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成[百合]》林与珊

1、大妹儿和小弟。

　　岁月长情第一篇

　　周瑾本想拿开脸上的重物，但那双爪子死死的扒着她的脸难舍难分，使劲拉扯一番后，未果。

　　眼睛还没睁开意识先已回笼，周瑾僵硬的坐起身，毛茸茸的重物顺势从脸上摔进她怀里，扭捏两下，不动了。

　　周瑾十分钟内耷拉着眼皮点了三次头，最后一次低下头去时，侧脸被一个柔软的东西蹭了一下，这才微睁开眼与那只老肥猫来了场“瞅你咋地”的对视，清醒过来。

　　闹铃响起时，一只灰白色毛的串狗蹿上床铺，对着她献殷勤似的狂吐舌头，周瑾温柔的顺了下它的短毛，把脸扭向老猫怒发冲冠的说：“大妹儿，你小弟每次都比你准时，怎么就不能让我多睡几分钟呢。”

　　没错，虽然这只老猫已经十一岁了，合人的年龄也有七八十，但它的名字确实叫大妹儿，这么雅俗的名字是周瑾母亲周蓝取的，可能也是这名误了它的猫生，一辈子都是妹妹身，是只非常傲娇且张扬跋扈的单身贵猫。

　　旁边这只串狗也确实叫小弟，既然老猫取名都这么接地气，串狗进了她周瑾的家门也得入乡随俗，所以周蓝一丝不苟的振臂一挥，甩了个“小弟”这么有辱她文字工作者名讳的狗名儿。

　　小弟很快又蹿下床，蹲在卫生间门口乖乖等周瑾过去洗漱，大妹儿则卷起尾巴在枕头边缩成一团，准备舒舒服服的补一觉。

　　周瑾从开着暖风的卧室里钻出来，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冷战，她回身抓起居家棉服往身上一套，边刷牙边跑下楼，闻见了一股香浓的面包味，探进厨房一瞅眼，面包机“叮”的一声腾出来五片新鲜出炉的早点。

　　谢阿姨正死守她在这个家唯一能独享的地盘，为家里其他三个女人挥洒着辛勤的汗水。

　　谢阿姨用夹子把面包放进白磁盘中，头都来不及回就把盘子向外一递，周瑾接过便往客厅跑，她要第一时间为她准备出门上早朝的女王陛下谄个媚。周蓝喝着杯子里谢阿姨进厨房前为她热好的牛奶，就着周瑾的手直接咬了一口面包，对她的行为满意的点点头。

　　“外婆最近不喜欢黄油，你换蜂蜜给她。”周蓝收起手上的报纸，起身将她的高腰裤往上一提，收腹挺胸，显露出职场白领的迷人线条，而后穿上她唯一一件珍贵的宝格丽长款风衣，看来下班后准是又有约会。周瑾盯着周蓝标准的A4纸细腰，抬手感觉了一下骨感：“女王，你又瘦了？”

　　“怎么，羡慕？”周蓝拎起包，选了一双灰色小跟鞋放在脚边：“你现在可是长身体的时候千万不能含糊，去把牛奶喝光。”

　　周瑾得令，在周蓝出门前当着她的面喝完了剩下的半杯牛奶。

　　悠扬绵长的戏曲从老年收音机里传出来，漫散到房间的各个角落，又是淮南那一片的调调。周瑾跟着女声哼了两句，找不到精髓，哼出了别样的沧桑感，于是自然而然的转换成beyond的海阔天空。她从柜子里拿出未开封的蜂蜜，往面包上挖了两大勺，送进外婆屋内。

　　趁她老人家还没逮住自己高谈阔论一番青少年思想教育，周瑾快速抽回身，变装似的换好三中校服，站在窗边伸手试了下温度，想了想又在校服外面加了件薄外套，然后双臂向后一勾，挎好谢阿姨手上的书包，刚要出门又见她从兜里掏出一摞皮筋放进自己手中：“别披头散发的，当心班主任又说你。”

　　周瑾接过皮筋冲她做了个鬼脸，胡乱给自己扎个高马尾，跑到斜对面一层窗户前，顺走一包用密封袋包好的“蝴蝶酥”，冲屋内礼佛的女人说了句早安。

　　南城旧区被六条街划分成七片区域，周瑾家在第三街区。老砖房临街而立，房与房之间的距离勉强可以通单向车。周瑾姥姥退休的时候单位给她分了一套这里的两室一厅，周蓝又用全部家当买下了楼上那套，把向阳的两间房上下一通气，愣是改装成简单的小复式，成了三街最“阔绰”的一家子。

　　旧区虽然早就被政府列入重点规划对象，但真要着手动工至少还得等个七八年，也就是说哪栋房子会被拆迁，哪栋房子会重新翻修都是未知数，因此这里的人也都心无旁骛的踏实住着，只为等多年后能得到一笔昂贵的拆迁费或者一个崭新的家。

　　周瑾走出街口，冲着咖啡厅玻璃门重新整理了下仪容。她扯掉刚扎好的马尾，将脸侧的头发往后重新扎起一小簇，垂在脑背散开的长发里，咬着外套和校服的衣领把拉到锁骨下的拉链往下一扯，扯到哪儿算哪儿，这一天基本就不动了，露不露的出里面漫威图案的长袖衫也都随缘。

　　周瑾把书包挂在臂弯上，从兜里摸出一块泡泡糖，嚼了两口吹出一个比脑袋还大的泡泡，然后崩了一脸。

　　身后扬起一个笑声，周瑾挂着满脸彩回头一瞥眼，果然是吕琳那个大胖妞。反正两个人从小一起滚到大，彼此在对方面前都不在乎什么形象和面子，无所谓出糗不出糗。

　　“胖琳，把你手上的糖葫芦拿来。”

　　周瑾虽然饭量和她有的一拼，但身材却没像她似的滚成个球。在吕琳千万般不情愿的眼刀中，周瑾一口吃掉细棍上两颗酸山楂，拽的跟二五八似的，大摇大摆走向三中的校门。

　　周瑾家到三中大约有十五分钟的脚程，而这十五分钟对她来说格外宝贵，她要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从乖乖女变身成为大姐头，卸下一副善意的伪装进入到她所期待的校园生活中。

　　吕琳拿出手机打开星座宝典，瞅了眼上面的运势，拍拍周瑾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今天你有桃花运。”

　　“玩儿去吧，谁特么敢招老娘。”周瑾用肩膀挑回书包：“哎，门口那个是不是张月。”

　　吕琳一眯眼：“还真是，开学第一天就查迟到，这么敬业，学校额外给钱吗？”

　　“没瞧见旁边是年级组长吗？见到领导你还不过度表现一下，先在他心里占个好位置，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怎么出来混。”周瑾说完，冲眼前的张月一招手，刚跨过校门槛的步子又重新跳了回来：“老师，我这算是已经报道过了，能准我去小卖部买杯香飘飘吗？”

　　张月见到周瑾总是一个头两个大，但此时碍于顶头上司在场不好直接发脾气，只得皮笑肉不笑的对她说：“快点回来，早读不能耽误。”

　　“好嘞。”周瑾一揽吕琳的肩：“走，给你买袋牛羊配去。”

　　吕琳眼睛顿时一放光，立刻小碎步跟上周瑾，两个人就这么勾肩搭背的走了。

　　小卖部从远处看过去是间灰不溜秋的小平房，来到正脸前才能看见一块像模像样的广告牌，上面用规矩的宋体写了四个大字“慧心小铺”，还是黑白的，有点丧气。去年这间店铺里坐的还是个头发半白的老奶奶，每天下午五点准时在门外支个烤肠摊儿，把大肉肠烤的外焦里嫩，在放满孜然的铁盘里一滚，才卖一块钱。

　　吕琳就是吃这个才胖起来的。

　　初二她俩第一次买烤肠的时候，周瑾用她的夏普手机抓拍了一张吕琳的吃相，初三毕业为了彰显她大相径庭的身材变化，周瑾又拍了一张她和老奶奶的合影，还打印出来送给老人家说她是烤肠的形象代言人。

　　但自周瑾直升高中以来，就没再见到过这位老奶奶了，取而代之的是位岁数相近的老大爷，这个老大爷一脸褶子和坑，感觉扒不开他的褶子就看不出他是什么神情，而且不喜近人，整天闷闷的翘着二郎腿盯着黑白电视默哀似的，看的不是“笑傲江湖”就是“一帘幽梦”，还都是老版的。

　　周瑾在紫菱满腔热泪叫着“楚廉”的时候走进小卖部，一瞥眼哼出一句：“小三。”然后目光放远一扫柜台上面的零食：“大爷，来包牛羊配和无花果。”

　　“你不是要买香飘飘吗？”吕琳撕开塑料包仰头用嘴接了小半袋，腮帮子被撑的鼓鼓的。

　　“钱不够了，退而求其次含包无花果解解馋。”周瑾接过零钱，冲大爷一乐，大爷也没理她，继续阴沉着脸对着电视机苦大仇深。

　　“快走。”吕琳把还剩半袋的牛羊配扎好口放进书包里：“一会儿绿萍要卸腿了。”

　　周瑾一想到一帘幽梦刚播出的时候，整条街的大妈都喜欢紫菱，唯独周蓝每天都要为绿萍和她们跳着脚的鸣不平，周瑾就头疼的厉害。尤其在看到绿萍扔掉假腿冲楚廉声嘶力竭，周蓝就泪眼汪汪的开始评价世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苦口婆心对周瑾说教一番，让她离渣男远一点。

　　周瑾不负她望，不仅远离了渣男，还成了男性绝缘体。

　　校园里响起清脆悦耳的铃声，周瑾和吕琳踩着点准时进班。周瑾是班里最高的女生，理所应当坐在最后一排，而吕琳是班里最胖的女生，为了不妨碍坐她后面的人看黑板，也只能坐周瑾前面，充分调动她的“优势”帮她挡住老师的视线好能睡大觉。

　　班里最高和最胖的两个人站在一起，搭配出一种不明所以的喜感。

　　“周瑾。”
　　周瑾正趴下头准备继续做她在家没做完的春秋大梦，斜前方的申宸把一对漂亮的钥匙扣扔到她面前。周瑾拿起来一看，俗不可耐，爱心型的，中间有一条类似闪电一样的缝隙将整颗爱心劈开，里面又塞着吸铁石好让它们能严私密合的拼接在一起。

　　多此一举么这不是，周瑾很难理解。

　　“吕琳给我发扣扣说今天狮子座有桃花运。”申宸用十六开的英语课本挡住嘴，边瞥向站在门口用目光扫射班级的张月边冲周瑾说：“我给你来波助攻。”

　　“滚。”周瑾把钥匙扣扔进桌洞，往前伸直腿踢了一脚吕琳的鞋后跟。她的腿申宸量过，足足有一米一二长，身体往前倾的时候脚尖能够到吕琳的桌子下方。吕琳赶紧缩腿坐在椅子沿儿上，躲开周瑾的攻击范围，装模作样的念起英文，那发音听起来跟念咒似的。

　　周瑾撕开无花果，包口朝外放进桌洞里，象征性念两个英文单词就捏一小丝儿扔进嘴里砸吧味儿，抽出一张心相印纸巾放在铅笔盒前准备随时擦一下手。百无聊赖的时候，她就用铅笔把b、q、g这类封口的英文字母涂成实心的，再用橡皮一点点擦干净。

　　高一下半学期就在三班此起彼伏的念咒声中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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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南城的原型是旧上海，但又和上海有些不同，这里就统一用“南城”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