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探案录》此陌非墨

7、第 7 章

　　官络刚跨进院内就听到一阵若隐若现的女声，又见小慧同她父母都不在院中便猜测大约是家中来了客人，扭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安静如兔的虞敬轩便打算等客人走了再同小慧父母说虞敬轩的事情。

　　官络心里这么打算着便抬脚往屋后走去，路过正厅时恰巧听见了里面的对话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姑父姑母且宽心，虽说这次不成但还有下次，小慧若是能选上秀女，便是做不成那嫔妃做个皇子高官的妾室也总比在这儿嫁给那山野村夫来得好，日后洵表弟的前途可就仰仗小慧了。”

　　“上次便是信了你的鬼话，让小慧跟着那帮人走了，要不是……我这女儿可就没了！”小慧母亲小声抽噎，语气中无不埋怨。

　　“同小慧一起去的那几个姑娘到现在还没下落，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现在来又说这种话就不亏心么？”小慧的父亲也沉了声音，语气中满是愤怒。

　　“姑母姑父，这话你们就说得不对了，我也是为了你们，为了洵表弟的前途着想，这不当时才一得了消息就先来告诉你们了嘛，再说了当时来人到村中张贴榜文你们也是亲眼瞧见的，这官府亲贴的榜文还能有假么？”

　　“那怎么我好好的女儿最后却入了贼窝？！”

　　官络闻言猛地一惊，正要抬手推门进去就见身侧出现一只手先她一步推开了门，官络一脸诧异地看向已经一脚垮进门内神情坦然的虞敬轩心情很是复杂。

　　这货到底是心大呢还是跟她一样因为听见了里面的对话才推门的呢？

　　“傻站着干嘛，进来啊。”已经一脚垮进门的虞敬轩扭头冲着还站在原地纠结的官络道，语气中透着一丝不解，似乎不太理解官络站着不进门的举动。

　　官络叹气只能跟着虞敬轩一道儿走了进去。屋内的人被虞敬轩推门的动静打断了对话，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官络和虞敬轩所在的方向。

　　官络一进门就看见屋内除了小慧同她父母外还坐着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妇人，那妇人叫着小慧父母“姑父”、“姑妈”想来应该是小慧的表姐了。

　　只见小慧表姐抬着眼目光不善地打量了官络一番，眼神中满是算计与挑剔，却在将目光转向虞敬轩时忽地亮起。

　　“姑父这两位是？”矫揉造作的声线甜腻腻的听得官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反观虞敬轩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一派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这位是京城来的官络官大人，这位是……”小慧父亲开口介绍，只是看着站在官珞身旁的虞敬轩却卡了壳，看着只觉得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只因虞敬轩如今换下了道袍穿的又是一身锦衣通身气质都变了个样，很难让人将他同早晨时那个被官络胖揍了一顿的年轻道士联系在一起。

　　“这是我的师……兄，姓虞。”官络鬼使神差地改了口叫了师兄，有些心虚地去瞄虞敬轩恰好看见对方也在看她，面上依旧笑得得体，只是唇齿微动，官珞仔细地辨认了一下却是不由得面上一热，忙正了色收回了目光。

　　“原来是虞大人啊。”小慧的表姐边说边站起来冲着虞敬轩见礼，“民妇见过大人。”

　　“诶，你别忙着拜我，我非官非爵可称不得什么大人。”虞敬轩笑着冲着小慧的表姐摆手，眼神却飘向了官珞这边将问题抛向了官珞，“你说是不是呀，师妹？”

　　虞敬轩这一声“师妹”叫得官珞面上又是一热，刚才还只是个口型这下子真被他这么叫出来了，明明该是她占了辈分上的便宜可听着虞敬轩这般故意拖长了尾音喊她“师妹”，官珞怎么都觉得是自己被占了便宜。

　　还说什么自己非官非爵，这不是她先前说他的么现在倒是把话丢回给她来了，这人怎么这么记仇？

　　官珞眼神有些飘忽虽心中腹诽但仍是强自镇定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虞敬轩的话。

　　小慧的表姐被虞敬轩这一下整得有些尴尬，这礼行也不是不行也不是一时僵在了原地。

　　倒是一直缩在母亲身边不敢发话的小慧在看到官络来了后宛如有了主心骨，见自己表姐尴尬便开口揶揄：“表姐你若要行礼也该向我官姐姐行礼，人家可是当今圣上亲封的神捕。”

　　“圣上亲封一女子？”小慧表姐满脸狐疑，因为不信连开口的声音都由甜腻变得尖锐。

　　“怎么？你这语气是在质疑我师妹还是在……质疑当今圣上？”虞敬轩忽地收了笑皱起了眉，眼神也变得凌厉刻意压低的声音去了潇洒与轻浮竟带上了威严，吓得小慧表姐慌了神连连摇头。

　　“既是这样表姐你怎么不向我官姐姐行礼？”小慧出声质问，语气学着虞敬轩的样子带上了恐吓意味，惹得小慧母亲在暗地里连连扯她的衣角。

　　话已被小慧同虞敬轩两人说到了这个地步，小慧的表姐无法只能对着官珞不情不愿地行了一个礼。

　　官珞本也不是在乎这些虚礼的人，只是自打她进门起这小慧的表姐瞧她同虞敬轩时的眼神就让人心生不喜，如今见她被小慧同虞敬轩两人一唱一和整得这般无奈心中反而有一丝痛快，官珞便也顺着小慧的话端起了架子理所当然地受了小慧表姐行的礼。

　　小慧表姐行了礼心有不甘又不敢冲着虞敬轩同官珞发作，只能皮笑肉不笑地瞧着小慧同她父母语气讥讽地道：“小慧这趟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姑父姑母也别再抱怨了，结识了这等贵人日后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可别忘了我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慧父亲先一步怒了起身作势便要赶人。

　　虞敬轩却在这时忽地伸手拦下了怒气冲冲的小慧父亲，竟是笑着开始替小慧表姐辩解：“大叔莫气，小慧表姐这话其实也没说错，大家都是亲戚有些事自然是不能忘了她的。”

　　官珞诧异地看着虞敬轩一副要和稀泥的样子，明明她同虞敬轩不过相识了半日但却在此时直觉觉得虞敬轩这是要使坏了。

　　小慧表姐也是个顺着杆子往下爬的主儿，见虞敬轩帮着她说话忙道：“就是就是，姑父您学学人家，这果然还是京中来的人明事理。”

　　小慧父亲虽然生气但念着有客人在场倒是没再起身赶人，被小慧母亲安抚着坐下后偏转头去再不理会小慧表姐的言语。

　　小慧表姐见小慧父亲不再说些什么便有些得意起来，想着是虞敬轩开口替她说得话便不由得对虞敬轩亲近了几分，起身便去拉虞敬轩入座，显然是忘了先前虞敬轩是如何同小慧二人一唱一和让她难堪的事了。

　　“姑父也真是，竟是让客人这般站了许久，来虞公子您请坐，哦还有官大人，您也坐。”

　　虞敬轩倒也不推脱，含着笑招呼着官珞在桌边落了座。官珞心里还想着进门前听见的事儿，正要开口询问又被虞敬轩抢了先。

　　“我刚进门时听见了一些事，大叔大婶是想要将小慧送去选秀？”

　　小慧父母还没开口回答小慧表姐已经抢先一步作答：“可不是嘛，小慧今年十四年纪刚刚好，这要是被选上了日后她哥哥入仕也有个照应啊。”

　　“这倒确实是个好主意，只是小慧姑娘还未及笄按本朝律例是不能参选的。”

　　小慧表姐闻言瞪大了眼睛一脸疑惑地看了看虞敬轩，瞧着对方脸上笃定的笑容又瞧了瞧小慧父母：“是，是这样的么？我，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本是没有这一条内容的，这条规矩是五年前太子初立，宫中为太子采选太子妃时太子殿下提的章程，当时参选的年纪最小的才不过八岁，如此幼童却要来参选太子妃，太子震怒之后便就这么定了下来。”虞敬轩笑着同众人解释。

　　虞敬轩现在还能记起五年前他陪着太子去瞧那些来参选的秀女，户部闵尚书的孙女才不过八岁又刚巧在换牙，缺了两颗门牙说话嘴还会漏风。

　　且这般幼齿的少女还不在少数，当时还未成为太子妃的阿瑶也在参选名列，瞧着那一院子的半大孩童凉凉地说出的那“恋童”二字，气得太子岑钦在东宫砸了好些花瓶玉器，而他却是乐得笑倒在了东宫的桌案前，之后便有了太子伏案三天写了一封万字的奏章递到皇帝跟前，从采选制度的弊端大谈朝政不良风最后才有了今年采选制度的改动。

　　当然这些宫闱秘闻自然是没必要同他们解释清楚的了。

　　小慧听见自己年岁不到不能入选，非但没有失落的神色反而高兴地抱了抱她母亲的手臂，小声地庆幸：“太好了娘亲，这样我就不用再去参选了。”

　　小慧母亲表情喜忧参半只是轻拍了几下小慧的手背示意她安静，并没有答话。

　　虞敬轩等小慧安静了下来又接着问道：“你们既然要将小慧送去参选，怎么这事儿没人同你们说么？”

　　小慧连同小慧父亲都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小慧表姐，她瞧着他们看她的神色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语气也没了先前的咄咄逼人：“这我也可不清楚啊。”

　　“我朝民间采选有专司负责，此前可曾仔细看过官府明文发榜上提及的内容？”

　　小慧父母闻言面面相觑摇了摇头显然并不知道此等细节。

　　“那可真就奇了，这若是官府采选，必然会有榜文公告明示，再从民间选出适龄女子草拟名单画像层层上报核准后再将人送入京中，小慧姑娘既非适龄又是如何通过入选？”虞敬轩一边抬手轻敲着桌子一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众人的神色。

　　只见那先前还趾高气扬的小慧表姐现在都快将身子缩到桌下去了，面上的神色显得愈发心虚。小慧父母原先没回过神来也未曾有过怀疑现下瞧着她那样子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小慧父亲气得再也忍不住，猛地拿起桌上的茶杯冲着小慧表姐头上丢了过去：“小慧再怎么说也是你的表妹，你怎么忍心这般害她？！”

　　小慧表姐堪堪避开小慧父亲砸来的茶杯，有些狼狈地起身一边辩解一边想往屋外逃去：“姑父，这事儿真不是我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小慧表姐撒开了步子想往外逃，只是还没逃开几步便被一把闪着寒光的剑吓得险些跌倒在地，先前全程没有说话的官珞也不知何时堵在了门口，手中举着剑，闪着冷冽寒光的剑尖直冲着小慧表姐。官珞也不说话，只是沉着一张脸一步一步地将其逼得又坐回了原位。

　　小慧父亲气得恨不能上来抢了官珞的剑往小慧表姐身上捅上几个血窟窿，因气得狠了一时怒火攻心竟有些喘不上气来，吓得小慧同她母亲忙过来搀住摇摇欲坠的小慧父亲，将他搀扶着坐下。小慧表姐瞧着这情形也不知是被官珞的剑吓着了还是害怕了竟突然伏在桌上大哭起来。

　　“我也是好心啊，我怎么知道那王八蛋是骗我的，你们这是滥用私刑！我还不想死啊！”

　　虞敬轩一脸无奈地望着天掏了掏耳朵，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显然是不太想去管接下来的事情了。官珞也没指望他会接着来帮她，看着小慧父亲怒不可遏的样子生怕气出个好歹来，又瞧着小慧仍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便道：“小慧你快去给大叔找个大夫来瞧瞧，大婶你也是，先将大叔扶下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小慧一向对官珞的话唯命是从，又瞧着自己父亲气得面红耳赤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忙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小慧母亲也依言将小慧父亲扶回了房中，顷刻间大堂内便只剩下虞敬轩、官珞还有仍在嚎啕大哭的小慧表姐三人了。

　　虞敬轩不想管事，找了个稍远些的座位坐下给自己泡了杯茶便打算看戏。官珞清了场也不打算继续听小慧表姐的鬼哭狼嚎，将剑尖又逼近了三分冷着声音恐吓道：“再不闭嘴我可就要动手让你闭嘴了。”

　　小慧表姐听了官珞的话哭声顿了一秒又变本加厉地嚎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大声地叫：“杀人啦！官差杀人啦！草菅人命啊！救命啊！”

　　官珞也没含糊直接抬手挥剑向着小慧表姐趴着的那张桌子砍去，力道用了五成直接将一张桌子砍成了两半，自中间塌了下去，小慧表姐失去了依靠也跟着倒塌的桌子摔趴在了一地废墟之中。

　　小慧表姐的哭声戛然而止，一时间大堂内静得都能听见虞敬轩咽口水的声音。

　　看戏的虞敬轩看了看持剑而立冷着一张俏脸的官珞，又看了看被官珞剑气扫得七七八八的桌椅板凳，竟在一瞬间觉得官珞这副模样还真有几分女钟馗的架势，不由得脑子一抽道：“……你得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