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探案录》此陌非墨

3、第 3 章

　　四周的村民早已被这一系列的变故整懵了脑袋，听了官珞的话好半天也不见有人应，还是小慧的父亲率先反应了过来，向众人言明了官珞的身份，这才有人递了绳子给官珞，由着官珞将刚才还被村民们奉若神明的道士五花大绑扔在了旁边。

　　不过想来也是，哪有神仙这般废柴，被一个女人三两下打倒在地，先前还被年轻道士的骗术唬住了众人在想明白了这点之后再看那昏迷了的道士全然没了刚才刻意营造之下的神秘。

　　官珞收拾好了那骗人的道士，瞧了瞧昏迷不醒的村长还有祭坛上悬挂着的尸体，又看了看周遭惶惶不安的村民不免觉得有些头疼，强忍着叹气的冲动指挥众人道：“速速派人将今日之事报于官府。”

　　大约是被官珞彪悍的作风镇住了，原先乱作一团的村民照着官珞的吩咐派了人去报官，剩下的人分做几股有去请大夫的有去抬村长，虽说还是乱糟糟的，但总算是没了先时的人心惶惶。

　　因着赵家村地处偏僻要报官得去十里外的县里，官珞看了看愈见高起的日头，抬手找来了几个瞧着胆大的村民，指挥着他们慢慢地将那悬挂着的尸首放了下来。官珞小心地避开周边的痕迹寻了一个点蹲下开始检查尸体。

　　事出突然官珞手头工具不足，也只能瞧个大概，随手从袖中扯出一方白帕子，官珞借着白帕小心翼翼地检查起了死者身上的衣物。死者身上穿着一身简单的麻布衣衫，袖口处可见磨损脱线的痕迹，官珞轻手轻脚地将死者侧翻过来查看后背，又见后背靠近肩胛骨的位置也有磨损的痕迹，还沾着大片的泥土，初步推测是被人一路拖曳所致。

　　官珞抹了一把死者后背衣服上沾着的泥土，搓了搓又放到鼻尖嗅了嗅，抬头看了看四周，复又低头按了按死者已经僵硬的四肢，眯着眼睛估算着时间。

　　小慧的父亲一直站在官珞一步开外伸长了脖子向着这边张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官珞简单的查验了一番后让人给死者盖上了一块白布，转身就瞧见小慧父亲站在身后一脸犹豫：“官大人可曾看出这到底是人干的还是……还是鬼怪？”

　　小慧父亲后两字说得含糊，像是怕念出这两字自己也会招惹祸端。官珞回忆起刚才众人受那道士蒙骗时的样子还有昨日刚进村时的场景，心知这赵家村闭塞落后，众人皆畏惧山精鬼怪一说，便正色抚慰道：“自然是人为。死者胸腹部的伤口乃是利刃所为，鬼怪杀人何须用得上什么工具？”

　　小慧父亲点了点头像是认可了官珞的话，神情也有了一瞬的放松，可想到村中藏着这样一个残忍的杀人凶手便又不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对了大叔，我初来乍到对这村中人员不甚了解，你可能认出这死者？”

　　“这人蓬头垢面的我也不敢细看，只是瞧着身形有些像那神婆王氏……”小慧父亲有些犹豫不决，转而问身旁站着的另一个村民确认，“诶，老刘你瞧着像不像那王氏？”

　　“你别说，这短短胖胖的身材还真有些像那王氏……”

　　毕竟都是乡里乡亲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再是熟悉不过，先前没反应过来不过是被这可怖的场景惊了神，如今有了一人响应周围其他的村民也纷纷开口附和。

　　“对了，今天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见那王氏，平日里村中但凡是出了什么事儿都能瞧见她，该不会这躺着的真是她吧？”

　　“老头子，你看刚才那身衣服像不像是昨天白天那王氏作法时穿着的那身？”

　　“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有点像……”

　　死者的身份就这样在村民的议论声中基本被确定了下来，应该就是昨天晚餐时小慧父母提及的村中那个神婆王氏。官珞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先让小慧父亲回去给小慧她们娘俩报个平安，免得她们在家中担惊受怕。

　　又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当地的捕快才赶到。顶着大日头赶了一路，那些捕快们显然也是不耐烦了，刚一到祭坛便瞧见了地上盖着白布的尸体，领头的一个捕快眉头一皱大声质问：“是谁擅自将尸体放下来的？破坏了现场到时候抓不到犯人你们担待得起么？”

　　村民们面面相觑纷纷看向了站在祭坛上冷着脸的官珞。

　　“是我让他们把尸体放下来的。”官珞冷淡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捕快们的目光，还未等他们开口质问，官珞已经自顾自地开了口，声音也平稳坚定。

　　“祭坛左侧有一半截鞋印应该不属于死者，死者周围并无明显脚印及痕迹，可以判断凶手在将尸体悬挂至祭坛上后可能有打扫过。死者尸僵明显，考虑到天气，遇害时间应该在昨夜寅时到卯时之间，死者胸腹被利刃剖开，背部衣物有明显磨损痕迹，应该是被一路拖行后导致，后背沾有红色土壤跟周围土壤颜色不符，所以这应该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这些都只是初步勘验后的结果，仵作何在？”

　　“在这儿，在这儿。”

　　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擦着汗背着一个小木箱子从人堆里跑了出来，正要往官珞这边走就被领头的捕快揪住了后衣领骂道：“老张你到底是哪边的？她让你过去你就过去啊？”

　　仵作老张也像是才回过味来，一脸懵逼地被那捕快揪着后衣领，心里也是一阵嘀咕，祭坛上这小姑娘虽说穿的是男子的衣袍但并未束胸也没做什么别的伪装性别特征很是明显，瞧着至多也不过就是二十来岁的模样，他怎么就鬼使神差的这么听人家的话呢？

　　领头的捕快有些不悦地松开了仵作的后衣领，整了整衣冠清了清嗓音冲着官珞大声质问道：“你是何人？”

　　“京兆府，官珞。”官珞举了举手里的令牌亮明了身份后皱着眉道，“你们脚程太慢了。”

　　官珞说这句倒不是在责备地方捕快来迟了，而是在解释先前捕快刚到时问的问题。

　　眼看着日头已经到了巳时，田间人来人往的，若是由着尸体悬挂在祭坛上只怕会吓到过路的人，再加上五月的天已经有些炎热，未防尸体过度腐败漏失线索，官珞等不及地方捕快到达，只能先行处置了，不过这些缘由官珞自然是懒得一一解释。

　　只是不解释还好，这般草草解释了反而让人觉得傲慢。只是官珞一时没有感觉出来，也幸好这些捕快们都被官珞的名字镇住了，也没人去深究她话中的不妥。

　　好半天才听见一众愣神的捕快中有人弱弱出声：“可是先前缉了关中悍匪武怀义的那位官捕头？”

　　官珞点了点头：“是我。”

　　领头的捕快听了武怀义的名字这才反应过来，心中不由得问候了一下自己的母亲。

　　前两年京中确实出了那么一号人物，据说是大睢开国以来唯一的女捕头，皇帝亲封的神捕，国师郁渡的关门弟子。

　　传说其人铁石心肠冷心冷面。那关中悍匪武怀义是何许人也，此人在山中躲藏茹毛饮血多年，手中所犯人命无数，便是被抓捕后面对狱中刑具尚可谈笑风生面无惧色，京兆府众捕快皆是无计可施，可听说这官珞不过进去了一炷香的功夫便让其画了押，由此可见手段之狠辣，是以令众盗匪闻风丧胆。

　　可是传说那样一个铁血冷面的女捕头，竟会是生得这般模样？

　　领头的捕快认真地端详了一下官珞，穿着一身竹青色的男装，一头乌黑的长发被一根同色的发带在脑后高高束成一个马尾，面上未施粉黛皮肤却白皙剔透如琉璃，一双上挑的凤目本该是风情万种的模样，但配着面上冷淡的表情却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谁能想到让盗匪闻风丧胆的冷面女捕会是个冷美人？他先前还当会是个女钟馗呢。

　　此等大人物不在京中呆着怎么跑他们这穷乡僻壤来了？还一来就遇上了人命大案，他听人说像这样的名捕都体质特殊，走到哪里总能遇上大案然后再通过破案一举成名……

　　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领头的捕快心里直犯嘀咕，一时之间没了言语也没了先前来时的气势。官珞见他不作声便当他是默许了，伸手招来了还一脸懵逼的仵作验尸。

　　这次仵作的后衣领没有再被揪住，顺利地走到盖着白布的尸体前蹲下，放下手中的箱子便开始勘验。

　　官珞见仵作开始工作便下了祭坛，走到还在神游天外的捕快跟前将先前从村民口中得到的信息一一告知：“我先前询问了村民，初步可以确定死者是村中负责祭祀的神婆王氏，剩下的情况还需要继续走访了解。”

　　“哦，对了。”官珞顿了顿，想起了昨日刚进村时瞧见的异样，虽然这两件事情瞧见并没有什么关联，但多年办案经验告诉她，反常必生妖，“我昨日进村时瞧见村中各家各户都在烧冥纸，听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这领头的捕快就住在隔壁村落，同这赵家村也就隔了一条河道的距离，这村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自然清楚。只是乍看之下并不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但官珞名声在外这捕快也不敢再像先前一般嚣张，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收拾了，只得老实作答。

　　“一个月前，赵解也就是这赵家村村长的儿子跑来县衙报案，说是媳妇儿回了趟娘家人就不见了，我们也派了人去找过连根头发丝都没找到，之后又过了两天他爹就突然跑来官府销了案，说是，说是小两口吵了架，儿媳跑远房亲戚家躲去了。”

　　这捕快所述倒是跟昨天小慧父亲说得差不多，官珞低头细想，手不由自主地在包裹着剑柄的鹿皮上打着小旋：“那你后来可有见过赵解的媳妇儿？”

　　领头的捕快摇了摇头，心下也是纳闷：“再没见过，不过这家里人也没再来报案，我们这些小地方县衙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再过问，兴许是那赵解的媳妇儿跟着哪个野汉子跑了，这赵家人怕丢了面子就没再再声张。”

　　“只不过后来又接着发生了一些事情，”那捕快停顿了一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开了口，只是表情有些犹疑，“大约在那赵解的媳妇儿失踪后半月的样子，这村中一个刚续了弦没两日的刘姓男子突然疯了，见人就咬，不见血不肯撒口！诶呦，之前那男人的邻居倒了霉了脸上被生生咬下一块儿肉来，您是没瞧见，那模样忒吓人了！”

　　那捕快像是想起了那个倒霉邻居的样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后来听说是请了大夫来看也没瞧出什么毛病来，开了几贴药下去也没起什么作用，这村中平时负责祭祀的神婆王氏来看了之后非说是犯了煞气，让村民们焚烧九十九日的冥纸除煞，这才成了现在您瞧见的样子。”

　　失踪一个，疯了一个，现如今又死了一个。

　　官珞掰着手指记着数，三件事情三个人，虽然乍看之下没什么关联，但官珞总觉得自己好像朦朦胧胧的有什么东西在眼前，若隐若现着，想抓又抓不住就好像水中捞月，你明明能看见感受到，但就是抓不住，实在是让人心烦。

　　再加上日渐高起，官珞早起时因为着急也没来得及吃点什么垫垫肚子，腹中饥饿，现在被高挂的太阳晒得头昏目眩，心下更是烦躁。

　　官珞有一大优点，就是绝对不会难为自己，现在既然想不出来就暂时不去想了，这京中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总归是要在这里多留几日现下还是先祭了五脏庙再说。

　　想到这里，官珞不禁回想起了昨晚在小慧家中尝到的那道豆腐羹，羹汤浓郁入味很是开胃，一会儿回去得让小慧母亲再给她做一次。

　　“我会在这边多留上几日，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来这村中找我。”官珞心里想着小慧母亲做的菜，同那领头的捕快又交代了几句便打算告辞，转身走出去两步突然想起还有一个招摇撞骗的道士被她绑在一旁，扭头向着那道士绑着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了一团麻绳散落在地上，人早已不知去向。

　　官珞讶然，她当时就怕那道士是装晕绑他时用的是猪蹄扣，连猪都挣脱不开，这道士是怎么挣开的？

　　那领头的捕快见一直冷着一张脸的官珞望着祭台某处空地面上表情一会儿诧异一会儿懊恼，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还咬了一下下唇，全然不似刚才的高冷矜持，竟还透出一丝女子的娇俏，不由看得一阵晃神，以至于官珞开口叮嘱时都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些什么，直到带着手下回去复命时才恍惚记起官珞说了什么。

　　她说：“若是这几日瞧见什么年轻道士千万记得提防，能活捉便是最好。”

　　汪汪汪？年轻道士？

　　回想起官珞说这话时煞有介事的样子，领头的捕快表示不明觉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