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成[百合]》林与珊

15、汶川地震。

　　岁月长情第十五篇

　　“地震了地震了。”吕琳叉着腰，气喘吁吁的嚷道。

　　“师太能不能小点声，我知道地震了。”周瑾只觉得乏沉的身体还没得以缓解，于是伸了个懒腰，缩着脖子眯起眼睛看见操场门口的校长正慌张的跑向讲台，肥硕的啤酒肚在大步流星中不停颤悠，滑稽的像她前两天刚在星空卫视看完全集的《倒霉熊》。

　　旁边响起几个陌生同学的议论声：“你猜震源是哪儿。”

　　“不知道，新闻报道了吗？”

　　“听说是在汶川。”

　　“汶川是哪儿？”周瑾问吕琳。

　　吕琳低头在裤兜里摸索着手机：“你等会儿，我问问度娘。”

　　“四川。”范雅安指了指讲台：“校长好像要讲话。”

　　“同学们，请安静。”校长呼哧带喘的连气都没顺匀，就匆匆扯过话筒，口吻里带着巨大的悲怆：“我们刚得到消息，四川汶川发生里氏八级地震，造成伤亡和失踪的人数不断升高，如果家里有亲戚在四川的，赶紧打电话确认一下平安。”

　　校长身轻如燕，宛若一阵风，总感觉话说了一半就又步履不停的跑下讲台，身后还跟着几个老师保镖似的一路护送，生怕他会想不开。

　　“我怎么感觉校长快哭了。”吕琳低头边看手机边对周瑾说：“我记得校长老家好像就是汶川的。”

　　“不是吧这么惨。”周瑾哭丧着脸：“那可真是……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

　　四川。

　　周瑾诈尸一样猛地跳了起来，迅速浑身上下翻兜寻找手机，才想起来上节课因为开小差玩儿完游戏就把它遗忘在桌洞里了，急忙抢过吕琳的，打开扣扣点开申宸的头像。

　　没在线。

　　她又摁开通讯录上申宸的电话放在耳边，听到的只有“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周瑾从没觉得这个女声能让人如此厌恶。

　　她一连打了十几个，背上跑出的热汗瞬间冷了下来。

　　“怎么了瑾儿，你慢点儿别急。”吕琳看着焦躁不安的周瑾，自己心里也开始发慌。

　　“是不是申宸的老家也在四川？”范雅安担心的问。

　　吕琳听见这话突然打了个冷战，皱着眉仔细回想申宸曾说过老家的位置，就在她爸以她名义买的那套别墅旁边：“德阳市，好像是德阳市。”

　　周瑾点开腾讯新闻，往下翻看汶川地震的最新动态，报道出的重灾区其中就有绵竹县，位于四川德阳市。

　　完了。这是周瑾看到新闻的第一个反应，但很快她又说服自己先不要胡思乱想自乱阵脚，咬着牙稳定情绪再次拨通了申宸的号码。

　　范雅安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之后在操场上发生的一切周瑾都记不清了，她也不知道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回教室的。只依稀觉得这短短几分钟的路程她走的很累很疲惫，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又好像是被孤立在不着边际的高空中持续自由落体，双脚始终都触不到地。

　　悬着的心一直没能沉下来。

　　直到教室里学生们的嘈杂声都随放学铃声一并散去，周瑾依然握着手机，它是此刻唯一一棵救命稻草，即便现实不再给予一丝可能性，这件通讯器里仍然没能亮起来的扣扣头像，也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燃起的微薄的希望。

　　张月挂下电话，手有些颤抖，她用尽全力深吸一口气，原本就略显寡淡的五官此时完全失了色。她叩了叩发闷的胸口，回头对上背着书包站在门外的周瑾的目光，先是愣了片刻，然后僵硬的微笑冲她招招手。

　　周瑾坐在张月对面，许久无言。桌前那杯暖茶早已放凉，还是上好的毛尖，但谁也没有心情想要拿起来品尝一口。

　　光可鉴人的地板反着银白色的月光，将两个人的身影笔直拉长，伸向不远处有些生锈的铁质文件柜，上面贴着高一三班的合影照片。

　　周瑾拿出钥匙，揉搓着挂在上面的半颗爱心坠子，长久端紧的肩膀终于落了下去。

　　她背起书包，走出校门，远望着黑白色招牌的慧心小卖部，快走的步伐换成了小跑。

　　她停在门口，疑惑地抓起门上的锁链，用手挡住周围的光亮把眼睛严丝合缝的贴在玻璃上仔细查看里面的一切，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和自己此刻的心情一样。

　　大爷走了，什么都没留下。

　　直至此刻，周瑾才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无力，好似有一只来路不明的手把她所有情绪从心里全部扯了出来。她毫无支撑的走下两个台阶摔坐在原地，烦躁着不停的将碎发撩到脑后，用力眨了眨发红的双眼，好让自己的意识能尽快恢复稳定。

　　她最后一次打开申宸的扣扣对话框，艰难的摁出几个字。

　　【宸儿，我的特产呢，老实交代是不是被你偷吃了。】

　　华灯初上，周瑾的神色被忽明忽暗的灯光渲染上一层悲凉。

　　她仍然缺乏真实感，明明那个可爱的女孩儿还抱着自己的腰身拼命撒娇，还会嫉妒，还会生气，还会蛮不讲理的耍性子，还会不停的打听别人的八卦，没心没肺的同自己姐妹们分享，有说有笑的样子就出现在周瑾眼前，触手可及。

　　可越是认真怀念，越是觉得她的身影正被记忆覆上一层模糊不清的膜。

　　玲姨把周瑾拉到大佛前，安静的听她说完心中苦处，将手里的十八子套上她手腕。

　　玲姨像往常一样淡淡的诵经，只是这一次周瑾听出了一点悲意。

　　“佛祖能听到我们的声音吗？”周瑾拿出团垫，也跪下身。

　　“听不听在你。”玲姨伸过来一只手，用力握紧她冰凉的掌心。

　　关于汶川地震的密集报道持续了一周。

　　一周后，举国默哀，三中在升旗仪式上将校旗降至半空。

　　张月向班里宣布申宸由于搬家原因已转去南城新区的高中上学，就这样用简单的一句话抹去了她曾经在这个集体生活半年多的痕迹，至此以后，每个人口中都不会再出现她的名字。

　　周瑾消停了一阵子。

　　这段时间她老老实实上课，安安静静完成学业，枯燥乏味两点一线的生活。偶尔吕琳回头跟她说两句话，偶尔陪范雅安聊聊天，日子平淡无味的在正轨上按部就班的行进。

　　自习课别人都在埋头苦学，只有周瑾时不时翻开《漫友》看两眼漫画，又抱着七堇年的袖珍小说看得如痴如醉，正被主人公吞吞吐吐的表白急的抓耳挠腮时，吕琳用胳膊肘戳了下她的铅笔盒。

　　“今晚求陪练。”吕琳别扭的捏着嗓子杀鸡似的对她说。

　　“给朕好好说话。”周瑾没有抬眼。

　　吕琳转过身把作业本放在她眼前：“我最近在减肥，每天晚上都要跑两千米，今儿你没事儿的话陪我一起呗。”

　　“我又不减肥。”周瑾一目十行的跳着字看，着急忙慌的去翻结局。

　　“陪跑完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吕琳悄声说：“关于范雅安的。”

　　这句话不出意外的提起了周瑾的兴趣。结果被吕琳这么一打岔，她又忘记刚才情节发展到哪儿了，只得郁闷的翻回去重新再看一遍。

　　六月气温逐渐升高，在外面简单活动后背立刻见汗，周瑾拽起服帖在身上的短袖校服抖动两下掀着风，把马尾重新束高。

　　一旁的吕琳汗如雨下，直接在操场上洗了个澡。

　　“期末是不是该打比赛了。”周瑾边跑边问，累的她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着说的。

　　“别提了，对选手体重卡的很严。”吕琳叉着腰大喘气：“这次单打能进前十就不错了。”

　　周瑾笑道：“我让玲姨给你求个减肥符。”

　　“我书读的少你别骗我，哪儿有这种符。”吕琳最后艰难的蹦跶两下，身体朝右侧一歪，笔直的倒在草地上，肚子有规律的高频率起伏。

　　周瑾坐到她身边，躺在她腿上望向近在咫尺的夜幕：“你之后还想过申宸吗？”

　　“刚得知噩耗的时候每天都会想，最近不怎么想了。”吕琳坦白道，“想也没用，做什么都是白搭，无非是让自己心里好过，人没了就是没了。”

　　“你倒活的挺明白。”周瑾捏起她肉嘟嘟的脸。

　　“不是我活的明白。”吕琳缓过劲坐起身，拿掉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说：“我也想过去看看申宸的家人，但除了给他们增添伤心和离苦，一点儿好处也带不去。”

　　“所以当初我也不愿意和蒋明、唐美欣一般见识，人与人之间交往淡如水，未来能回忆起的也就是个名字，像我这样的甚至连姓和名都记不准确，没必要费什么心力让他们在自己生活中显出点分量来。”

　　“哟。”周瑾确实被她这番言论吸引，几乎是脱口而出：“那我呢？未来你回忆起我会想到啥？”

　　“不用回忆。”吕琳闭着眼掐指一算：“你我孽缘匪浅，可能会纠缠一生。”

　　“靠。”周瑾一把扑倒吕琳，翻了个身，同她肩并肩仰望星空：“有点感动。”

　　“我要不提还有个秘密你是不是都忘了要问我。”吕琳打开手机翻看巨蟹座的明日运势，对周瑾不紧不慢道。

　　“我不问你也会说的。”周瑾把右手五指伸开朝向天空。

　　“那在我告诉你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吕琳再次坐起身，认认真真的盯着周瑾。

　　周瑾没在意她这个眼神，专心致志的隔空抓了两把星星。

　　“你是不是喜欢范雅安。”吕琳顿了顿：“我说的是男女感情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