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慈悲》文雨

64、第 64 章

　　程雨涵曾经很努力想要和徐佳佳做朋友。怎么说呢？徐佳佳是她想要成为的那种女生。聪明，自信，哪怕是一无所有也似乎是无所不能。跟自己崇拜的人交朋友，是一件艰难的事情，讨好，巴结，奉承的同时还要顾虑对方的自尊。她不是一个爱看书的人，但是逼着自己看了很多书。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就坐在桌前，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写。坚持了半年以后，她找到了看书的乐趣，同时也明白了，她跟徐佳佳，其实是做不成朋友的。至少，是做不成那种无话不谈，随时随地一起吃喝玩乐的朋友。程雨涵的精神世界追不上徐佳佳的脚步，徐佳佳的物质世界承受不起程雨涵的摧残。
　　把这些问题想明白的时候，程雨涵已经大学毕业，加上校长跟妈妈是朋友的关系，她进了国际学校，当上了小学老师——虽然以她在英国生活五年，能够跟老师同学用英文交流，交作业顺利毕业的水平，教小学生英语太过委屈——程雨涵看得很明白，她不是一个能吃苦的人，也不打算吃苦，没有远大的目标，只想把小日子过得舒服自在。
　　一个还没有完全长大的孩子跟一群真正的孩子相处，大多数时候也会变得跟孩子一样，或是感动得落泪，或是发脾气。程雨涵是个冲动的性子，说了过头的话，把小学生委屈得掉眼睛，又能拉下脸来跟小学生赔笑脸拉个手就和好了。程雨涵养了一只无毛猫——她一直想养宠物，但是对动物毛发过敏，无毛猫聪明乖巧，又让主人显得特立独行——合适并且惬意。
　　回国以后，不止一次，程雨涵想过给徐佳佳打电话，约着吃吃饭看看电影之类。但是每天都在无所事事的状态之下有忙不完的事，要上课，要找闯祸的熊孩子谈心，要给小佳打预防针——程雨涵养大的无毛猫，名字叫小佳。
　　妈妈突然有一天过来，找程雨涵要房产证。程雨涵没有多想，自己的亲妈要房产证，没有道理不给，然后就是去银行去金融机构去说不出名字的地方签字，程雨涵连合同都没看，一来妈妈已经在合同上签过字了，二来那些合同条款，她根本就看不懂。慢慢的，程雨涵感觉到了不对劲，需要她签字的合同越来越多，莫名其妙的电话也越来越多，有时候甚至是半夜三更打过来。她有想过问一问母亲还有父亲，家里是不是出了事。父亲的慢性咽喉炎又犯了，常常咳得喘不过气，母亲的头发白得厉害。她有无数个问题，但是每每话到了嘴边，都化作了一声叹息。这个家里，最无用的那个人一直是程雨涵，她不忍心让风光成功了一辈子的父母难堪。
　　有四个年轻人找到了学校，正好是放学时间，当着几百位家长的面，拿着大喇叭喊着她的名字，挥舞着她的欠条，说她欠钱不还的事。程雨涵没有脸继续呆在学校，也没有脸打电话给徐佳佳。她有徐佳佳的微信，徐佳佳在朋友圈里晒过律师证，她去点过赞。她三天两头发小佳的照片，徐佳佳也给她点赞。她们是互相点赞但是从不谈论私生活的朋友。
　　夏天的晚上，也就是程雨涵被迫辞职的第二个月，妈妈拿出一张去日本的单程机票。语气沉重。“涵涵，你马上就22岁了，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机票就在眼前，程雨涵不敢接。“早上七点的国际航班，五点就要到机场。四点就要起床，还要收拾行李。还有小佳，小佳怎么办呢？”
　　“小佳交给我吧，我会照顾他的，你就放心去玩吧。开开心心地玩。”母亲说。
　　程雨涵不相信母亲的话，一个字也不信。母亲从来没有喜欢过小动物。没有用正眼看过小佳的她，那天晚上，居然把小佳抱在怀里。收拾行李，母亲偷偷把一家三口的合影放在了箱子里，程雨涵看见了但是装作没看见。晚上睡觉，程雨涵不肯回自己的房间，她抱着母亲不肯放手。母亲笑着说，这么大的姑娘了还撒娇。程雨涵差点哭出来，还好她反应快，顺手把父亲也搂住了，脸贴着父亲的后背。父亲瘦得厉害，她没能忍住眼泪。父亲的身体僵了一下，一家人心里都明白：既然已走到了绝境，就无须再说了。
　　程雨涵在机场星巴克坐了两个小时，退了机票，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妈妈，我是个没用的，一个人活不下去，我陪你们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