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山本周五郎

528、落梅记（4-2/8）

　　“知道了，我完全明白了，请您放心。”
　　当金之助这么说完，从助左卫门的眼中落下了眼泪。自他发病以来，他的情绪波动很大，很容易落泪，但此时和经常发生的却有所不同。金之助拿着准备在他枕边的纸帮他擦去眼泪，不由得感到难以名状的不安。——等到了早晨，他去找了父亲指定的东西。所谓武库，不用说那是存放武器装备的仓库。很久以前，泽渡家族曾接管过一百五十名武士，所以武库也有很大的三座，但现在人数已经减少没有必要了，所以只有一座在被使用。……打开二楼的第五个柜子，里面都是用油纸包好的文件。这些都用纸捻捆紧后还一个个都贴上了封印，都是有关藩国政治助左卫门自己留下的秘密记录吧，每一本都贴着标签，而且还印有“茂”，“茂之二”,“壬”，“巳”的序列符号。
　　父亲让他拿的“甲”字文件包很大。拿到父亲枕头边给他看，父亲点头表示是这个，他在被褥上又开始写道：“藏到不会被任何人找到的地方。”接着，再写了好几遍“严加保密”。——金之助将文件包拿到自己的起居室，打开预备房间里的杂物间，将文件包藏到了一个塞满了自己少年时代练习写大字和抄写文章的纸张的箱子最下面。……这时，他又感到了让他心情沉重的不安，老臣们从沼原驿站开始隐秘前来访问，不顾医生的阻拦和父亲秘密谈话，可能和这个文件包有关。
　　——这的确是一个有特殊意义的文件包，但它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现在去请父亲说明是不可能的。对自己来说，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先做好，发生事情后不会太动摇，太狼狈的心理准备而已。金之助如此定下心，照顾在父亲的病床边，度过了每一天。
　　十月下旬，举行了半三郎和由利江的婚礼。这段时间，半三郎从未来过。不知是因为他曾说过，“自己也想这次一定要重新振作起来”的这句话是真实的，还是他所期望的结婚办成，使他有了好的转机？总之，他没有再来也是他的行为有所改善的结果吧。金之助这么想着，和母亲一起参加了他的婚礼——。虽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但半三郎确实有了变化。他身子好像健康了一些，脸色也开朗轻松了一些。结婚仪式开始前，金之助拉他到走廊一角，看着他的眼睛向他表示祝贺。
　　“这就没问题了吧，太好了。”
　　“让你担了许多心，”半三郎说着，忽然低垂视线，“——都是对不起你的事，但是，现在什么也没法说。……我想这次应该能安定下来吧，谢谢你能前来。”
　　“你我的将来都将从现在开始，一起好好努力吧。”
　　半三郎抬起头来望向他，不太自信地微笑着点点头。——由利江自然戴着白棉帽子，所以没能看见她的脸。这对金之助来说反而是个幸运。虽然之前的执着已经没有了，可是，若是见到了她特有的那张化了艳妆的脸，想来他心中绝对无法不痛苦难熬。
　　——恭喜你，祝你能永远幸福。
　　婚礼之间金之助都在如此祈祷，在由利江去换装，再次出现之前他独自先离开了。
　　之后的第三天，国家老【注6：国家老】派来使者，金之助接到命令，他去了城堡。因为在江户的藩主下旨，命他接替病中父亲的职务出仕。职位是次席长老兼任御用人，因为是重要的职务，不允许他辞退。命令要求他立即动身前往江户，于是金之助回家后向父亲做了汇报，并请母亲帮助他为出发做准备。——当他向父亲报告时，助左卫门听过后，他激动地落下眼泪，不住地点头，用他颤抖的手指写下了这个意思的字。
　　“做好不惜自身性命，不图家业名利，只一心为公的觉悟。”
　　虽然他心中有更多想说的话，但却无法表达出来。于是便将所有的一切都包括在这理所当然的话语之中了。从这之中让自己掌握该把握的东西，——金之助隐隐约约地好像感觉到了父亲的这个意思。金之助直视父亲的眼睛，他发誓自己作为父亲的儿子一定会竭尽所能，请父亲相信自己，安心疗养。……结果，这成了他和父亲最后的离别，但那时父亲不停地流着泪，颤抖的手握紧自己的手一直不放，那时他想说出什么来嘴唇颤抖着漏出几声喉音的事，成了金之助难以忘却的悲惨记忆。
　　他来到江户公馆之后一直都是繁忙的日子。但，之前父亲得到特旨，允许在家办理公务期间，他曾在父亲身边帮忙的经验起到作用，他没怎么太慌乱，立刻就适应了自己的工作。——出仕开始后不久的一天，藩主若狭太守问他：“出来前你父亲吩咐过你什么吗？”他没能理解藩主这话的意思，只是将父亲不惜自身性命的叮嘱做了回答。若狭太守贞继眼中露出沉思的神色，然后，回过神来点头对他说：
　　“有许多麻烦的事，找个时间说给你听，别忘了你父亲的话，努力工作吧。”
　　但是，贞继说过这话，不久他自己却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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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6：国家老==管理领地的长老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