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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身心俱残为君故 ...


  •   “左踝关节扭伤,韧带损伤,还好没有伤到髋关节……你看看你,把自己搞得身上没一块好地方,你当你这是在演琼瑶剧吗?”

      林如松站在病床前,掐着医生的诊断书大声数落着,哀潘不幸,怒妍不争。

      “一定要住院吗,我想回家。”潘妍靠在枕头上,半死不活地开口。

      “你乖一点,伤筋动骨之后千万别到处乱跑,万一没有恢复好,落下病根留下隐患可怎么办?”

      姚斯芙把刚刚买来的住院用品以及零食水果一一摆放整齐,“让我们少操一点心好不好,你都不知道刚刚把我们三个吓成什么样。”

      “对,你就在这老老实实地待着吧,我抽空还能来照顾你。你自己回家去,连个帮忙递水喂饭的人都没有。”

      林如松的眼神变得悲悯起来,估计是脑补了潘妍独卧家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凄惨画面。

      “我只是腿脚受伤,又不是全身瘫痪不能自理。而且我冒昧问一句,由你照顾我,我会不会挂在你的手里?像你那两只仓鼠和四只乌龟一样?”

      潘妍虽然还是气若游丝,却开始苦中作乐起来。

      “再顶嘴信不信我把你麻到全身瘫痪?”林如松色厉内荏地威胁着,“还有,小阿吱他们都是寿终正寝的。”

      然而她这话明显底气不足,声音也逐渐微弱下来。

      “好啦,你们两个别斗嘴了,小松你怎么精神这么好,不是一夜没睡了吗?”姚斯芙笑着劝解道,突然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潘妍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见钟启行立在病房门口,身后站着消失了许久的凌汀。

      林如松狠狠地将病历本砸在床上,还没来得及开口痛骂,就被姚斯芙掩住嘴。

      姚斯芙迅速将她拖向病房外:“别冲动,我带你去吃午饭,然后你赶快回去补觉。”

      疲劳过度的林如松早已是外强中干,在从小练习跆拳道的姚斯芙手里全无反抗之力,犹如孱弱的猫仔一般被拎出屋去。

      潘妍动动嘴唇,发现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像是烟龄五十年以上的人的嗓音。

      “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听到自己这样说。

      钟启行面露微笑,缓缓走到病床边,坐在椅子上,“这不重要。”

      看到他的那一刻,潘妍便知道,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但是她还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你为什么会来?”

      钟启行的笑容变得苦涩起来,“这就要问问你的好朋友了。”

      倚在门框上的凌汀闻言款款走来,“我也没有怎样,只是告诉他,如果他不来见你,副校长女儿的花边新闻可能会在一天之内传遍全校。”

      “其实我和钱潜的事情,有不少知情者,她爸爸也知道我有过女朋友。”钟启行依然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潘妍被“有过”二字刺得心脏剧痛,好像有只豪猪在心中不停地做着仰卧起坐。

      “人们对熟人的情感纠葛普遍有很高的容忍度,尤其是这种不涉及自身的婚恋事件。即便不赞同某些做法,也很少有人会去批判至交好友,甚至还会去帮忙隐瞒,所以我了解你的自信从何而来。”

      钟启行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挑衅,但凌汀没有给他继续外露情绪的机会,稳稳开口:“可是你不要小看群众们对八卦事件的热忱,她爸爸知道自己女儿横刀夺爱是一回事,但是事情被添油加醋地疯传一遍,再回到耳中又是另一回事。”

      “哦?我还以为你是一个正直的人,不知道你要加多少调味料才能满足你内心阴暗的大爆发?”钟启行愈发地沉着。

      潘妍看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双方,心中一片狼藉。她从床头柜上抓起一个苹果,紧紧握在手中。

      “那我不妨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有正直这一美德。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说谎造谣,我只要将事情原委如实道出,在传播的过程中自然有人会添枝加叶,我猜故事最后会比我们最初看到的版本精彩得多。”

      凌汀轻轻掰开潘妍的手指,拿走那个倒霉的苹果,坐在另外一张病床上,短短时间里削出一圈长长的果皮。

      “你看到了,我受到的威胁。”钟启行笑着对潘妍说道,神情无比自然,一如四个月之前。

      “坦白来讲,我没以为这招会奏效。只要你的脸皮够厚,我这虚张声势的几句话,并不会对你造成太实际的影响,可你还是来了。所以我想,你原本就打算和妍妍见上一面的吧,我这个恶人主动跳出来,是不是正合你意?”

      凌汀将削好的苹果递给潘妍。

      “很高兴,我们在不影响妍妍考试之外的事情上,再一次达成了共识。”

      钟启行探身去取床头柜上的水杯,只见一把水果刀擦着他的左手飞过,戳在没来得及削皮的水果上。潘妍吓得低叫出声,钟启行淡定地拍拍她的肩。

      “真遗憾,”凌汀放下手:“我对和你再次达成共识这件事深表遗憾。”

      “你们慢聊。”她慢悠悠地走出去,贴心地将房门关严,留下一室静寂。

      仅剩她们二人,潘妍反而觉得无法开口,心中的万千疑问、指责、解释、哀求通通堵在喉头,一个赛一个地谦让。

      “我曾梦到过你的父母,就在你第一次提出去见他们的当晚。”满场黑暗的憋闷画面,时隔半年再次浮现。

      话一开口,接下来的语言便顺畅了许多:“那是一个类似非诚勿扰的场景。在梦里,他们二老把我的各项条件一一否决。当时我很绝望,现在回想起来,实际上是我自己否决了我自己,所以也难怪你会选择别人,连我本人在潜意识里都不看好这段感情。”

      钟启行叹了一口气,低声说:“我知道你一直很有压力。”

      “是呀,而且我还会化压力为动力呢。这几个月,我比我上高三的时候还要努力,只为了与你更匹配一些。结果和别人反过来,收之东隅失之桑榆,得到一个陌生的职位,丢掉一个熟悉的你。”

      不知为什么,潘妍面对钟启行之时,尽管心中苦楚难当,但双眼却如同南极冰盖一样干燥,一滴泪水也落不下来。

      “不过就算我再怎么努力,有些事也比不过别人。人家的起跑线就是我的终点,而且好多时候,别人选不选你也与努力无关,就像我妈选择我弟,我爸选了我妹一样,这都是命。”

      “对不起,”钟启行的眼中泛起泪光,他难得地有些手足无措、坐立不安起来。

      “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愧疚,求你怜惜,只是想告诉你,我会挺过去。感谢你陪伴我五年,虽然我恨你,但是我曾经那么喜欢你,接下来我会试着忘记你,我们不要再见了。”

      钟启行似乎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能开口。他两颊上的泪水让潘妍看着阵阵心痛,随即她便意识到,这个人的喜怒哀乐,自己已经没有了关注的意义。

      “你还不快回去?”潘妍强作欢颜:“再不离开我可要反悔了,到时候我怕我纠缠起来的样子太难看,我发誓你从没见到过。”

      钟启行深深看她一眼,全无与凌汀对峙之时稳若泰山的气势:“我……”

      他最终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然后飞快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外。

      潘妍低下头,看着手中已经泛上黄褐色的苹果,狠狠一大口咬下去。

      真是怂透了,装什么大度啊你!她一边将苹果咀嚼得汁水呛进喉咙,一边在心中痛骂自己。
      真应该抓着他打他几巴掌,质问他是谁给他的胆子出的轨。

      这时心底的另一个细小声音不屑地响起:还不如哭着挽留他,他到后来明显已经动摇了。如果再说几句,让他的歉意爆发出来,他还有可能回到你身边。

      潘妍面无表情地任由心中的两个念头对掐得披头散发,她继续啃着苹果。

      “呸呸呸”她吐出一口苦涩的果肉,一个巨大的黑色虫洞赫然出现在苹果中央。

      “这小汀子,是怎么挑苹果的?眼光好差。”她正埋怨着,突然想起事情的起末,怔怔流下泪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潘妍在病床上躺尸,行将就木一般。她望着窗外,天上的云朵聚后便散,离后不合。

      “瞧瞧你每天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林如松从繁忙工作中挤出时间来看她,对潘妍的颓废毫无办法,只能象征性地责备几句,然后尽心尽力地做着义务护工。

      终于到了入院之后的第五天早晨,林如松值完夜班,撑着疲劳过度的身体,来到潘妍的病床前,完成了例行的每日一训,迷迷糊糊地回去补眠。

      确认她已走远,不会杀回马枪之后,潘妍一改几日来的死鱼模样,拖着残腿,火速办理了出院手续。

      按林如松的想法,她至少要住院半个月才可以离开,可是住院账单上的数字太有威慑力。什么失恋呀、受伤啊,在此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虽然她现在身心俱残,但是日子还得过下去。

      潘妍拎着为数不多的行李,下了出租车,然后站在楼门口,顶着寒风,望楼生叹。

      她只恨自己当初为图价格低廉,租住在顶层六楼。平时身强体健之时,爬楼梯也算得上是一种煎熬,何况是现在。

      做好充分的心理建设之后,她扶着楼梯栏杆艰难上行。当她倚在家门口,掏出钥匙之时,摸过栏杆的那只手的掌心已经黑如锅底。

      潘妍打开房门,看着简陋的小屋,第一次对此地产生了强大的归属感,登时便决定未来的一段日子要靠外卖为生,近几天将不再出门。

      她栽倒在床上,昏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胃酸疯狂地翻腾着,将她唤醒。

      睁开眼,天昏地暗,她摸到床头闹钟,抓起来一看,指针指在六点钟。一时间她竟无法分辨现在是早晨还是黄昏,很有种茫茫天地间,渺渺只一人的凄凉。

      “啊——”想着想着,潘妍不禁尖叫出声,毫无公德心地将闹钟狠狠掷到地板上,全然不顾可能会影响到楼下的邻居。

      她觉得自己短时间内无法直视“钟”这个字以及这类物件,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坐在床沿上平静了许久,终于定下神来。

      原来现在是下午六点,手机将正确感知时间的能力交还给她。

      她打电话叫了一份外卖,然而现在是用餐高峰期,她在家左等右等迟迟不见饭菜上门。

      她只得跛着脚摸进厨房,翻找半天,只发现一包泡面。打开一看,面饼碎得好似解体后的南斯拉夫。所幸调料包口味尚佳,她只得回到童年时代,像吃干脆面一样,嘎嘣嘎嘣地嚼到颞颌关节炎都发作起来。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她激动地丢下方便面,挪到门口。打开门后,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见她呆愣在门口,迟迟不作出反应,来人不耐烦地上前一步,走进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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