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人惊梦》姜路眠

13、忽遇春风来

　　顾容的表情决绝，带着些许不容置疑。他站起来走到门口，伸手在羽绒服口袋里掏了掏，拿了张50块出来。
　　“杨先生，今晚上谢谢你的饭菜，很好吃，但以后别送了，我也只是你的医生，没别的关系，以后还请你叫我顾容或者顾医生吧”
　　顾容边说着话，边走近杨钦洲坐下，把50块钱递给他。
　　“这是今晚的饭菜钱，就这么多了，不够我也没有了，你也看着我吃饱了，没别的事你就走吧，我要睡了。”
　　杨钦洲就那么看着顾容，看着这个与他亲近了两年，现在却叫他杨先生，完全不认识他的顾容。他皱了皱眉头，手掏进西装口袋里攥皱了内袋，攥烂了烟盒。
　　“容容，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杨钦洲抬起手想着去推顾容攥着钱的小臂，可顾容侧了个身，两人没碰到。顾容站起来弓下身把钱塞进杨钦洲的怀里，然后走到门口打开家门。
　　“杨先生，我要睡了。”
　　杨钦洲想再与顾容说几句话，又怕顾容睡不好，思前想后还是站起来往门口走。
　　杨钦洲走出门去定了定，又转过身来想对顾容嘱咐几句。
　　“容容，那我走了啊，你…”
　　砰----
　　顾容把门给关上了！
　　那一瞬间，杨钦洲都没来得及看看关门前的，顾容的脸，只看清一双眼睛又红又肿，还有一滴未来得及擦的，漫出眼眶的泪。
　　隔开了！
　　这扇门隔开了过去与现在，隔开了杨钦洲与顾容，更隔开了杨钦洲与韩川。
　　门外是杨钦洲在站着，在抽烟，在心如刀绞。
　　门里是顾容和韩川一起，情浓意浓。
　　杨钦洲嘴里的烟圈吐出来，丝丝缕缕的缠着顾容的门打转，想钻进去让顾容闻一闻，可来不及在门缝里停留个几秒钟就散了。
　　杨钦洲穿着名贵的西装，坐在顾容的门口抽了大半盒。屋子里时不时的传来叫喊着“不要，不要过来“，时不时的传来顾容没法控制的哭诉，顾容的声音出来一声，杨钦洲的心就揪一把，待到后半夜，顾容彻彻底底的，扯着嗓子，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吓坏了杨钦洲。
　　“容容，怎么了？你开门！”
　　杨钦洲闻声站起来，用力的拍打顾容的门，他太大力以至于手掌都震麻了。他用力的拍，踢，就是怕顾容浸在自己的意识里，听不见人唤他。
　　“你还想怎么样啊，我现在…我现在哪里都痛了……放过我，放过我韩哥。”
　　隔着门顾容的声音传过来依旧刺耳，听的杨钦洲头皮发麻。他一手拍门，一手着掏出手机打电话。他平时是多么冷静镇定的人，顾容出了事，他竟然这么的慌张与无措。
　　“凯阳，叫个开锁师傅，对，快。”
　　放下手机，杨钦洲一拳锤在门上！
　　太可笑了！
　　小时候说要保护顾容，可也仅仅与他一起度过了两年就走了，招呼都没和顾容打一声。重新遇见以后，顾容却还是因为自己小时候作孽而阴影不断。而现在，顾容在屋子里崩溃，自己却仅仅只能站在外面听着，没有一点办法。
　　“容容没事啊，哥一会儿就进去，你别伤害自己，听话啊，乖乖的…”
　　杨钦洲能怎么办呢，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小声的哄着，心里暗暗的盼着顾容别出事。他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这疼痛，比起顾容的来，算不得什么！
　　张凯阳带着开锁师傅来之前，杨钦洲的心在嘴里跳，师傅试着开锁的那段时间，杨钦洲的心在嗓子眼里跳。
　　终于！门开了！
　　满屋子的血腥味，地上也一片狼藉。
　　“容容你这是做什么！”
　　看见顾容小小的一只团在墙角里，杨钦洲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拉起他来看，伤口大大小小的遍布全身。
　　脖子，胸口，脸上，脚踝上全都是抓痕，到处都在往外渗血。右手手腕最严重，上面有两排整整齐齐的牙印，血是往外流的。
　　往上看顾容的脸色很差，整个嘴巴干涸着，有几处破了皮，眼睛也失了焦，只恍恍的反复念叨“韩哥饶了我，照片容容不要了，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杨钦洲回头对着张凯阳说给心理诊所的陈医生打电话要带顾容马上过去，然后指使他去卫生间拿毛巾，杨钦洲接过小毛巾来仔仔细细的给顾容系在手腕处。接着抱起顾容往楼下跑。
　　“老板，衣服，衣服…”
　　张凯阳从门口扯了顾容的羽绒服在后面追，杨钦洲长腿一迈三四个台阶一起下，看的张凯阳心惊肉跳，好在没出什么事。
　　杨钦洲抱着顾容坐在后座，把张凯阳递过来的羽绒服盖在顾容身上。顾容这时候已经不认识人了，只发着烧大片的落泪，一滴滴的落在杨钦洲的脖子里，温热的。
　　“容容乖啊，哥在，哥在呢，你乖一点我们马上就能睡觉了啊，你困不困啊，我们马上就不难受了啊…”
　　边抱着人摇边亲，他捞起人的胳膊围在自己的脖子上。顾容却什么都听不见，杨钦洲害怕极了。他摸着顾容脸的手在发抖，张凯阳从后视镜里看到老板的动作，把车开的飞快。
　　容容，忍一忍，听话。
　　到了陈医生家里，顾容的眼睛已经开始慢慢的涣散，像是没有了精神气，只是嘴里的叫喊不停歇。杨钦洲推开车门就抱着顾容往外跑，张凯阳从未见老板这样过，紧张的让人害怕。
　　陈医生接了电话便开始准备，刚刚收拾好病房杨钦洲便抱着顾容闯进来。
　　“这这这，床上放平了”
　　杨钦洲嘴里喘着粗气，倒是细致的让顾容平躺着，顾容在发抖着，嘴里呜咽着韩哥，一声声的哭诉着。他的嗓子已经哑了，快要说不出话来，但是求饶声不短，听的杨钦洲莫名的烦躁。
　　“杨先生，你把手松开，这样妨碍到我了”
　　陈医生想要上前去看看，奈何杨钦洲一直紧紧的攥着顾容的手不松开。
　　“那我换个手”
　　杨钦洲声音不大，但是很沉，包含着韩川的那一份，夹杂着大半盒烟卷，完整的吐出来，说给陈医生。
　　“早干嘛去了，现在装深情”
　　陈医生没好气的骂了一句，杨钦洲就当没听见。算起来顾容已经在他这里治疗了两年了，两人每周都会见面，也算是朋友了，看着顾容这么遭罪就是因为眼前这个，便不想再看见他。
　　首先是先仔仔细细的给顾容把手腕的包扎好，然后掰着顾容的脑袋转过来看他的眼睛，然后走到内间去兑药。推了半针镇静剂，顾容慢慢的安静下来。
　　陈医生拿来医用棉和药酒，重重的敲在床头柜上。杨钦洲拿到手里，朝陈医生点了点头。
　　“韩哥，你能不能不打我了啊”
　　顾容眼睛里攒着水光，波光粼粼的让杨钦洲看着揪心。他那镊子夹起棉球沾一点药酒，拉过顾容的手来，一点一点的擦在抓伤处。
　　“嘶----哥，我好疼啊哥”
　　“容容乖，容容是个男子汉，忍一忍啊。哥在呢，哥给吹一吹。”
　　说着杨钦洲便低下头去，朝着顾容的手背上呼气，轻轻柔柔的，生怕一口气给顾容吹痛了。
　　“容容乖，容容是个男子汉。”
　　顾容瞪着眼睛看着杨钦洲，又把杨钦洲刚说的话重复了一次。他把手从杨钦洲手里抽出来，两只胳膊撑着床，直起上半身往杨钦洲怀里扑。
　　“哥，那你抱着我吹”
　　顾容在他的“韩川哥哥”面前，也是可以撒娇的。他往上窜窜，杨钦洲赶紧托着人的屁股到自己的大腿上来好生的揽着。他抱着人摇啊摇，顾容的头顶正好顶在杨钦洲的下巴处，杨钦洲低下头亲亲顾容的额头，但又介于身上的抓伤不敢用力抱他。
　　“韩哥，我和你交换条件好不好”
　　“你说，你说什么哥都答应你”
　　“韩哥，你以后别打我了，你看我身上的伤口，多疼啊……”
　　说着说着他鼻子一酸，几乎又要掉下泪来。杨钦洲听了这话颤了颤，没敢接话。原来在顾容的潜意识里，这不是自残，而是韩川在打他。
　　“哥错了，哥以后再也不打你了”
　　杨钦洲心里像烧了一锅糖，开始甜甜的，最后糊锅味道苦的要死，吃进嘴里热的烫掉一层皮。左手兜住顾容的脖子，右手紧紧攥着顾容的手。他一声声的答应着顾容，把梦里韩川的恶都揽到自己身上来，不过也没冤枉他什么。
　　“那你答应哥什么呢”
　　顾容把手抽出来去摸杨钦洲的衬衫纽扣，杨钦洲便把人往怀里带了带，一下一下的拍着顾容的屁股，像是把着个孩子。
　　顾容稍微把头别开一些，对着杨钦洲装傻充愣，绝口不提刚才主动提出的交换条件的事。
　　“哥，这是哪儿啊，我不认识啊”
　　“容容不用管这个，累了吗？要不要睡一会儿？”
　　顾容点点头，往杨钦洲怀里钻了钻。
　　“那我睡了啊，你别走”
　　他紧紧的抓着胸前的衬衫，另一只手从脖子上滑下来抱紧杨钦洲的腰。
　　“不走，你安心睡。”
　　杨钦洲说着站起来，重新把顾容放进床里。这么一大通折腾，顾容确实是乏了，不一会儿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呼吸声浅浅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晶晶润润的，鼻尖的小红痣上染了血丝更红了，杨钦洲转身洗了个热水帕子，给顾容一点一点的擦拭。血腥气一点一点的剔除，坐在床边看了好久。
　　顾容的睡姿很乖，他整个人朝着床外，面对着杨钦洲，双腿蜷缩起来但胳膊是放松的。虽然他害怕，但他还是不想让“韩川”走。
　　杨钦洲看了一会儿伏下身子亲他，先是眉眼，后是脸颊，碰了碰嘴唇，最后亲在鼻尖上。可能是鼻尖上有伤口，杨钦洲亲了一下顾容皱着眉毛哼哼，说了什么没听出来，说完还笑了笑，估计在梦里有好事。杨钦洲伸手拉过顾容的，抬起来亲了下。
　　转头看看后墙上的摆钟，后半夜三点多了，杨钦洲没有一点困意，倒是张凯阳困得上下眼皮一直打架。
　　“凯阳，你回去吧，下午的会议取消。”
　　交代好张凯阳以后，杨钦洲把西装外套脱了，与顾容一起挤在那张一米五的病床上。他伸出手从后面抱住顾容，两只腿也蜷缩起来，膝盖顶进顾容的膝盖窝里，两个人贴的严丝合缝，最后大手一捞盖上被子，呼吸间满是顾容的味道。
　　能这样睡着，杨钦洲想了六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