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思故我在》萧由梨

67、第六十五章

　　自我折腾了一宿，隔天早晨醒来我顺利地在镜子里看见一国宝，哈欠连天地躺回被窝，却又始终睡不着。虽说已经有了打算不再做鸵鸟，但是具体要怎么做我却还没有认真想过，总不能直接冲到纪岸风面前说纪岸蜂窝其实是喜欢你的只是以前脑子转不过弯所以才让你等了这么久我们现在在一起吧？！且不说我自己受不受得了这肉麻的说辞，就是纪岸风大概也不会相信。但是如果温和一点循序渐进，我还真怕他又磨蹭个十年八年，那样的话未免太难熬！

　　哎哎哎……烦死我了！

　　我裹在凉被里在床上滚了一阵，最后从背包里摸出不知道被我冷落了多长时间的手机，刚开机，无数未接来电劈头盖脸地砸来。我的心猛地一阵狂跳，家里人从没有这么着急地找过我，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这时，电话又响了起来，是二哥。

　　“小囡，岸风家出事了。”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在去昆明的路上了，小镇很偏僻，就是邮差也是一个星期来一次，当初我灰头土脸到的时候阿夏姐就说：“一个小丫头来这么偏的地方什么，要是有事，那不是麻烦了。”

　　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直到现在，我才后悔为什么要来这么远的地方。

　　几乎是片刻也没有休息地赶路，阿夏姐怕是被我苍白的脸色和停不下来的眼泪吓到了，一个劲儿催促着开车的哥哥，也算运气好，如果不是刚巧赶上阿夏姐的哥哥来看她，我还不知道要多花多少时间。脑子里一直响着二哥的话，纪爸爸和纪妈妈出了车祸，送到医院后重伤昏迷，纪爸爸第二天走了，而纪妈妈深度昏迷。

　　走出机场，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是七哥来接的我，七哥脸色本就凝重，在看见我之后就更难看了，我知道我现在一定憔悴的吓人，因为从得知消息那时开始，我就再没合过眼。

　　路上，我将头靠在七哥肩膀上，闭着眼睛问：“哥，纪岸风怎么样了？”

　　“纪叔去后他就没有再说过话，只是天天守在纪阿姨身边。”七哥叹了口气，“纪阿姨还没有过危险期，二哥说情况并不好，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我的眼泪又开始汹涌：“哥，我们去医院。”

　　七哥伸手抹了抹我的眼泪，说：“你还是先回去休息，不然他看见你这样子，又不知道该多难受了。”

　　我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看他一眼。”

　　七哥看看我，又摸摸我的头发，没有再坚持，来到医院，透过大玻璃窗，我看见纪岸风坐在病床前，一动也不动，脸色憔悴而疲倦，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气。

　　我转身将头埋进七哥的怀里，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哥，我难受，我难受……”

　　七哥轻轻拍着我的背：“小囡乖，会没事的。”

　　我就那么哭着睡了过去，可睡得并不好，乱梦里像情景喜剧，每一个桥段都有人哄笑。终于醒过来，收拾好自己，再去医院。

　　一路上，我都在想见到纪岸风之后要说些什么，可是最后却一句也没有用上，纪妈妈也走了，医生护士来来去去，那么多那么多人，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纪岸风，他安静地站在那里，阳光洒在他身上，苍白瘦削的脸明暗不定，没有表情没有工作甚至没有一滴眼泪，只是沉默，只是看着如安睡般的纪妈妈，可他这个样子却压抑得让人心惊胆颤。

　　他的手死死攥着旁边的窗棂，终于液体从指尖滴落，猩红的刺目。

　　我终于受不了了，上前拽住他的衣领：“纪岸风！我知道你难过，你别这么憋着，你哭出来好不好，哪怕只是一声！就当是我求你，你哭出来好不好！！”

　　纪岸风缓缓转过头，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唯一，我哭不出来。”

　　我哆嗦着嘴唇再说不出一个字，他这一句话，比什么还让我难受，我慢慢松开手，后退了几步靠着墙壁，过了一会儿，好象连站的力气也凭空消失了，我不由自主的就顺着墙滑下去，跌坐在地上，把脸深深地埋在手掌里面。

　　我帮不了他，我甚至没有办法在他最难熬的时候给他一点点安慰……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有一片阴影落在我身上，我抬头，看见纪岸风的眼睛，里面空空的，仿佛什么都没有。

　　“我累了，你陪我一会儿好不好？”纪岸风轻轻说，向我伸手将我拉了起来。

　　已经入夜，窗外黑压压一片，纪岸风躺在床上，呼吸轻而浅，我握着他的手躺在他身边，一如小时候。我不敢动亦不敢言语，只怕会忍不住那满怀的心酸。

　　“唯一，其实我一直在埋怨他们，在我心里，他们从来就不是称职的父母，就算到最后，我妈说的也是她要去陪爸，她说他们一直很抱歉没有好好照顾我，她希望我能原谅他们以前对我的忽略。”纪岸风慢慢开口，“她说了那么多，可是到最后，她还是抛弃了我，这么多年来，我总是有意无意忤逆他们的意愿，他们想要我学金融，我偏偏学法律，他们想我留在国内，我偏偏出国，他们想我继续念博士，我偏偏回来工作……”

　　我沉默不语，我一直知道纪岸风与他的父母关系不亲，我还记得那是纪岸风念六年级时的事情，那一次他又是全校期中考试的第一名，那时要开家长会，刚好纪爸爸难得在家，于是平日里一副云淡风轻的纪岸风也有明显的期待，可是到了最后，纪爸爸也没有出现，我陪着纪岸风在学校待了很久，跟他说纪爸爸可能临时有急事才来不了，纪岸风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他脸上的那种神情，让我不忍心看，最后还是校工把我们赶了出去。

　　回到家，纪爸爸一脸愤怒地冲着纪岸风喊：“你这个臭小子，明明知道我很忙还捣乱！”

　　纪岸风沉默着不说话，我一下跳了起来，说：“纪爸爸，明明是你没有去开家长会！”

　　纪爸爸瞪着纪岸风：“我去了，可是人家老师说初一的学生没有开家长会。”

　　他的话音一落，纪岸风终于抬起头来，对着纪爸爸不停地笑，但那个笑却比哭还难看，就连向来粗心大意的我看着都觉得心酸不已。

　　“爸，我今年还在念六年级。”

　　说完，纪岸风也不看面色苍白的纪爸爸，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瞪着纪爸爸，哭着说：“纪爸爸我讨厌你！”然后去追纪岸风，最后在大院后面的小花园找到了他，他蜷缩在角落，肩膀一抽一抽的，我知道他在哭，听到声音，他没有抬头，只是说：“我就知道，他们从来没有把我的事放在心上。”

　　我的心一下变得那么疼，于是上前抱着他，哭得比他还要凄惨，说：“纪岸风，你还有我呢，你还有我呢！！”

　　我一直记得，纪岸风当时的眼睛那么亮，像是将满天的星星都装了进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我看不清楚纪岸风的表情，只是安静地听他说话：“……他们从来不知道，我这么做不过是希望他们能尊重我的意思，不要将他们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我不过想要他们重视我，可是，他们却这么离开了，如此突然，没有一丝预兆。唯一你知道吗，爸上个星期还让我去公司帮忙，可是我不肯，坚持要去律师行……”

　　我转过身抱着他，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纪岸风，这只是个意外……”

　　纪岸风将头埋在我怀里，眼泪湿透我的衣襟，声音哽咽：“是啊，不过是个意外，可是，我却失去了最重要的两个亲人，我无意间错失了那么多与他们相处的时光，我甚至……甚至来不及告诉他们其实我很爱他们……”

　　“唯一，他们剩下了我一个。”

　　“不是的纪岸风，不是的，你还有我。”我泪如雨下，手微颤拿出一枚指环放入他的掌心，这是我上次回来纪妈妈给我的，可我到最后也没能亲口给她答复，“我想，这个应该由你为我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