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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论如何嘴炮 ...

  •   提尘香开封的那一天,埋藏香丸的地方已经丝丝缕缕地透漏出一点绵长的香气,中正平和,温情脉脉,只沾上一点,便足以令人心神平静,忘却种种烦忧。

      “成吗?”微生紧张地看着苍斗山。

      苍斗山点燃香丸,合上香炉盖,静静等待,片刻,一缕淡青细烟扶摇直上,婷婷袅袅。

      香气逸散,两人闭上眼睛。

      提尘香不愧提尘之名。

      前段香气颇为青涩,宛如梅树上初结的果,春雨中还未来得及舒展的小芭蕉。中段暖融,好似秋日阳光被树叶剪碎,斑驳地落在黑沉的土壤上,落地的果子散发着即将腐烂的甜美酒香。后段像老熟的沉香木,一头沉进湖里,在水中熟化,任由岁月变迁,安静死亡。

      “完美。”苍斗山一口气吹熄了香炉火星,十分满意,“可以了。”

      “那什么时候去?”

      “现在,我一个人去吧。这香影响范围有些广,不适合用在人太多的地方。”苍斗山将香丸和香炉装入一个木箱,背上木箱,“你在家看生意吧。”

      微生看了看窗外:“外面下了点雨,把伞带着。”

      “哦。”苍斗山带上伞,走到壶仙居外面撑开伞,微生追过来说:“早去早回。”

      “嗯。”

      微雨燕双飞,花萼里的春意一分分地多了起来,文缙郡绝大部分地区都春意盎然。

      除了这里。

      最底层的红尘人间,衣衫干净整洁的苍斗山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推着堆满木柴的小推车的中年汉子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故意别了他一下,月白春衫立马多了一条黑糊糊的污迹,路边吮着手指头的无知孩童肆无忌惮地笑出了声。

      苍斗山平静地走着,来到那年轻邪修的小破屋前,小破屋跟他数月前所见的多了些许不同。至少门修结实了,门口还垒了一个斜台。

      他走到门前,敲了三下门。

      里面很迅速地应答:“谁啊。”是那个年轻邪修。

      “我是来卖药的。”

      门开,年轻邪修的脸探出来,一脸莫名其妙,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眼神警惕:“你卖药?卖什么药?”

      “卖让人心气平和的药。”苍斗山彬彬有礼,“治癫狂症,疯症。”

      年轻邪修显得颇为意动,问:“多少钱?”

      苍斗山道:“一副药不能治百样人,你得先让我看看病人情况如何,病症程度如何,我才能对症下药。”

      年轻邪修抓着门框:“你就说吧,你以前治人,收多少?”

      苍斗山本想说没效果不要钱,转念一想这话听着太像骗子了,于是道:“我这药是要长久治的,你要治三次也可,治五次也可,当然三次五次治不好根本,治一次,三十八钱。”

      年轻邪修犹豫了会:“你这治一次,能保多长时间?”

      “看病人体质和病重程度,下药重当然维持的时间长,药力轻维持的时间短。”

      年轻邪修接着道:“那下药重的,是不是就要多收钱?”

      苍斗山摇头:“不会,这个价钱是固定的,依效果来给钱。”

      年轻邪修真的动心了,他打开门:“进来吧。”

      总算是进来了。苍斗山松了口气,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孙血岛,身躯佝偻,头发倒梳得挺妥帖,衣服也算干净,如果忽略掉他双手上的铁链的话,就是一个正常的老头儿。

      他放下木箱,对年轻邪修道:“他身体状况如何?”

      “还好吧。”年轻邪修走向老头儿,蹲在他身边轻声道:“老头子,老头子?”

      老头子慢慢扭过头,眼睛空洞无神,比夜间的他更像一具被黑暗吞噬血肉的干尸了。

      “老头子,起来,有事跟你说。”年轻邪修牵着他的手,慢慢让他起来,蹒跚着走到桌前坐下。苍斗山摆出香炉,绕着老头儿走了一圈。装模作样望闻切一番,坐回老头对面,将香丸取出,碾碎了一点,掺和了一些可有可无的药草,便丢进了香炉焚香。

      年轻邪修在一边看着,目光炯炯,让苍斗山压力很大。

      提尘香起效还有段时间,苍斗山没话找话:“尊祖父多大年纪了?”

      “六十七。”年轻邪修信口胡诌,“他平时安安静静的,一疯起来牛都顶不过他,身体好着呢,郎中你下药重点。”

      苍斗山默然片刻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我叫胡了。什么高啊大的,好好说话行不行?”

      “胡了这个名字起得不错啊,了却凡间尘事,无忧一身轻松。”

      “读书人就是事儿多,一个名字哪有这么多意义。就是我出生的时候,我老子赢了笔大的,所以叫我胡了沾喜气,等我长到八九岁,他输光喽,裤子都赔掉了,丢下我和娘就跑了。”

      “后来我娘死了,我天天受欺负。后来在街上捡到了他,他发疯把那些混混打得脑袋开瓢……”提尘香渐渐起效,他木然透着绝望的神情缓缓放松,渐渐平和,仿佛进入了柔美的黑甜乡。

      苍斗山一直在默念口诀,此时终于等到了机会,他走孙血岛面前,仔细检查了一番,愕然发现他已经是废人一个了。

      八经俱废,他依然有入道境的强大实力,却再也没有办法使用。

      苍斗山定了定神,朱笔蘸灵墨,在孙血岛额头画羲和书符,清唱《魂安》,确认孙血岛心神稳定后,他开口问:“你的洞府呢?”

      孙血岛口不能言,他跺了跺脚。

      “你的经脉怎么了?”

      孙血岛平和的表情忽然扭曲起来,张嘴发出痛苦的嗬嗬声,苍斗山吃了一惊,后悔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没想到孙血岛一下子跳起来,三下两下撕开了衣服。

      苍斗山噔噔噔连退几步,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孙血岛胸口正中,有一块巴掌大的,十分规整的圆形伤疤,从棕褐色的圆形伤疤蔓延开无数细细的经络,像趴伏在蛛网中心的蜘蛛,将孙血岛半身笼罩。

      孙血岛转了个身,苍斗山如被五雷轰顶:背面也有!

      是贯穿伤。

      一根长矛,贯穿了孙血岛的身躯,虽然没夺取他的性命,却在他的身上留下永久的伤疤,彻底毁坏了他的根基,让他空有一身实力但再也无用武之地,入道境的强大让他一直疯疯癫癫苟活到了今日。

      “啊!啊!”孙血岛怪叫着挥舞手臂,嘴巴大张好像努力要说什么,可最后发出来的只有沙哑的干咳声。苍斗山回过神来,诵念提尘决,孙血岛渐渐平静下来,双目无神。

      苍斗山斟酌良久,道:“你的舌头,是怎么回事?”

      苍斗山已经足够谨慎了,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孙血岛。

      孙血岛几乎是瞬间咆哮起来,一脚踹翻了桌子,香炉破碎,温和的提尘香气瞬间浓郁了数倍,苍斗山也不禁摇摇欲坠,然而孙血岛似乎完全不受提尘香影响,顺手抄起一条桌子腿吼叫着扑上来,劈下来的气势像是要把他一斩为二!

      苍斗山强撑着往侧边一闪,捞起胡了向外冲去。

      孙血岛嗷嗷怪叫着冲出来,冲到屋外立刻被铁链拽着摔了个狗吃屎,他回头拿着桌子腿狂敲铁链,几下子桌子腿就敲得粉碎,屋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人大叫一声:“老头子又发疯了!”眨眼间哄然四散,逃得干干净净。

      苍斗山看看四周,没有可以借用的东西,只得只身上前,趁他还在跟铁链较劲的功夫一掌将他劈晕了过去。

      钉入地下的铁链锚被拉出来大半,孙血岛再发疯绝对拉不住他。苍斗山心急如焚,在破屋里翻了一阵子,翻出几袋药包,一嗅气味,不禁大喜。

      孙血岛经常发疯,又没有根治的手段。只能用铁链拴住,拴着也不保管,胡了家中常备麻沸散,一发疯马上熬一锅灌下去。

      他迅速起锅熬药,慌里慌张地熬好吹凉,掐着孙血岛下巴硬灌了下去。

      麻沸散起效迅速,孙血岛含糊地叫了几声,便睡过去了。

      苍斗山松了口气看看四周,乱糟糟的,香炉碎了,辛苦做好的提尘香还有大半没烧完,他舍不得,收拢了一点包好装好,接着愁该拿这两人怎么办。

      一个疯子,一个还受提尘香的影响,昏睡不醒。

      最后决定先领回家,跟微生商量商量。

      微生在壶仙居做水晶汤圆,精心配了好几种颜色不同口味也不同的馅料,哼着歌愉快地将做好的汤圆倒入沸水,盖上盖子,灶下添把火,等它浮起来。

      苍斗山的脚步声他一听就辨得出来:“回来啦,挺快的啊。我煮了汤圆,一会就熟了。”

      “你先把汤圆放一放,我有事跟你说。”

      微生揭开盖子看了看汤圆,汤圆皮子煮得半透明,软糯可爱,这时候走开说不定就煮烂了:“等会,马上就来。”

      微生说“马上”,苍斗山等了半天才见他出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满脸写着高兴,看到椅子上瘫着的人瞬间变了:“这他妈的是谁啊?!”

      苍斗山道:“我跟你说过的啊。”

      微生瞪他,气势汹汹地放下汤圆:“我可没说让你把他们带回来!带回来干什么?壶仙居每月赚的钱养不了闲人!”

      苍斗山皱眉:“怎么说话呢?我有说白吃白喝养着他们吗?”

      “行行行,你说吧,你带他们回来干嘛?他们不是邪修吗?带回来不就是给自己招灾吗?”

      苍斗山大概把情况说了下,主要言明留着老头子看日后能不能挖出点料出来。至于胡了也算个劳动力,可以留下来干活。

      微生满脸不高兴,絮絮叨叨说这月客人实际上不多,赚的也没多少,嘀咕了会勉强同意。

      这厢胡了微微醒转,睁眼一看顿时懵了,跳起来大喊:“这是哪?”

      微生没好气地吼道:“吼啥吼呢,又不抢你钱,还给钱你呢!”

      胡了张着嘴半天想不通是怎么回事,苍斗山赶紧拉住他一顿胡说八道,把他哄住了:“你的意思是说,他……”他指着微生低声道,“他是你老板?”

      “是啊,我给他打工的。”微生听得清楚,瞄了他们一眼,呵呵一笑,郁闷地搅着碗里的汤圆,愁添筷子的事。

      “老板说了,你可以在店里干活,照样拿工钱。至于尊祖父的病,老板答应了会一直治到他病好,有活生生的例子在前,这药也就不用我东奔西跑四处敲门卖了,你说是不是?”胡了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连连点头。不过他还是有点不放心:“有住的地方吗?”

      “有。”苍斗山摸透了胡了的顾虑,纠结的始终是钱的问题,大打包票,“一日三餐也包,你把心放肚子里吧。”

      “好,那我能干什么啊。”

      “都是些体力活,已经有人做了,你们跟着他们学就行。”

      两人又咕咕叨叨说了半天,微生实在等得不耐烦了,筷子一敲桌面:“苍斗山!”

      苍斗山扭头看他:“怎么了?”

      “过来吃汤圆!”微生乓乓乓地猛敲桌面,脸色很臭。

      胡了看到那碗色彩缤纷的汤圆,头回见到水晶皮儿的,眼都睁直了。

      他隐约觉得,这两人可能不是老板和伙计那么简单的关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论如何嘴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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