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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对形势的估计有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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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左樱被投诉一事一直无人提起。看来柳主任还是十分顾全大局的,大概是他动用了一些能量,将事情压了下来。
“老柳总算是干了一回人事。”吕柏方难得地在背后夸他一句。
潘妍正在休息室中换鞋,听闻此言,本想偷笑,一不小心竟笑出了声。吕柏方得意地看她一眼,然后喜滋滋地走到外面。
左樱却不像他们二人一样乐观,孕激素将她从前的理智淡定杀了个丢盔弃甲。
“我总觉得这事情没完。”她忧心忡忡地对潘妍说道。
“都过去一个星期了,你放心吧。”潘妍觉得她在孕期,难免会情感细腻,胡思乱想,因此努力劝慰她。
“你不懂,有些事情厚积薄发。”左樱神情肃穆,手撑着衣架,一身白色风衣还没换下来,像极了车田正美老师画笔下的雅典娜。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与女神只差一顶紫色假发的左樱喃喃自语着。
潘妍实在受不了她这般疑神疑鬼地吓唬自己,强行转变话题,故意说了几个错误的育儿方法,终于引来左樱开口反驳。
听她认真地将中外专家学者的育婴理论讲了个遍,潘妍才放下心来,一边掏耳朵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应她。
前天左樱讲了孕期营养补充,昨天讲的是产期护理。通过左老师的小讲座,潘妍已经了解到了许多可以应用到未来的知识。按照这个进度,本周之内,她大概可以学到叛逆期青少年的心理疏导。
漫漫人生几十年,半个月之内就能从细胞分析到弥留阶段,难怪人们常说人生苦短。
潘妍希望左樱的孕期综合征可以尽快退散,距她生产还有小半年,如果她一直这样每日惶恐不安,潘妍真是不知该如何宽慰下去,现在她就有一点黔驴技穷了。
潘妍换好平底鞋,正要出门,迎面撞上柳主任。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陌生人,那两人神情肃穆,看上去来者不善。
“小潘,你先出去外面办公吧,我们找小左有话要谈。”柳主任开口便是要遣走潘妍。
潘妍看了左樱一眼,左樱本有些紧张,但是她很快平静下来,冷漠地看着柳主任一行人。
潘妍在柳主任眼神的逼视下,不情愿地挪出休息室,好在她的工位与休息室的距离最近。趁着这天早上没什么人来办业务的空闲,她竖着耳朵探听那几个人谈话的内容。
“不巧赶上督导组”,“影响很坏”,“全地区通报”,“记入档案”等语句断断续续入耳。
潘妍越听越觉得不妙,她抬手招来吕柏方,半个大厅里的工作人员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休息室,正在为群众办理业务的小朱和小杨也难免分心,时不时地向这边看上一眼。
休息室的门本是虚掩着,突然有人推开门走出来,柳宗平低声下气地送那两人离开,吕柏方在他的背后狠狠地啐了他一口。
“小樱,他们怎么说?”潘妍匆匆跑进休息室。
左樱微笑着站起:“没事,我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在下次开会的时候当着整个机构的人做检讨吗?豁出去脸不要,有什么大不了的?”
潘妍被她强颜欢笑的样子吓得心惊肉跳。吕柏方按捺不住,冲上前问道:“那老柳呢?他就一点责任都没有?他没帮你辩解几句?”
“驭下无方这种责任有什么好辩解的?”左樱大概是被气得狠了,胸口急促地起伏着,说话都有些逻辑不通畅了。可她还是那副矜持内敛的做派,就连愤怒的样子都那么温和。
潘妍却控制不住自己,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明明是他把业务推给你才作出的祸,现在却甩得一手好锅,有他这么当领导的吗?小樱你就是太实在,那天就不应该帮他的忙,当着他的面晕倒在地就对了,看他还怎么使唤你干这干那的?”
左樱晃了晃身体,然后竟真如潘妍假想的那样,缓缓瘫倒。
潘妍魂飞魄散地呆立在原地,反而是吕柏方眼疾手快,及时上前,将左樱拎到沙发上。
“我的天呐,我这个乌鸦嘴!”
潘妍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掏出电话,飞快拨打120。
“你们都躲在屋里干什么呢?还不出来干活?”柳主任送走了那两个上级单位的人,回到办公区域,看着多个空着的工位,恼怒地冲休息室方向喊道。
“小左晕倒了,我去楼下看看救护车什么时候能到。”吕柏方看都没看柳主任一眼,径直走过他的身边。
潘妍瞪柳宗平一眼,走到办公区,将自己以及左樱、吕柏方的“暂停办理业务”公告牌挂出来,然后就回到休息室陪在左樱身边,把门一关,将柳宗平锁在门外。
救护车很快到来,潘妍陪左樱上车。到达医院之后,护士们将左樱移到急诊室,潘妍在帮忙移动左樱的时候,不小心瞧见病床上的暗红血迹,心叫不好。
她等在急诊室外,与闻讯前来的左樱家属汇合,简要地说了一些事情经过之后,左樱就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人被送至病房。
左樱清醒之后,听闻噩耗,一言不发地直直望着天花板,她的另一半忧郁地握着她的手,既愤怒又痛心。
左樱的婆婆情绪激动,坚持要到单位讨个说法,被左樱的公公死死拦住。
潘妍来到左樱的病床前,看着她失落的样子,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安慰她。草草劝了几句之后便落荒而逃,直奔邢藩的办公室。
邢藩恰巧有空闲,见她突然到访,微微有些意外:“妍妍,你怎么在工作时间外出,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你说我是不是藏红花成的精啊?”潘妍垂头丧气地坐在病人用的小沙发上。
邢藩被她这没头没尾的话弄得有些糊涂,但他还是掏出眼镜,摆出医生工作时应有的状态,顺着潘妍的话向下说。
“这位朋友,建国之后不能成精,这么多年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还给老师了吗?”
潘妍抬头,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
邢藩立刻举手投降:“好好好,你是小妖精,可以了吧。不过不是红花精,是甘蔗精、甜菜精、甜槭精。”
潘妍被他的求生欲逗得发笑:“藏红花和红花不是同一种药材,亏你还是医生呢。”
邢藩向她抛来一个媚眼:“我又不是学中医出身,而且那两种花不都是通经活血的吗?效果差不多。说来说去,你就是嫌弃我了,不惜旷工也要跑出来责备我。”
见他撒娇,潘妍便是有再多的自责和自我怀疑也得先放在一边。
“我哪有责怪你?你明明那么可爱,我怎么舍得。”潘妍柔声哄道。
邢藩对此很是受用,一秒钟满血恢复:“咱们的角色怎么调换过来了?你进门的时候似乎很有些苦恼,本来是想安慰你的,你看看你,又抢我的戏份。”
对他这种倒打一耙的行为,潘妍早已习以为常,她迅速进入角色:“我最近几次来医院,不是朋友宫外孕就是同学大出血。”
“这两个病患不都是姚斯芙吗?”
“哎呀,你不要打断我。今天,我的同事因为受到处分而急火攻心,气到晕厥。到了医院,发现她有先兆性流产的症状。四个月左右的胎儿没能保住。你说,我的身边怎么总是出这样的事情?”
邢藩苦着脸看着她:“你居然还是这种体质?”
潘妍自嘲地笑笑:“我以前也没发现,估计是这两年才修炼成功的。我这体质,到了宫斗剧当中,绝对受各大打胎队长的青睐。不想让谁的孩子出生,就把我派过去,当那人的朋友就可以了。”
“那你当年考公务员的时候可报错岗位了,计生委需要你!”邢藩坐在办公桌后,净出馊主意。
潘妍对这不切实际的马后炮嗤之以鼻:“去年就已经全面开发二胎政策了,你是想让我下岗吗?”
“下岗了有人养你就是。”邢藩笑笑,然后回到正题上:“你哪个同事出事了?”
“左樱。”
“哦,我想起来了,前几天你说她被人投诉了。可那不是事出有因吗?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潘妍一提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因为我们那个柳主任!本来就是他惹出来的事,左樱就是太负责任了,本来就不舒服,还强撑着替他办完业务。省里的督导组正好在星城,好巧不巧的,这事就被他们给知道了,现在死咬着左樱不放,要拿她做反面典型。”
邢藩摇摇头:“这左樱真是倒霉,不过也不该动这么大的气才是,我记得你说过,她的脾气不是特别好吗?”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这脾气好的人,不发作则已,一旦发作起来,恐怖程度就是常人的好几倍。而且左樱不是气上头处分她,她不是那种逃避责任的人,她是被柳主任的态度给气到了。这么多天过去,柳主任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估计心中只想着怎么把责任全推在左樱的身上。亏得平日里左樱那么听他的话,还总是加班帮他干活。”
“真是人心险恶,这种人成为领导真是可怕,你们单位里真是水深火热。”
邢藩连用三个“真是”来表达失望,潘妍想了想,不能让他产生这种以偏概全的想法。
“当然啦,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种德性,他这级别也算不上领导,大部分领导还是有过人之处的。但是向上走,总是要丢弃许多。退一万步讲,不当领导的话,想要过得如鱼得水,就不能一味地当好人,真是让人苦恼呀。”
邢藩附身过来,用手臂将她圈在沙发里:“于是你就产生了困惑,既想恪守本心,又不想像左樱那样,隐忍付出却惨做背锅侠。”
“是啊,我现在的感受可能就是兔死狐悲吧,我该怎么办?”潘妍伸出手搂住邢藩的脖颈,手指尖拂过他耳后柔软的碎发。
邢藩看向办公室门口,房门关得紧紧,他飞快偷来一吻。
“那能怎么办呢?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总之要在适当的时候,让别人看到自己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否则像左樱这样,一再退让,受伤的可是自己。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别让我担心,我的小糖精。”
潘妍听着他给自己提出的建议,十分感动,听到“糖精”二字,瞬间从柔情蜜意中拔脚而出。
“喂,怎么从纯天然的变成了人工合成的?你是在影射什么吗?我的脸可是原装无加工的。”她轻轻捏住邢藩的脸,左右摇晃。
“当然是天然的了,我刚刚已经检验过,绝对没有假体啊,玻尿酸什么的。”邢藩点点自己的嘴唇,坏笑道。
看着他邪恶的笑容,潘妍笑着推开他:“还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我真是看走了眼,上了你这个大骗子的当。”
“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失忆了呢?一开始你明明以为我是个变态神经病,我还没刮胡子之前你就爱上我了,还摸人家的头。亲爱的,你的品味还真是特别。”
听他忆起往事,潘妍早已发热的两颊愈发烫得厉害:“我出来一上午,该回去了。”
邢藩看看时间:“马上就到午饭时间了,你再等十五分钟,咱们一起去吃饭吧。”
二人一起吃午饭的次数十分有限,潘妍很想答应他,可她接到一条微信,是何清圆发来的。看完这条信息,她决定坚持自己原来的想法。
“不了,我回去吃。”
“你们单位的伙食那么好吗?比我还要秀色可餐?”邢藩委委屈屈地说道。
“别乱撒娇,也别滥用成语。我得回去了,毕竟这个单位的饭,吃一次少一次。”
潘妍甩给他一记飞吻,匆匆跑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