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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解毒 ...

  •   动手之前,褚阳在国都还有些事需要处理。

      最近同云中君一起在国都内行走,总能感到身后有人尾随,大概有大元帅府和天枢阁的。不过根据跟闻人铭见面打招呼的次数来看,可能天枢阁跟的更紧一些。

      是的,她时常碰上闻人铭,得他问候几句,让她在收集情报、处理琐碎之余,还要费着脑筋去敷衍他。

      不过她看闻人铭倒是乐此不疲。

      清晨,她换了一身服饰,浓妆艳抹,将银面具包起来,藏于衣裙之间,从北郊小院里出去,去向附近钱庄。

      钱庄位于国都北角,所处街道,并不热闹,但也不算冷清。日上之后,偶有着锦袍的商人之流来往其中,褚阳特地戴了冷洇染首饰盒里最贵重的首饰,披上华服云肩,又在举止上添几分贵妇之气,混入其中,倒也不显得特殊。

      “夫人,您来办什么业务?”有跑堂欠身询问。

      褚阳摸了摸头上的玛瑙珠花,沉声道:“北天九重无太阳,南幽九重有冤魂。”

      跑堂微微一愣,脊骨越发向下弯了弯,道:“您随我来。”

      暗室虽小,却明亮精致,显然不想让来访之客受委屈。褚阳坐在上座,下立三四位缁衣人,有男有女,皆是神情肃正,眼神坚毅。褚阳此时正襟而坐,目藏冷光,听着那几人的汇报。

      “……芒姑拒受一百两银,拿了十两,于十日前乘船往烨城去,有行者来报,现已隐姓埋名,深山垂钓了。”

      褚阳颔首,又抬了抬手指,嘱咐道:“行者尚未组建好,特调尽量少用。”

      “我等明白主上意思,这次用的是常令。”

      “主上本不愿动翰城之力,实因态势多变。你等小心行事,若暴露,不必报与主上,自行南撤。”

      “主上有何吩咐?”

      “三月二十八,天下会宴亥时,皇甫令将困南宫绝,地点我不知详细,但南宫绝与会,在外宫的概率极大,你等小心跟随南宫绝,提前告知他消息,再俟机助他脱困。解先生,你全权负责,此事若是失败,主上的行动会困难许多。”

      几人中一直沉默的男子微微颔首,答道:“伯兴明白。”

      “另有北郊一事,需空余人手派遣,二十八日辰时初,主上将亲点士卒赴北郊处理各江湖势力和皇甫眼线,其后将入主南宫。此事后,主上欲你等藏器于身,北郊经营他自会处理。若经营有成,他会设法将此处力量与南境合一……另外,主上的意思是,辛苦你们了。”

      除非必要,褚阳很少一口气说很长一段话,她微微顺了口气。

      底下站着的四个人沉默了一阵,最终那一开始答话的男子从身侧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双手捧上,道:“主上在此办事,定多有不便,还请姑娘尽心相助。”

      解伯兴终于抬起低敛的眉目向前看了一眼,眼神中透露些许怪异。褚阳笑了一下,接过盒子,看了一眼里面由银票垫着的黄白之物,道:“自然。”

      背上盒子,换上一身方便行走的衣衫,褚阳从暗室来到钱庄的后院,解伯兴跟了出来,褚阳看了眼他,道:“解忧,你有话说?”

      解伯兴看着面前女子的面容少有地在阳光下显露,若忽略她一身气势,其实,她形貌上也只是一位容貌清朗的年轻女子。

      他淡淡地道:“南宫行之将木,夺之容易;天枢权势滔天,唯有巧取。”

      “言其野心不小,天枢一心生意并无反常之举,否则皇甫令不会容他。可若说他无二心,天枢漓江以北的情报网密得滴水不漏……其人究竟意欲何为?”

      问罢自己,褚阳抬头望了望太阳。未等解伯兴说话,她撂下一句:“你我保重。” 便向后院深处走去。

      本以为一时不会有突破的褚阳,却想什么来什么。

      堪堪从后院的墙头翻过,走在僻静的檐下未多久,前面就闪出一团黑影。算起来,这里远离中心城区,是最边上的一条道了,现在天下势力首脑都聚集在国都翰城,想来也是鱼龙混杂,械斗也不足未奇。

      本也不关她事,可——

      “解药。”

      那个声音清冷锐利,仿佛淬了毒的箭簇。

      天枢阁,闻人铭。

      褚阳微微凝眸,瞧着那一身墨蓝的颀长男子踩在一伏地男子背上,剑正抵着他的脖子。他微微眯起眼睛,手腕微有颤抖,身上的血迹斑驳,衣角有些破损。褚阳终于反应过来,他气息已然不稳,状态糟糕。否则,即使他修为再不如她,也不会……让她站在他身侧目光所及之处,还未被发现。

      “阁主大人……”那伏在地上的男子声音因背上的痛楚发着抖,但他的语气却藏着几分得意,“九转门的‘九转死’是无解的,就是你再厉害,不到一刻内便会毒发,要怪就怪你卖了九转门的药方……让九转门……一丝活路也无……”

      闻人铭冷冷地勾唇,“武林争锋,各凭本事,与我何干?”

      “阁主,您就当我门门主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吧……”男子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好像将要咽气。

      褚阳悠悠走了出来,绕过闻人铭,蹲在半死不活的他面前,问道:“中原武林,也有毒门?”

      那男子本是要闭上眼去,却见面前现出一位女子,只瞧着她伸出手来向着他的面上轻轻戳了几下,剧痛便顺着她指尖落下的方向袭来,他始料未及,大喊一声:“啊!”竟是挣开了身子,在地上打起滚来。

      “仙子?”闻人铭惊愕地看向褚阳。方才神识有些恍惚,第一眼未认出来,等她转过头来,他也回想起了那两次她面纱下露出的真容,一时心下大骇。

      惯有的警惕,让他强忍脱力,握紧了剑。

      褚阳的视线轻轻掠过闻人铭的脸,看样子他情况不太好,她踢了一脚那打滚的男子,睇了他一眼:“不想疼死就别动。”

      言罢,就不去管他,转向闻人铭道:“伸手。”

      闻人铭不明所以,握剑的手更为紧绷了些。看着他防备,褚阳继续道:“情况紧急,长话短说。为抗皇甫,阁主之死对我百害无一益。九转门未闻我耳,想来不入流,可他言之凿凿,我亦不敢托大。先说好,诊金天价。”

      闻人铭打量着面前人的神色,她的神色永远是那么淡漠,当杀伐被收敛到她眼睛深处,就没有人能感觉得出她心中的想法。

      无力感油然而生,他该信她么?信一个目的不明、身份诡异的女子?信一个强于自己的强者?

      不……依照他对她的判断,除非他对她有用,否则不会……

      “你生死在我,你没得选。”她微微偏头,凝着一双很具迷惑性的明净双瞳,又向他靠近了些,一股清冽的气息向他袭来,似乎还带着幽微的草木香,但在前调过后,却是霜冻大地的厚重冰凉。

      感到凉意,闻人铭的精神恢复了些。他清楚知道自己确实中毒已深,不论是督脉凝滞、心跳加快、还是神识模糊、脏腑隐隐作痛,都已印证了这一点,何况他的经脉早就被灼烧得麻木,都已经分不清情况了。

      他调起仅存的一份力气,抬起左手,道:“请。”

      褚阳一手撑起他的手臂,一手探入他的袖子搭脉。她闭眼静听,闻人铭却看着她闭目的样子愣神。

      不出几秒,褚阳睁开了眼,放下他的手,向那在地上躺尸的男子问道:“‘九转死’之方,尔知否?”

      “不知……”

      “相思子、蓖麻相须……倒像那儿的做派。”褚阳边说着边手臂运气,点向闻人铭前后几处大穴。闻人铭只觉几股劲力穿入体内,即刻框住了全身督脉,镇住了火烧之感,不适的感觉渐渐散去。

      分明是那样霸道的毒——

      闻人铭愣神地向褚阳望去。褚阳看着他神情里只剩单纯的愕然,早失了深不可测的风范,心中闪过一丝怪异,倒有种自己的医毒之术被深深敬佩的感觉,一时感到新鲜,不由得笑了。

      这一笑,仿佛暖雨晴风破冻,消解了她周身骇人的寒意。

      闻人铭的瞳孔猛然收缩,似有一股力量从他心底升起,贯通他的四肢百骸。

      她那样冷漠的人——竟也有笑的时候。

      被压下去的心跳又快了起来,有一个念头巡回于他的脑海——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褚阳没注意到自己的展颜,只道:“九转门火候未到。只是阁主,若拿不到毒方,须费上一段时间才能解毒完全,你意下如何?”

      闻人铭敛下眉目,道:“先回天枢阁。”

      听此,褚阳眉峰微挑:“你打算给多少诊金?”

      “我闻人铭的全部私产,你想要多少?”

      褚阳摇摇头,说:“不多。”她拉上落在脖颈处的面巾,将那躺尸的九转门门人拽起,像提物件似的将他遛在身后。

      虽然样子很像下属,但这些年褚阳什么没做过,倒也磊落自然。

      首次到天枢阁的翰城分阁,是以买主的身份,如今跟着闻人铭,倒见着了天枢阁的另外一道正门。虽然这道正门从外表上并不像正门,仅仅是一扇一丈不到的小门,但看其门后的守备情况,和路的宽窄程度,可见这是阁内高层的通道。

      领头守备见闻人铭衣衫染血,身后还有两位陌生人,神有惊色,但也不慌张,只快步上前询问:“阁主,可是在北角发生了什么事?”

      闻人铭自若道:“我中了九转门的‘九转死’之毒,暂无性命之忧。你们把这门人带下去,问出‘九转死’毒方在何处,速速寻来。”

      褚阳就势将手上的人丢出去。领头者吩咐好手下处理,有寻人叫医者待命,又问:“不知这位姑娘是?”

      褚阳见闻人铭沉吟措辞,便拉下面巾道:“路过的毒师。得阁主看重,来跟贵阁大夫讨教毒术的。”

      领头者神色一滞,褚阳摸了摸下巴,补充说:“我早无须亲自解毒,恐技艺生疏,多有叨扰阁内前辈。不过,我诊金照收。”

      无须?那又是何人替了她?

      闻人铭考虑到她莫测的身份,又想到她如今成了他聘来的大夫,低低一笑,道:“嘱咐医师院里候着便可。”

      随闻人铭进阁主的千机居,先前作为客人,只入了前堂,现在跟着闻人铭,自然是到了后厅,只是半道被廊下众侍卫拦下,说要卸了武器才能入内。

      褚阳身边一般不带兵刃,便将自己腰带上装瓶罐的挂袋交了出去,众侍卫当然觉得诡异,又要求着她将随身物品都卸下。

      闻言,闻人铭几乎都要以为褚阳必会色动,却不想她只是垂头想了想,颔首答应,将身上背的盒子和衣摆里藏着的东西,都交了出去。

      闻人铭笑着向她问:“这么信我?”

      褚阳不答。

      到书房给闻人铭又诊过一次脉,已觉情况稳定,褚阳便又激了他几处大穴,以作呼吸循环之用,可带动督脉自发消解毒性,不过效果不甚显著,聊胜于无。

      其后,那被丢出的门人已经招供出九转门的下落,闻人铭下令去寻找毒方。属下问他该如何处置那门人,褚阳本以为闻人铭会直接下令抹脖子,如果是她便会这么做,未想,闻人铭要治好他的伤,把他放了。

      虽然当时他快咽气时褚阳用了巧技让他回天,但她说到底,也不会顾惜一个来杀自己的人的性命。

      闻人铭,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褚阳支了手在桌上,拿眼去看他,只单纯地猜测这个问题的答案。初春的竹风穿过虚掩的窗溜到她鬓间,褚阳的脸很少有见阳光的时候,因此肤色十分白皙、以至于几近苍白透明。她移了移位置,将自己的脸刚好露在窗户缝里透下阳光里。

      即使是偶尔揭开面具的时候,她也很少能感觉到阳光的温暖。闻人铭正展开了一副图闲闲地看着,似乎没注意到她的注视,自然,也有可能是他够泰然,不在意她的目光。

      闻人铭作为辅星,自然丰神俊朗,可比起皇甫令的完美男主脸,竟更添一份不群的气度。皇甫令凌厉,南宫绝温润,至于闻人铭……拿不出词来形容。

      复杂,太复杂。

      可边心不在焉地看着,她竟感觉到了肌肤上的一丝暖意。

      因这难得的感觉,褚阳的神色微有恍惚。

      约莫一个时辰后,闻人铭的属下送来一张单子,闻人铭看了眼,轻飘飘地搁在案上,不等他问,那男子已开口向闻人铭汇报九转门的情况。

      “九转门部分门人集结于西郊,我等前去讨要,门内某位堂主交出了药方,九转门门主随后自尽,门人跟着这位堂主散去。其暂住屋舍为……普通门人四十一位……”

      这些细枝末节,褚阳听得有些不耐烦,遂拿了案上的毒方看了起来,细细斟酌后,写下一份解毒之方,方子写好时,闻人铭这边才结束了对话。

      褚阳向外递出药方,道:“你天枢阁招人,定是要强记之人。”

      “事实琐碎,习惯便好,无所谓强记不强记。”

      等药煎好,已差不多到用午膳的时候,褚阳提前尝了一小勺解药,觉得无碍,便让闻人铭服下。再次诊脉后,听得他脉息平稳、流动畅通无阻,又觉得肚子有些饿,便向闻人铭告辞,拿上自己的随身物品离开天枢阁。

      回北郊的路上走到一半,感觉一丝不对劲,仔细想想,原来是没有向闻人铭要诊金。不过即使如此,她心里仍觉得有些别扭,似乎有什么东西出了错,却又看不到一样。

      直到晚膳后,听到江桃低语一句“那老伯怎么卖给我的尽是些快出芽的土豆”,她才察觉到自己出了不小的纰漏。

      “九转死”的毒方除了过于费钱外,也算用毒巧妙,方中有商陆根,白根商陆在此方的烈毒中无用,因此当时她下判断是红根商陆,配了药剂克商陆之毒,不过——

      商陆产地西南,早于两年前,南方林农大改,募农人农闲时除毒草灭害虫。灭虫可抵其庸,毒草上交可当其租,红根商陆也在其中。按理来说,中原上应该很难拿到红根商陆。

      褚阳猛然起身,迅速带上东西,径直推开门。

      闻人铭有没有事,就看九转门制毒的门人本事高不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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