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云上青空。》被门夹了的少女心

66、塔中少女

　　这番谈话发生在私奔未遂事件隔天晚上。
　　流歌大睡了一场，热度多少退了下去，精神也好起来，只是身体未免沉甸甸的。此人不自量力的要去赶晚班车回东京，妄想第二天正常去上学，此时纸门哗拉一声打开，她看到出现的人自动消音。
　　真田不知是作着看望病人还是训斥从犯的打算，进门后只像一尊神一样镇在床脚，散发着黑气。柳似乎对那气场毫无所觉，声音轻缓地问被镇压的抖抖的小妖要不要喝水。流歌被两下夹击，被子都拉到了盖住鼻子的高度。
　　解救了她的是真田妈妈。日本美人穿着家常和服，端着粥登场，把儿子和儿子的朋友像撵鸡一样撵了出去。
　　流歌道谢后慢慢地喝起粥，觉察到喉咙已经不痛了，有些欣喜，之后在真田妈妈温言软语的劝说下决定多休息一天，免得病情反复影响了期末考。

　　平时该上学的时间却在家里躺着，流歌觉得怪怪的。她很劳碌命地一早就醒了，倾听着周围的声音。然而真田家的道场很大，有什么动静也很难传过来。发了一会儿呆，她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一场无梦的睡眠很安稳，她醒来时身上微微出了点汗。过了不久，纸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真田妈妈见她睁着眼睛，就微笑着走进来，问她肚子饿不饿，要不要洗澡。
　　浴室里摆放的是和式的浴衣和棉袍。流歌自然不会穿，只得很丢脸地向真田妈妈求助。打理完了自己回到房间，用完餐和真田妈妈聊了一会儿，估摸着到了放学的时间，外廊上响起脚步声。

　　“我回来了。”
　　“伯母，打扰了。”
　　得到允许后拉开纸门，两位少年恭敬地问候着。流歌回想起小时候的情景一时想笑。那时候两个小孩偶尔会跟着幸村在放学后来医院，皇帝大叔耍酷反戴着帽子，军师大人则留着可爱的妹妹头，白衬衣蓝短裤小书包外加安全帽，一身标准装备永远清清爽爽。
　　怎么一眨眼，两只身高好似都翻了倍呢。
　　摇头晃脑地感慨着，流歌未免惦念起不在场的另一个人。

　　真田妈妈和真田低声交谈，柳坐在一边自然注意到流歌的样子，略一思索就得知她在想什么。不禁微微牵动嘴角，转又沉吟。
　　他们都成长了。唯独流歌，时间在她身上仿佛静止了一样。虽然个子长高，头发长长，但是推门的那一瞬间，他仿佛仍见到了当年独自坐在白色病房里的少女。
　　在医院里等待他们回来的少女，笑容柔和，安安静静，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是自己潜意识里停止了向前转动的齿轮么？
　　想必精市比自己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想要守护她，等待她，却又莫名地焦躁吧。

　　室内的谈话告一段落。柳看了一下表，提议着：
　　“流歌你马上要去东京了吧。在那之前去看看精市吗？”
　　少女有些怔愣。之后犹犹豫豫地答了“好”。

　　无论如何，现在是让坏掉的指针再度旋转的时刻了。
　　纸门在身后合上，柳静静思考着。

　　虽然是存着乐见其成的心思，总一幅深思熟虑地闭着眼的master毕竟不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对手”好过。他承认无论是对于幸村本身走出低迷，还是清扫队友的不安情绪，那一拳都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可是自己这个成精的好友也凭这一拳让立海众，尤其是皇帝大人，把他的斑斑劣迹遗忘在脑后。
　　还有……
　　柳默默地看了一眼局促的小流歌。
　　好吧他就是不爽。从走进阳光明媚的病房，迎上大魔王圣光系加持的笑容开始加倍不爽。于是他语调轻快地问候了病人以后就拿起一个苹果，坐在一边慢条斯理地开始削，仿佛完全不知电灯泡为何物。
　　贤者结界和大魔王暗黑气场对峙的结果，是弱小的冒险者在“嗯”“好”“唔”这样支吾了大魔王几个常规问题以后落荒而逃。

　　流歌快到东京的时候接到幸村的电话。对方沉默一会儿，某人拿着手机忐忑不安起来。最终耳畔传来一声轻笑。
　　“很紧张吗？”
　　“……”
　　顿了一下，兄长大人温文尔雅的声音持续响起：
　　“我很高兴哟。”
　　“很高兴哟，小流终于正视我。”
　　少女脸上顿时发烧。幸好面向车窗，没有乘客注意到。
　　仿佛知道她不会回答似的，大魔王话锋一转：
　　“啊，我喜欢榛子牛奶口味，小流要认真做哦。”
　　流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上一囧：
　　“……哪有人自己要的…”
　　“嗯……怎么说呢，临近期末考，又要几天不见，情人节学校里会很热闹吧，我怕小流忘记呢。”幸村左手持电话，右手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窗上的水雾。
　　所有退路都被堵死，流歌想象到大魔王好整以暇的样子，不免有些不忿。
　　“坏人……”小声地嘟囔，没有逃过某人敏锐的听觉。
　　“嗯——”微微拖长的鼻音，带上笑意，“那么听了我的真情告白，却没有给出回应的人呢？”
　　几许戏谑，几许哀怨，几许诱惑，被控告者瞬间溃败。魔王的音波攻击甚强大。

　　挂掉电话，流歌在床上呆坐着。
　　她觉得幸村同学的心理素质实在是很好。她无意义地担心那么久，他居然就这么着自行振作了起来。年轻就是好……
　　可是既然是年轻人，不是该像凤君一样青涩的么？怎么连逼宫带调戏，脸都不红一下的……
　　不过两人也是太熟了，相处中大魔王欺负人也欺负得颇有些习惯，让他为调戏这种小事脸红可能比较困难。

　　想着有点郁闷，流歌仰天倒下，视线转来转去，停在了床头柜上的熊君身上。
　　那日因迹部怒了，熊君毕竟是没有拿去义卖会，就被她带回来摆在家里。
　　理由什么的女王大人没有解释，她看着他横眉立目的样子也没有开口问。那时候她已经确定，迹部确实是认识之前真正的流歌。
　　既然确定了，她不免联想到一向拒人千里的迹部大爷主动让自己在学生会工作，多半是因为多少有点在意“失忆的熟人”。
　　那么侑子学姐呢？第一次见面说着“这就是远山呀”，一直对自己很热情学姐呢？作为栖川夫人的女儿的学姐呢？

　　流歌想着又觉得没意思，伸手把大大软软的熊君拖过来抱着，在床上左右滚了几下。
　　说来自己到日本来，本来是担心幸村病发的事。现在人家自己振作起来了，底下据xf所说也没什么事了，她是不是可以干脆抛下这个一团糟的局面，回去投奔叔叔和杰度……
　　……
　　绝对会被越洋追杀的。
　　流歌内心泪了一会儿，抱紧熊君，闭上眼睛。

　　告白了，然后自己回应了，然后又怎样呢？
　　两人一起这么多年，不止朋友，不止亲人，不止知己，难道非要变成看到的恋人那样，闹闹别扭，吃吃醋，约会逛街，移情别恋，一拍两散的关系么……

　　精市哥哥，我会一直在的。
　　就算帮不上什么忙，就算你走上了岔路，我也会一直在的。
　　可是我不能像你的队友一样，和你一起站在赛场上；不能像你的对手一样激起你的斗志；不能像真田桑一样一拳揍醒你；不能像伯父伯母一样坚定温柔地支持你；
　　我越过了海和天空来见你，我知道很多事情，最后我还是什么都没有办到……

　　和我在一起，哪里也去不到呀……

　　精市哥哥，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朦胧间，她的眼前再次展开一片蔚蓝。
　　海轻轻包围她，把她向它的怀里更深地拉去。她听不见声音，闻不到味道，身体静静地下沉，触觉里只剩海水冰冷的温柔。
　　她在心底微笑，默默闭上眼睛。
　　这样就好。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看，一直一直下沉，沉到那片和天空相连的蓝色里。
　　那里，大家都会在吧……？
　　大家……爸爸……妈妈……外婆……会张开双手迎接自己，然后像以前一样，幸福地在一起……
　　不会被奇怪的人打扰，不会因为死亡被分开，这一次……
　　永远在一起……

　　chapter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