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山本周五郎

420、畜生谷（五）之二

　　隼人静静地看向声音的方向。在火坑边坐着一位老人，他正在用金色的火钳调火坑里的火。年龄大约有快七十了吧，强壮的身躯，下巴突出的长脸，能感受到一股威严。他虽然头发已经灰白，但眉毛却乌黑粗浓，嘴角边能看到壮年人的力量感觉。这就是正内老人。
　　“权八就是，那个抽打人的男人吗？”隼人问道。
　　老人慢慢地点了点头， “把他栓水牢里了。”
　　“水牢？”
　　“不，是以前的水牢，”老人的视线还是盯着火坑说，“------从岩石中挖出的洞做成的牢狱，以前是将罪犯用锁链栓在里面，还到腰部为止注入水的，现在水管也没了，牢里很干燥的。”
　　放了他，隼人想这么说，但他已经失去了说这话的力气，他闭上了眼睛。
　　之后整整三天，他受到高烧的折磨，是在半醒半睡中渡过的。冈村七郎兵卫一直陪在他身边，从木户寨也来了几个慰问的人，但隼人的兴趣被正内老人，和看护照顾他叫绫子的姑娘所吸引。绫子的年龄十七岁，总是一张刚洗过似的，清爽的脸，眉清目秀十分美丽。说是来正内老人这里来学习读书写字的，“坚持到今日的只剩下这姑娘一个人了。”老人说过。------事后想来，被权八袭击，受到老人的照顾，这些对他来说还真是幸运至极的事，在回到木户寨的第七天为止，他听说了在那村子里传下来的各种各样的事，也见到了不少村民。在那期间大约察觉到，“村民们过着野兽般的生活”这个传言，十分接近事实，以及，村民们对正内老人从心底尊敬他，对他依赖的事。隼人将自己来担任统领的目的，试着向正内老人说明了一次。那时老人好一会儿，在火坑边沉默着看向隼人。
　　“我从以前，就发现了你的眼神。”老人终于说，“所以，我才问您，听说寨子里有位叫西泽半四郎的武士，是吗？”
　　隼人点了点头。
　　“那位大人的事又如何呢？”
　　“如果你听说了什么，”隼人像要抬起重物似地回答，“那只是，想像出来的流言而已。”
　　“在这里流言会传得很快，”说着老人注视隼人，“------我看到您的眼神就觉得，您不是会做流言所说那种事的人。”
　　然后老人换了口气，隼人所想之事只怕终究只会是徒然，他这么说道。很久以前，也有过应该释放这里村民的意见，也曾向这里的村民作过让他们下山开始新生活的劝说。但是这些听说“都被村民们拒绝了”。他们是流放犯人的子孙，先天具有无法消除的自卑感，长年累月，在山中孤独生活，对出去那个宽阔的人世间他们都怀有深深的恐惧。
　　“实际上就是这样。”老人说，“男人到了十七，八岁，差不多都会下山去，------这在这里，是被说成脱山的，下山的人都将失去音讯，或者在生活中失败，上了年纪后，只是为了埋骨故土而归，就只是这副样子啊。”
　　失去了音讯的人中，也许也会有在哪里找到工作，成功独立成家的人。就算这样的人，他们对自己出身流放村的事也毕生都将隐瞒保密，但大多数人都只会因为失败而陷入贫困之中，或者暴死街头，连名字也不为人知被埋葬何处，差不多只能会有这其中之一的结果吧。
　　“这些，回来这里的老人们，就可说是证人。”老人说，“回来后的他们，一，二年之内就会死去，就这一点，那个人世间的生活有多艰辛困苦，让村民们有了深刻的感受。”
　　我不是说您的想法有错，正内老人最后这么说道。如果您非常有耐心，真心想要作成这事的话，虽然人微力薄我也会尽力相助。不过，在这里，还有许多其它困难的问题，所以必须有恒心专心致志，下定决心才行。首先，得和村民们交好，这是第一，老人说道。
　　退烧后第四天，隼人记起了一直忘了的事，他下令放了权八。那时正好在身边的绫子，“权八已经逃走了。”她说着，慌忙用手掩住了嘴巴。
　　“十分抱歉，”正内老人接着绫子的话说，“牢门太旧了吧，前天晚上他撞破牢门，好像翻过山逃去邻国领地了。”
　　隼人看向刚村七郎兵卫。
　　“没用，”说着冈村耸了耸肩，“派出了追捕的人手，但听说连脚印都没找到，不过，应该不会再回来这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