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湮秋

31、幽梦1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冥府的归去来了。

　　从床上慢慢爬起来，温悯生轻轻呼出一口气，小腹处剧烈的疼痛只剩麻木了。

　　温悯生下了床，垂眸一看，身上衣服不知何时换成了简单的白色吊带长裙，质地柔软舒适。

　　轻轻笑了一声，正准备起身下楼，一只梦幽慢慢飘了进来，晶莹绚丽。

　　它在温悯生面前游动，一阵虽清灵却能听出主人的声音响起：“醒了吗，楼下有饭。”

　　梦幽鱼是会学人语的，不过坊间传说被这种游离于忘川河岸的生物复述话语是不祥之兆，裴涯絮还真是不纠结这些。

　　温悯生伸出一只手触了触梦幽血液流动明显的鱼鳍，随着它一同下了楼。

　　还未走进客厅，便听到一道略陌生的嗓音，正读着什么：“近日曝光的冥府续命套餐名单里，大家意外的发现这其中竟有去人间历劫的镜台判官，这么说来的话查察司司长李然制定名单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深一层次的问题，那就是一定几率的灵魂重合。判官每三百年需去人间轮回转世一次作为历劫，以正判官手执定人魂善恶象征公平公正的判官笔。但现在却出现了这种问题……”

　　裴涯絮的声音打断她：“你读一早上了，烦不烦。”

　　那声音回道：“你第一天认识我啊，不大声读出来的报纸是没有灵魂的知道吗，我不这样怎么让你也感同身受的察觉我这为民操心的艰难呢。”

　　“人越老越唠叨是真的。”

　　“你知道孟情姐听到这话会把你丢进忘川河的吧。”

　　“又不是没进去过。”

　　温悯生慢悠悠走出来，先前那道为民操心的嗓音主人正窝在沙发上，一身墨色劲装，如同夜行衣，丝丝金色条纹在左胸口处绣出一朵半开不放的彼岸花，这是冥府军队，上等影卫的标志。

　　向上看去，高挺的鼻梁，略苍白的肤色，眉眼清晰，黑如点墨，是让人一眼惊艳久看依然无比舒适的美。

　　她似乎注意到温悯生，唇角瞬间带了笑：“小妹妹醒了？”

　　温悯生轻轻点头，微笑作为回应。

　　窝在那女子旁边的木棉依然是一副没完全长开的可爱模样，看向那女人时水汪汪的眼睛里总含着点说不出的仰慕，见了温悯生，低低的叫了一声温姐姐好。

　　坐在一边的裴涯絮摸摸木棉脑袋，向她看过来，神色淡淡：“身体还好吗。”

　　温悯生抿唇：“好很多了，谢谢你。”

　　下巴向那女人的方向点了点，裴涯絮道：“木棉你见过了，这家伙是秦雪心。”

　　秦雪心似乎对这个简单的介绍不太满意，戳了裴涯絮一把：“你走点心成吗，对待最好的朋友就是这种态度吗，你的冷漠让我这颗年方二八的玻璃心碎的渣连都不剩了。”

　　裴涯絮面无表情：“那就丰富点，秦雪心是个内心骚包有着严重被害妄想症的二百八女人。”

　　秦雪心咬牙抡起枕头：“你完了！臭不要脸的，老娘弄死你！”

　　木棉拉了拉秦雪心的衣袖：“大师姐，这个机子又不动了。”

　　秦雪心瞬间偃旗息鼓，把木棉手里“故障”的笔记本拿到膝盖上放着，看着屏幕点了几下键盘，同木棉说话时嗓音柔和的宛如二月春风：“宝贝儿记住，关机重启能解决任何问题，解决不了的就交给姐姐，姐姐让它进厂重造。”

　　木棉白嫩的耳垂染上粉红，眸子里闪亮亮的，挪动着小身子往秦雪心的身上靠了靠，抱着她一只胳膊。

　　秦雪心低头捣鼓那笔记本：“你平时应该不无聊吧，我在这里面给你下载了好多集小猪佩奇，听说这个动漫在人间可火了，那天我在影署里大概看了一点，可把我笑死了，龙骨茶还不小心倒了一半在键盘上……咳，还有一些智商不太够的动漫本来想下给你后来想想也算了。”

　　秦雪心笑笑，指尖挠了挠木棉的下巴：“毕竟我们木棉宝贝儿已经不是几十岁的小孩子了是吧。”

　　木棉里耳朵上的粉红逐渐蔓延到脸上，不敢和巧笑嫣兮的秦雪心对视，把脸埋进她温暖的肩窝处，感受着她因为笑意而微微颤动的身体。

　　“为什么要用猪来表示人呢。”木棉靠在她身上，声音有些闷。

　　“应该是因为这是给小孩子看的吧，他们现在对人和动物的区别还了解的不是很深刻，用这种吸引孩子的画风去教导孩子一些道理比较方便。”

　　轻轻哦了一声，木棉试探性问道：“雪心姐，你带我去人间吧。”

　　几乎想也没想的回应：“你还小，这事真的不急。”

　　你还小这个理由，已经成为秦雪心每一次拒绝带自己去人间的理由了。

　　尽管已经预料到她不会同意，可心里还是失望。抱着秦雪心胳膊的手不自觉用了力，身体却没力气般的软了下去。

　　她很想出去看看，非常想。

　　她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从有意识起就在归去来里住着，没去过其他地方。每次戚言寺姐姐为了寻找生魂材料到处跑经过这里时，就会给她一些其他地方的小东西，有时是仙府一种紫色鸟的羽毛，有时是银月海里一颗鲸鱼的牙齿，她每次看到这些东西，听着戚言寺滔滔不绝的为她诉说那些神气瑰丽的地方时，她总是开心之余感到浓浓的寂寞，为什么秦雪心就是不愿意带自己去人间呢，人间到底危险在哪里？

　　裴涯絮看了一眼脸上浓浓失望之色的木棉，又扫了一眼似乎很认真敲打着笔记本的秦雪心，没有说话，她们之间的事就不要她操心了。

　　起身走进厨房，把一早准备好在锅里温着的稀粥盛出来一些，出来时放到了温悯生面前：“喝点粥吧。”

　　肚子里正好空荡荡的有些饿，温悯生感激的冲她笑笑，捧起那温度正好的瓷碗抿了一口，带着淡淡香气与热度的粥滑进胃里，一小部分沾上上唇，像是抹上一层透明的唇膜。

　　裴涯絮淡淡垂眸，抽出一张纸巾放在温悯生膝盖上。那边的秦雪心见了，哼了两声道：“刚刚那么凶的让我自己去盛，还想踹我，什么时候我也能享受一次你这无微不至的服务呢。”

　　裴涯絮道：“再死一次吧。”

　　“你好毒。”

　　裴涯絮没理会她，轻声道：“吃完了来厨房吧。”说完转身向厨房走去，不一会儿后有水流的哗哗声响起。

　　秦雪心转过头来，冲温悯生邪恶笑笑：“偷偷告诉你，裴涯絮这家伙才是真的闷骚，知道你醒来会饿，身体不好不能吃口味重的，一早就熬上了粥，尝都不让我尝一口呢。你别看她表面冰山一样，其实性子还是挺暖的。”

　　温悯生捧着粥的手动了动，也笑了出来：“谢谢你告诉我，不过她本身就是一个很暖的人，我已经感受到了。”

　　秦雪心可怜兮兮道：“这女人对我都没有那么好，这臭女人。”

　　木棉忽然抬头：“大师姐，你上次在人间受伤，还是裴姐姐背你回来处理伤口的，她还给你熬了超级好吃的三足乌龙汤呢。”

　　秦雪心有些无奈的戳了戳她脑袋：“你怎么记那么清楚呀。”

　　看着她们玩闹，温悯生的注意力却渐渐跑到厨房里传来的冲水声上了，起身走过去，站在厨房门口，将碗里的稀粥慢慢喝尽。

　　裴涯絮腰上系着一只围裙，将汤锅放进洗手池里，挤上透明的洗洁精，用水冲出泡沫，正好转过头来，见温悯生手中的碗见了底，还没等温悯生的一句我自己来说出口，便走过来将碗拿了过去浸在泡沫中，细长漂亮的手指在碗沿摩挲着。

　　温悯生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她的背影，一只手的指尖在门框上轻轻敲打。

　　到了家中的她裴涯絮换上宽松舒适的月白色睡衣，身量高挑，两条腿修长漂亮，围裙的系带勾勒出纤细腰肢。

　　她黑如缎带的长发披散下来，在弧线优美的天鹅颈处倾泄。肌肤细白如瓷，肌肉线条好看到让人忍不住料想到转到前面去看，也一定有一对深陷进去的性感锁骨。

　　她洗碗的动作缓慢，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体态美，拿着厨房布轻轻擦拭洗手台的动作也沉淀着经年磨砺出的温缓性子。

　　虽然知道几百年的成长足以让一个人彻底脱胎换骨，但还是在心底微微惊讶，如今隔着那么久的时光再看她时，真的再也找不出当年那个桀骜冷漠的小女孩半分模样了。

　　终究还是没忍住，轻轻唤了一声：“牙牙。”

　　明显看到那人动作一顿，一只湿润的手搭在洗手台边缘，站直了身子，才慢慢转过头来：“嗯。”

　　温悯生浅笑一声：“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裴涯絮眨眨眼，将洗好的盘子放在架上空水：“去客厅歇一会吧。”

　　温悯生还是上前两步，继续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裴涯絮望过来，眸子里的深沉似辽阔无边的原野，总是沉甸甸的压着什么情绪，像是不遗余力的扑灭原野上零星的火苗，亦或是决心让清澈的水底看不见一只游鱼。

　　她这样深的把自己给隐藏起来，并抗拒外人的任何一丝窥视，让温悯生心中一痛，虽然看出了默认神色，喉咙处却像是被什么堵住，难以开口。

　　将最后一个碗放好，裴涯絮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指，唇角终于带了点笑意：“怎么，想得到答案，问题还需要我猜吗。”

　　“没有，”温悯生道：“嗯……就是想问一下，后来...温于怎么样了。”

　　裴涯絮似意料之中：“人没什么事，只是目前在局子里蹲着，在我们去找下一个收魂对象之前应该都出不来，所以这段时间你可以待在这里，要是想去看他就和我说一声，我带你去。”

　　说到这里低头笑笑：“你应当不会想去了吧，不过想打回去消气的话我倒是也可以帮上点忙。”

　　厨房里的灯光是暖黄色的，丝绒一般柔柔的落下来，在对面那个女人身上浅浅罩上一层，似乎把她身上总缭绕的生人勿近感磋磨去了些。

　　温悯生定定看着她，道：“我只当是和他没什么关系了，欠他的早就已经还清了，就没必要在他身边留着，等完成了这份续命套餐，我也算是重生了一次，过去的种种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

　　裴涯絮轻轻点头：“也挺好。”

　　温悯生继续道：“其实是一样的道理，对于过去的人呢，最好不要回忆太多，既然自己的人生已经走上正轨，就没必要留恋从前失落时得到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了，把能放下的东西放下，然后……”

　　裴涯絮看过来，微微眯起眼，似在探寻她说这话的意欲

　　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温悯生接下来的话有些说不出口，在唇齿间转了一圈后，只能又咽了回去，接上一句语焉不详的话：“这……这就是我的一些见解而已，不用在意。”

　　裴涯絮用这副探寻的目光看了她许久，久到温悯生从这种相对无言中感到了一丝尴尬，才听到对面人不知道对谁说的低语：“能放下的话早就放下了，会一直记到现在，不就是因为放不下吗。”

　　暖色的灯光也让她的面容过于柔和，以至于似乎触之即伤。她笑意浅淡，又轻声问道：“况且，我的人生算是走上了正轨吗？”

　　问完便自嘲般的笑了笑，裴涯絮轻叹口气，将抹布洗净挂了起来，向门外走去，即将与温悯生错身而过的时候又停住，轻声道：“只是我忽略了，我一直想找的人，到底想不想再次见到我呢，万一...”

　　微微侧首垂眸：“万一她其实并不想见我，我又要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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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