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明晞

3、Part.3

　　天是阴沉的灰蓝色，若雪记不清那一天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只记得，当她仰躺在操场上，打算像往常一样塞上耳机放空自己时，一个易拉罐被踢到了她的身边。

　　易拉罐在塑胶操场上碰撞出乒乒乓乓的响声。

　　公立大学常常混进一些社会闲杂人等，还没等若雪感叹是什么人这么没素质时，一张消瘦的瓜子脸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那人居高临下，一直在她的耳边说着什么。

　　看着对方那张熟悉的脸，若雪难以自制地落下了泪，她知道自己在做梦，这个梦并不美好，可一直深藏在心底的愧疚让她不敢醒来。

　　这都是她应该承受的，她如今活得好好的，这就是她最大的罪过。

　　女孩的嘴巴张张合合，一直在对她说话，若雪想起自己冲进寝室那一天，舒萤站在阳台上，对她笑了笑，然后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日记本。

　　日记本的扉页写着一段话。

　　「最爱的人，不在我身边，最亲近的人，没有向我施以援手，这个世界的主流因为我这样的异端而掀起惊涛骇浪，一点道理都不讲地将我绞碎成泡沫。」

　　对方像一只破茧的蝶，带着新生的彩翼，带着梦寐以求的自由飞走了，只有自己，守着那本充斥着绝望的日记，始终在原地踏步。

　　若雪明明没有真的听对方亲口说过那段话，但在梦里，舒萤并没有像记忆中那样飞走了，而是一字一句地，将那段话说给了她听。

　　舒萤啊……

　　从心底涌上的悲伤几乎将她淹没，眼泪簌簌而下，若雪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了这个梦的重量了。

　　醒来吧。

　　梦里，若雪冲舒萤挥了挥手，再见，阿萤。

　　还有，对不起。

　　霎时间，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若雪在空无一人的灰色世界里跋涉了许久，直到，一个高瘦的背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是夏一。

　　醒来时，若雪发现自己的枕头已经被泪水浸湿了，寝室玻璃窗外的天空和梦里的灰蓝色不同，是耀眼的橘红色。

　　天亮了，夏天总是昼长夜短，手机屏幕上显示现在才凌晨四点五十分，可那赤红色的太阳已经迫不及待地升起了。

　　若雪呆呆地回忆着自己那个梦，这是在舒萤离开她后，她第一次在梦里看清对方的脸，往常她总是在追逐着对方的背影，却怎么也追不上。

　　于是每次醒来时，她总会感觉精疲力竭，那种精神上的疲惫用什么方法都缓解不了。

　　若雪轻轻地起身，打开了自己的抽屉柜子，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本日记。

　　舒萤离开那么久，她始终没有读过这本日记，每每翻到扉页，她都会被那段文字深深刺痛，然后再也翻不下去。

　　这次也是如此，若雪轻轻地抚摸着扉页那段文字。

　　一年的时间足以摧毁一个人吗？

　　若雪眼睁睁地看着曾经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孩子，一点点枯萎，一点点绝望，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了大一初见时的灵气，只是木然。

　　舒萤的抑郁症或许早就有端倪了，只是过于迟钝的她一直没发现，抑或是，其实若雪自己也在逃避……

　　当初的少年意气，令她揽下了根本承担不了后果的事，于是当那些流言蜚语、异样眼神像海啸一样袭来时，她对舒萤，或许也是有怨的吧。

　　这份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怨，令她开始逃避，开始选择性地忽略舒萤越来越严重的问题。

　　然而当时的她没有想到的是，连自己都如此痛苦，身处漩涡中心的舒萤，又该是何等绝望？

　　若雪就这样在书桌前坐了一个小时，直到太阳彻底高悬在天空之上。

　　被她放置在桌面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若雪划开锁屏，是夏一的消息。

　　对了，昨晚她还梦见了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