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之青梅调（旭润）》白千宿

5、智斗

　　忘川河畔，百鬼横行。
　　润玉和旭凤隐了仙气，下了渡船。
　　那划船的老者摸着胡子道：“两位公子走好，是缘便是缘，是孽即是孽，大道通天，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润玉微微施礼：“多谢。”
　　老者撑着竹竿，大笑着离开了渡口。
　　旭凤望着那渡船道：“的确，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润玉轻笑：“你我如今虽为这金线所累，但似乎与往常更能看破一些东西。”
　　旭凤转头：“一切不过虚妄，我们虽是神仙，却也有无法占破之时，兄长想必比我清透。”
　　二人沿着渡口缓缓踏入鬼市，一切都极为熟悉，他与锦觅在这里也曾度过一段快乐时光，后来自己入魔，也常常喜欢坐在忘川河畔凝眸远望，期望能在这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
　　“公子！新到的兔耳，戴上后保准别人看不出来！”一个小妖凑到旭凤面前，摇着手里的兔耳朵。
　　旭凤一愣，恍惚记起这一幕，还没开口，便被润玉打断了：“不了，多谢。”
　　旭凤讪笑，锦觅不在，买这也没甚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又走了几步，想起前世锦觅得了兔耳欣喜万分，便又忍不住折了回去。
　　“拿一个给我吧。”
　　“好嘞！您拿好！”
　　润玉见他接了兔耳，放在手里把玩，心知他要去带给锦觅，不知怎么，心里莫名起了股酸意。
　　“火神二殿当真对我府里的仙娥这般上心。”润玉走过去，拿过那副兔耳自看着。
　　旭凤张了张嘴，突然有些想要解释：“大殿不要误会，我就是见这兔耳做的精致，颇为有趣，想自己留着罢了。”
　　润玉笑道：“是吗？那火神何时有空戴上一戴，也让我开开眼界，这闻名六界的凤凰战神，戴上兔耳是何模样。”
　　旭凤自知谎言太过拙劣，只好作罢：“大殿还是不要取笑我了，你若喜欢，送你便是了。”
　　润玉道：“女孩子家家爱玩的东西，我可不喜欢，还是回头带给锦觅，让她玩吧。”说罢，便收了起来。
　　旭凤望着那被收起来的兔耳，心下有些失落，他与锦觅自这一世开始，仿佛根本没有见过几次，每次见了，锦觅也像躲灾星一样躲他，倒是跟润玉亲密异常，每每想起他俩还有那指腹为婚的婚约，旭凤就更加难受，仿佛自己变做了曾经的润玉，而润玉变做了曾经的自己。
　　“你的心又痛了。”润玉轻声道。
　　旭凤赶紧敛了心神：“说来可笑，我虽是神仙，却连自己的心都控制不了。”
　　润玉看着他：“你与锦觅不过见过数面，为何从第一次开始便对她如此用情至深？难不成你们还有什么曾经？”
　　旭凤抬眼，凤眸里闪过一丝痛楚：“哪有什么曾经，我与锦觅不过初次相见，只觉她心性单纯，可爱洒脱，令人想要保护。”
　　“那既是如此，我看还是断了的好，否则母神那边你是知道的。”
　　旭凤面上泛起一丝苦笑，轻轻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呢。”
　　“什么容易？”一道娇俏的女声响起，紧接着一个一身黑衣的美貌女子便落在了旭凤身边。
　　那女子长眉杏眼，面若桃李，唇若胭脂，腰间一把长鞭，愈发趁得她英姿飒爽，巾帼红颜。
　　她微微嘟着嘴，言笑晏晏的看着旭凤：“火神二殿可真够意思，来了我的地盘不通知我，若不是我父王叫我来接你，鎏英竟不知火神已至忘川河畔了。”
　　旭凤笑道：“我此次微服出访，不想惊动太多人。”
　　“我是太多人吗！”那女子一拳打了他肩膀一下，“焱城王给我父亲传书，说穷奇逃往魔界，派了火神二殿前来捉拿，我一听你要来，推了多少军务啊。”
　　旭凤退身行礼：“多谢卞城公主厚爱，小神不胜感激。”
　　“不客气不客气。”鎏英目光扫过润玉，拱手道：“这位上神丰神俊秀，气势非凡，想必就是夜神大殿吧？”
　　润玉道：“久闻卞城公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夜神大殿过誉了，魔界久传，夜神大殿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火神二殿骁勇善战，爱恨分明，你二人一水一火，本以为是水火不容，谁想如今站在一起，竟是这般搭配。”
　　鎏英无心而言，但听在润玉和旭凤耳中却别有深意，他二人如今绑着姻缘线，总觉稍微的风吹草动似乎都是在暗示什么。
　　旭凤掩饰尴尬，咳嗽一声：“穷奇阴险狡诈，公主可有查到他藏身的地方？”
　　“还在查，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二位上神不如先跟我到卞城王府小住，待查到穷奇，我们再一同前往。”
　　旭凤道：“此番已是麻烦卞城王了，我们就在附近找家客栈住下，以免目标太大，引得穷奇有所防备。”
　　“好，都听火神的，那你们就稍作休息，我会通知手下尽快调查的。”
　　“多谢。”
　　鎏英引着二人来到一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便离去了。
　　旭凤还因着她方才的话有些尴尬，只得道：“卞城公主向来心直口快，夜神大殿不要介意。”
　　润玉浅笑：“无妨，久闻卞城公主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我心中敬佩还来不及，哪里会介意。”
　　二人在桌边坐下，旭凤一边倒茶一边道：“斗姆元君的镇魂鼎仅凭穷奇一人困兽之斗是无法逃脱的，我怀疑有人在外面解开了封印。”
　　润玉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眼眸微垂，轻声道：“你怀疑是谁？”
　　旭凤直白了当的说：“焱城王。”
　　“证据。”
　　“焱城王狼子野心，何须证据，我与他交手多年，对他的为人再熟识不过了……”他顿了一下，看着润玉，“夜神大殿莫不是不相信我？”
　　重生之后，若说对润玉没有芥蒂，是绝无可能的。旭凤每每午夜梦回，被惊醒的无非两个梦。一是锦觅钻心蚀骨的一击之后，冷冷吐出的两个字，从未。
　　还有，就是自己倒下前，润玉那毫无感情的一瞥。
　　哪怕之后他重生做了魔尊，每每想到那如此冰冷的眼神都会如坠冰窟，他们做了万年的兄弟，难道当真一点情义都没有吗？难道他真的如同那冰冷的玉石，是没有心的吗？
　　此世他日日小心，与润玉见面多称夜神大殿，总不愿亲密唤他兄长，旭凤觉得自己无法再承受一次被最信任的人如此背叛了。可是有时，这句兄长又是话到嘴边，吞也吞不回去。
　　润玉抬起头，回望他，那双好看的凤眼里有着太多的情绪。如果润玉还是从前的润玉，他一定看不懂，可是同是重生而来，旭凤眼里那被深深伤害后既渴望改变又害怕再次被伤害的恐惧，活了十几万年的天帝如何看不懂。
　　前世的他自觉欠这个弟弟良多，万年间魔界与天界偃息齐鼓，哪怕因着锦觅之死，旭凤再过分，他也从未大军压境打压魔界，相反还一次次的退让。
　　他要忘川河，他便送他忘川河，他要赤霄剑，他便送他赤霄剑，他要六界除了魔界不准盛开凤凰花，他便将六界凤凰花尽数枯萎，只留魔界延绵盛放。
　　终于，他们都累了。
　　仙史有载，魔尊陨落之际，天帝命六界凤凰花绽放，又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大火烧了整整三年，自此六界再无凤凰花。
　　“我自然信你，”润玉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可是我们无凭无据，怕他反咬一口。”
　　“大殿放心，我自然不会毫无证据就单枪匹马的去质问他，现在当务之急是捉拿穷奇，我们还有事要焱城王帮忙呢。”
　　润玉略微一想：“陨魔杵？”
　　“焱城王为人心胸狭隘，你们此番前去，他未必愿意借陨魔杵。”鎏英在前面引路，三人一路入了魔宫。
　　如鎏英所言，焱城王果真不愿合作，旭凤想起前世他所作所为就觉气愤，冷冰冰的站起来质问道：“斗姆元君的镇魂鼎是何等神物，凭借穷奇一只困兽，如何脱逃，焱城王此刻百般推辞，莫不是心中有虚。”
　　“本王有何心虚，我知你是战神，只道一人能挡十万魔军的火神殿下如何制服不了一个小小的穷奇？”
　　“穷奇之血凶险异常，若无陨魔杵消除毒性，到时毒液蔓延，只怕祸害千里。”
　　“火神殿下何须在本王这里耀武扬威，穷奇狡诈，自己逃脱与本王何干？再说火神殿下来我处借陨魔杵，难道不应该和心静气的相商吗？”
　　旭凤还要说话，却被润玉打断：“焱城王误会，火神并非在耀武扬威，如今也没有人想要追究焱城王看守不利的罪过，我们只是想来借陨魔杵，到时捉拿穷奇也可回宫给父帝一个交代。”
　　旭凤冷笑：“若无法捉拿穷奇，让他遗祸六界，到时六界质问穷奇如何出逃，焱城王也要像如今一样推卸责任吗？”
　　润玉笑道：“的确，若是穷奇之血蔓延，首当其冲的便是魔界，焱城王也不想看到这番光景吧。”
　　旭凤接着道：“到时六界悠悠众口，也不知焱城王想要如何堵住。”
　　“你们……”焱城王简直要咬牙切齿了。
　　“还请焱城王借陨魔杵一用。”润玉长身而立，不怒自威。
　　焱城王被这突如而来的气势吓的退后一步。
　　“两位上神莫急，陨魔杵我们自会相借。”一直躲在后面的固城王缓缓走出，“还请殿下同我前来。”
　　旭凤和润玉对视了一眼，抬脚跟上。
　　借出陨魔杵，焱城王气不可当：“黄口小儿到我这耀武扬威，他爹还要看我几分面子。”
　　固城王摸着胡子道：“我倒觉得这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哪里有趣？”
　　“方才那股真龙之威你可感受到了？”
　　想起那股让自己退后的压力，焱城王面色沉重起来：“以前只道天界几百万年，唯有一个旭凤还算成样子，没想到竟小看那个润玉了。”
　　“那股威压没个几万年哪里能历练出来，也不知道这润玉用了什么办法，竟这般厉害。以后这天界有的是好戏可看了。”
　　“自古便有真龙天子之说，若润玉当真深藏不漏，野心可见一斑。”
　　固城王笑道：“天帝迟迟不立储君，六界早已流言四起，但旭凤母家势强，战功赫赫，多半实至名归。若此时润玉脱颖而出……于我们，也算有益。”
　　“如何有益？”
　　“旭凤身后有他母家支持，还有百万天军，润玉有什么？若我们此时拉拢润玉，可比讨好旭凤容易多了。”固城王大笑起来，“无论如何，这场龙凤斗，我们是看定了！”
　　出了魔宫，鎏英便笑道：“你二人一唱一和，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叫那焱城王吃窘，当真有趣。”
　　润玉道：“我们只是陈述真相，可没逼他。”
　　“现在就差查出穷奇的藏身之处了。”旭凤想了想，道：“我之前在魔界寻访，知道一处偏僻之地，可用来藏身，不如我们去碰碰运气？”
　　润玉但笑不语，也不说话。
　　“何处？”鎏英反倒问起。
　　“你们跟我来。”
　　旭凤将二人带来前世捉拿穷奇的洞穴，指了指：“便是这。”
　　“是吗？”鎏英看了看，“确实可以藏身，我们去搜一搜吧。”
　　“不急，那穷奇受伤了，想必到处寻觅药材，我自天宫带来了些灵芝，应该可以引出他。”
　　鎏英大赞：“火神二殿心思缜密，鎏英佩服。”
　　旭凤摸了摸鼻子，非常不好意思。
　　润玉看着他尴尬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多时，穷奇便被引了出来，有了前世经验，润玉和旭凤捉起它来简直易如反掌，不消片刻，已将穷奇封印，看的鎏英目瞪口呆。
　　“我只知道火神殿下武艺高强，没想到夜神殿下也这般厉害，你二人联手收服穷奇可让鎏英长见识了，以后两军对垒，我们魔族胜算更小了。”
　　旭凤看了润玉一眼，也有些疑惑，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得笑道：“夜神大殿的真正能耐你还没见全呢，有机会找他切磋。”
　　“可别找我，我是文官，司夜，不可多劳筋动骨。”
　　“大殿谦虚，你刚才的身手，鎏英就算再连个几百年也追不上啊！改日有机会，定向大殿请教。”
　　“好了，如今这穷奇也收服了，我们就不打扰了。”旭凤道，“自此便告辞了。”
　　鎏英叹了口气：“此一别又不知多久才能再与你们相见。”
　　“有缘自会相见。”
　　“你们神仙就只会说缘，缘分好的就是良缘，缘分不好的就是孽缘，可这缘分连你们自己都无法控制，谁又有资格说这份缘是良缘还是孽缘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润玉看了一眼旭凤，是啊，是缘是孽，的确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