盛况。
那些“其他国际竞技团队”，都是些专业的电竞队伍，跟星舰的其他游戏有长期合作关系。星舰搭的台子，他们不得不上。但奖金池非常可观，世界联赛的奖金总额是千万级的，钱是万能的。
但特效师遇到的现实情况是：八强根本凑不起来。冠军热门秋溢要退赛，种子选手威廉、柯仰、嘉伯莉娅，一个即将被起诉，一个人间蒸发；只剩下一个嘉伯莉娅独自组成这个冠军小队，不知道博/彩网上有多少人押的注要血本无归。
柯仰是彻底消失了。他消失得犹如鬼片，一夜之间，星舰里所有关于他的资料都不见了，包括合同，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要不是2078年的科技水平还不足以篡改记忆，她早怀疑自己被掉包了脑子了。
监控也被动了手脚，有关这个人的画面一无所踪。一切都清理得干净利落，背后有个老手。
调监控、清理视频，只能是有员工权限的人做的，但技术部怎么也查不出来是谁开的监控后门。它成了一桩悬案。
如果没有记忆，都无法确定这个人的存在。据说萨尔佐的大老板闻知了这起选手失踪疑案，淡淡地说：“连自己的人都管不了，还得靠我们帮忙是么？”
新副本开赛，需要聚齐选手。原本鬼司也在总榜前八……但他退役了，这八强队伍更显寒碜惊人。
市场部可谓搬起石头自砸脚，蓄泪哑巴吞黄连，特效师又是事事全听上司命，被扣了黑锅不敢言。
她去劝秋溢，知道秋溢好说话，说得他沉默不语；最后拿了合同出来拍在投影机前，咬着牙道：“你不想独立吗？经济独立可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成的。意气用事没用，你还是得回来的。”
她去劝威廉，强颜欢笑，假面真心地：“我跟法务部同事关系好，愿意提供任何帮助；但是嘉伯不打算退赛，你们陪她打完联赛，好不好？”
“……”
末了，特效师挂掉所有电话，静静呆了一会，不知过了多久，她起身换了衣服。
她走出公寓，搭上空车，对着化妆镜擦了口红、蘸了粉底、拍了腮红；闭上眼，摇晃手里的喷雾罐子，按着喷嘴细细扫过眼皮。
颗粒清凉，像一层水膜盖住眼皮，很快凝成漆亮的眼影。
再用纤维加长睫毛，刷上金粉，她便完全变了样子。
女孩压着雪白的蓬蓬泡泡裙，走下车，出了车站，来到人流涌动的街道上。
许多女孩、男孩聚集在一扇扇金色的折叠伞下，热烈讨论，海报、手幅、扇子和灯牌散落。
他们都打扮得明艳耀眼，面容中洋溢光芒，像大海接纳了一滴水般自然地接纳了她。
女孩在一顶伞下领了免费的应援物，后面的工作人员忙碌穿梭，满地是拆开的矿泉水箱。
但做登记的少女还抬起头来，双手递给她包装好的精美应援包，弯着眼睛笑道：“今天是粉丝们自发组织的露天应援会，头顶上有无人机在拍摄哦，快去玩吧，它会记录下你们每个人开心的时候。”
她指了指街角高楼上的广告大屏，闪动着那超级英雄近神一般的宣传片，“我们会制作成成片，寄给秋溢哥哥，希望……我们对他而言是有价值的。”
这片小小的、缤纷多彩的艺术街区里，大家装扮各异，但无一例外都留了相同的印记：金色。他们在现实世界欢聚的时候，原来是纯真、热烈，又带着善良的爱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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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轮副本背景是塞博风的大都会，永远被黑夜覆盖着，嘈杂地运转着。
纸醉金迷之下罪恶孳生，绝望蔓延；人们活在危机四伏的钢铁丛林里，把自己也变成了暴力的怪物。
【秋溢】站起身，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房间。
他的形象依然是自己，只是双眼化作机械，嘴唇漆黑，留了个马尾。
他起身，转动了一下手臂和肩膀义体，面无表情地拎起皮夹克穿上。走至里间，面前展开了一整个军/械武器库。
秋溢把插头从后颈处拔出来，插在智能家居的墙上，闭着眼，他靠着墙，任冰凉的淋浴哗哗冲过自己的身体。
他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但游戏方提醒他在直播时让人物角色洗澡，他就洗了。
水打着旋儿冲流下下水口，地板水迹仿佛发光的字迹。秋溢看不见弹幕，幸好他看不见。
任务介绍流过耳边：“超线性的繁荣和罪恶造就了这个城市，繁荣的秩序有人造就，罪恶的秩序也有人早就。他们出没于地下，敲骨吸髓，痛饮鲜血，不知日夜地狂欢，将城市置于疯狂的边缘……”
这游戏到了现在，于他而言，也只是个要完成的任务。
“现在，超级英雄，你要去毁灭黑暗。”
秋溢开着车来到城中心的巨大音乐厅，那里藏身着五大黑手党家族之一的头领，而他要对战的玩家是头领的保镖。
歌剧院古朴又尊贵，群柱簇拥，方砖外表雕刻着无数浮雕，但却凸突扭曲，好像那些石头塑像想从这石头牢笼里挣扎出来，显得很疯狂。
他走过去，想了想不能从正门进，便向门口守卫探听，得知了一堆无用的信息。在门口站了一会，秋溢确定听不到更多信息了，便绕到歌剧院一处路灯黯淡的角落，撬开井盖，叼着刀跳了进去。
他的对手没有伏击他，先发制人，一定是在歌剧院里布置了陷阱。
他还必须要跳这个陷阱，因为他的目标在包厢里秘密地谈生意，谈如何布置导弹绑架整个城市；一旦等到表演结束，他们谈妥了，那秋溢这局自然输了。
秋溢进了通风管道，潜入歌剧院内部，爬上舞台后放的大型调度架上。帷幕遮住了他。
他蹲在一根桁架上，用电子眼扫视观众席，在右边的包厢里发现了他的目标。
秋溢挪过去，他动作一直精准简洁，但这时候出了个意料之外的岔子。
钢丝细的桁架上有枚螺丝蓦然松动，崩飞出去，带着整个钢架失去了力学平衡，崩塌了。秋溢纵身一弹抓住了对面的大吊灯，把自己抛上对面的消防楼梯，隐入黑暗。
但他的身份被暴露了，巨灯如彗星撞碎在地上，整个会场里惊叫连天。
【警告：身份已暴露！】
四面八方的保镖都冲过来，个个头顶冒着红色警告标志，秋溢转身踹开阁楼门，像枚诱饵，把保镖们鱼贯钓进了天台。
片刻后，满地鲜血，墙灰震落，他损失了50%的血量。
甩了甩手，秋溢一脸满不在乎，凑到阁楼门边听歌剧的乐段。
待到歌声最激昂时，他才悄悄打开门钻回去。
但这回，楼梯也跟他犯了冲。
没等这条影子猫着腰、踮着脚走下楼梯，木头楼梯蓦然下陷，咯嘣碎裂，蛛纹迅速密布了整架楼梯，像脆弱的积木般下坠。
秋溢摔进了一片早已准备好的弹簧气垫里，深深下压，气垫里空气全部吹入管道，风压推动悬挂在上面的尖刀，刀锋割裂麻绳，巨斧轰然划下，把刚直起身来的他砍得血肉分离。
“怎么回事！”直播弹幕泄了洪，“怎么输了？！”
秋溢摘下头盔，吸了口气，叹了出来。
八强小组赛，单循环赛制，第一场【秋溢】vs【刺金师】，零比一。
解说滔滔不绝：“低级错误！从开局到现在他犯了很多低级错误！不找道具，不防对手，不做准备，他是蠢还是盲目自大？他在状态吗？拿几把枪就硬闯精心布置的陷阱，上来就照着目标去，简直自杀式袭击！……不过杀人蛮利索的。”
秋溢伸手关静音，起身出游戏舱，喝了好几杯冷水，但前特效师的提醒音是屏避不掉的：“你怎么回事？比赛直播是付费的！拜托你好好发挥！”
秋溢呛咳了一下，洗把脸，又回身坐进游戏舱里，等十五分钟的中间休息过去。
第二局，他明显认真了许多，利用了半个小时的白昼时间扩充装备、准备潜入。购置衣服和破解保安系统花了一点时间，但他在商店购买了工具，还跟【刺金】遭遇战了一场。
这次他易容潜入了歌剧院，装作普通观众，没有碰到任何【刺金】那力学鬼才布置的陷阱。
在歌剧表演开始后，他无声地走上旁边阴暗却富丽的楼梯，一路走到了目标的包厢门口。不经意间经过时，身手如浮光掠影，两声消音枪声快到几乎重叠，保镖们便被爆头倒地。
这下弹幕疯狂地刷了起来：“6666！”“妈呀——掉帧选手！”“光速学者！”
秋溢换了机关枪，很可怕地提在手里，对着包厢门凶猛喷射火力，又一脚踹开木门后对着沙发一阵狂风暴雨，充分显现了一个屠杀战士的本色。
——包厢里没人。
他愣了愣扑到栏杆边，看到半空中一条跳了楼的身影，想也没想，一枪毙命。
【恭喜您斩杀一血！】
弹幕：“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是刺金啊！”
“刺金是不是怕这局秋溢使诈，就掉包了□□老大自己坐在包厢里？结果秋溢根本不使诈啊，上来就杀！反而反杀了刺金一血！”
“……”
这些弹幕秋溢一概没看，他不喜不怒，只是低头坐在游戏舱里，有些机械地活动久坐后僵硬的膝关节。
最终，小组赛第一轮以秋溢2：1胜出刺金结束了。两个小时后，就会有下一场比赛。
职业赛事安排了四个星期，共32场比赛，都在周末。每天安排了8-10点、12-14点、16-18点、20-22点四个时段。
八强里空缺的一位，由星舰官方通过粉丝投票选了一位淘汰选手回来，以保证赛事的丰富和人气。
秋溢的比赛一结束，立即就登进了登陆空间，从列表里戳了另两位好友。
他知道他们今天都有小组赛，这是他们副本后第一次会面。
只是发生了太多事了。如鲠在喉，一时无言。
嘉伯莉娅看着三个人的队伍，率先道：“原本应该是四人一队的。”
秋溢点了头，转头向威廉问道：“你知道他失踪了吗？”
威廉看了看身边的空缺，“谁？”
他点了点自己和秋溢之间的位置，“失踪？他跟我说的借口是他得出个远差……”
“你能带我去那个地方吗？”秋溢忽然攥住了他的手臂。
如果是在现实当中，他应当攥得住布料，手指的颤抖和滚烫也会忠实地传导过去，眼神恳切，但不是绝望和乞怜。威廉却莫名感觉得到这一切。
“哪个地方？”威廉含含糊糊的，装不知道。
秋溢信息极为有限，他顿了顿，开始背他们的暗号：“待至英雄们在铁铸的摇篮中长成，勇敢的心像从前一样，去造访万能的神祇。在这之前，我却常感到，与其孤身独涉，不如……”
威廉有种被撕下了重重伪装的恐慌感，让他猛地甩开了对方，心神震颤地四处打量。这里可是完全开放的登陆空间，防火墙薄弱！
秋溢的目光就黯淡下来，过了好久才说：“他失踪了。我不明白。”
“我只是想知道他去哪了……”秋溢道，“我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原因，遇到了什么事，如果是因为……”他没说下去。
嘉伯莉娅好奇地看着他们俩。
威廉面无表情地舔了舔嘴唇，他的麻烦已经是灭顶之灾了，根本不想也不能再掺和些破事，就漠然道：“只有悲剧才会把人抹去，更何况是自愿的消失；他失踪是对身边人的一种保护，也包括你。但是这事跟你没关系，我记得……”
他记得自己跟律师团会面的那天，被一脚践踏进了泥里。他记得自己遇见了拉里和柯仰，跟折辱和摧毁相比，他们就像骑士的秘密会面。彼此恪守着烫金的誓言，灵魂相认，就肯为对方拔出剑来。
所以他格外清楚地记得柯仰用密语求助的一刻。
威廉毫不费力便把记忆拨回了那一刻：他和拉里边吵边走、鸡飞狗跳，柯仰落在后面。他没有看手机，也没有做任何需要分神的事，大厅里空空荡荡，他只能看向窗外。也许只是不经意的一眼……但让他停住了脚步。
他看到了什么？
萨尔佐的律师团来见威廉，在宽敞的会议室里，他们抱着手臂，冷漠又讥嘲地说：“小子，这一趟只是来顺手料理你，你连只蟑螂都不算。我们是奥廖尔·萨尔佐先生的首席法律顾问，他亲临……”
所以董事长亲自来了，威廉讥讽地心想，不然自己都不配见这帮翘着脚、好似照着一个模子集体整容的“首席法律顾问”们。
柯仰看着窗外，肯定看见了他们的车队，可能还看见了那位百年财阀的董事长先生。
所以他是因为……等一下。
威廉身体轻微一震，好像被雷电劈中，
他这时觉得人性至恶，自己发现了一个相同处境的人，第一反应居然是……
“那我更要见他！”秋溢咬住了牙，“他是个什么人，为什么做这些事？”
作者有话说第67章 赛博之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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