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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八章·紫微 ...

  •   “欠的债,终归是要还的。”

      容貌素净的女子以她微沙的嗓音说道,她身后一位戴着面罩的男子缓缓抬头,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看到谭光后,眼神便凝成最凌厉的刀。

      那样的眼神,在谭光的记忆里划上深深的痕迹,他恍惚地唤:“龙……疏闲?”

      轩辕氏时,王公贵族成年男子流行取表字,同辈表尊敬、亲近多称字。后皇甫灭轩辕,这习俗也就禁了,如今只有单字名与双字名。

      “褚姑娘,您确定要这样?”龙勤微微蹙眉。

      “旁观者清。”褚阳微微抬手,复又对谭光说,“我身后这位,便是前血卫指挥使,龙勤。将军若是想与在北郊闹腾的那些人一样,想围剿前朝余孽,您请便。”

      “我自然不会……”

      谭光只用殷切的目光盯着龙勤看,龙勤的眉蹙得更深,微微退后,便道:“谭将军是皇甫氏的功臣,为何不会?”

      谭光只颤抖着手指,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指挥使,我……”

      “谭将军,自龙家罹难、轩辕覆灭后,前辈就不是指挥使了。”褚阳适时地火上浇油。

      龙勤侧首,帽檐滑落,使谭光看清楚他的发,谭光自知说什么也无法挽回过去的事,便抱拳道:“若能有我做的,我必万死不辞。”

      龙勤用指头敲了敲佩剑,眼中轻视之意更甚,道:“万死不辞?那替我死去的兄弟杀了当今的皇帝,辞不辞?”

      谭光只低头看着地面,手指更为颤抖,额上冷汗更体现出他的挣扎。褚阳见差不多了,对他说:“其实,如果将军愿意帮助,我的队伍只是想去一个地方。”

      “何地?”

      “烨城,镇北卫军营。”褚阳道,“请将军给一句明话。”

      谭光又看了一眼龙勤,见对方只是微敛着眸子,抚摸着腰上的剑鞘,对自己除了与皇甫氏放在一起的恨,别无其他,一时间心中苦味横生,又还是想为他做些什么。

      “只要去请圣上的旨,便能以调兵之由,将诸位送往烨城。我府兵尚有几千,不向大元帅府报备,可以从中以假乱真。”

      褚阳则问:“将军的女儿和女婿已被皇甫令怀疑,若再动作,皇甫令那边,会不会阻拦或者识破?”

      谭光缄默了片刻,答道:“皇甫皇帝,对我十分信任。至于二殿下,近来发生太多对其不利的事,自从以镇东换辅东后,他那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已然是虚名了。”

      褚阳不由得觉得皇甫令实在可悲,她不过是用了近三个月的时间,便让他失了天下兵马大元帅之名声。皇甫令绝非泛泛之辈,她自认绝非谋略无双,一切阴谋阳谋,就像是被天意书写好了,让皇甫令无力招架。

      她突然想起,在南境六州的时候,曾路遇一位疯癫的术士,他拦住她,要给她算命,他说:“您必是紫微入命,有帝王之气,让我沾一沾天子之气也是好的。”

      她摸了摸自己脸上吓人的面具,嘲笑道:“你一不知我生辰八字,二不知我面相手相,怎么算出来的?”

      “您是不知道啊,您身边的人,有富的、有贵的、有出名的,但不知怎的,气焰都跑完了,我想啊,这能影响七杀入命、破军入命的,也就是紫微了。”

      “若我并非紫微入命,”她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皆低着头的众人,“何解?”

      那疯术士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满脸愁容地仰头想了片刻,恍然道:“那便是异星临世,非寻常可参悟了!”

      “赏你的。”褚阳丢下一片金叶子,信步向前走几步后,回头看向她身后的众人,他们面面相觑,皆神色无奈地摇了摇头。

      夜晚,皇甫玦所领三千兵卒暂被皇甫令扣下,尚未回都复命,四皇子夫妇借伤故避于南宫,皇甫令向北搜寻无果,仍未松开北郊边线的封锁,联合皇帝身边的新宠,使皇帝不知他调动兵马之事,又意图包围南方,联合辅东卫及凌州守军,瓮中捉鳖。

      翌日早朝之时,皇甫令禀明皇帝,皇甫玦被反贼重伤,在南宫修养一事,自请带兵捉拿反贼,御史台弹劾其私调兵马,证据确凿,拥趸皇甫令的文臣反驳,皇帝允皇甫令后,甩袖离开。

      谭光在朝堂上一语不发,却私下面见皇帝,以陈调兵烨城之事。谭光用语得当,皇帝大为欣喜,辄下令。血卫众人在辅东卫军营早有准备,谭光回辅东卫后,即持诏换装前行。

      临行前,谭光神采晦涩地问龙勤:“指挥使,你是否记得红铜关对抗天鹰的一战?”

      龙勤冷然地回道:“是我参军后第一场仗,如何?”

      “你……救过一个人吧?”谭光的语气几近火灼,眼神又在沉闷的痛苦后,只剩下烈火过后的余烬。

      “十四年白驹过隙,我也不知道。”心觉古怪地答过,龙勤拧着眉看着他,霎时间一个怀疑闯到他脑海里,“莫不是我曾救过你?”

      “是……是的。”

      龙勤讶异之下,嘲讽地笑了几声,一股子恨意又冒了出来,但他的心早已不能被这恨意唤醒,也不屑去用言语表达,只淡淡地道:“若知你叛轩辕,我当时就会杀了你,何谈救你?”

      自谭光成为禁军大将军后,时常会远远见到龙勤配着两把剑出入皇宫,听那些内人们惶恐地称他为“大人”,听皇帝亲切地叫他“疏闲”,他知道原因,因为龙勤是血卫的最高统帅,是保护轩辕的第一人。

      血卫是轩辕氏掌控天下的秘密,是在天下各处蛰伏的力量,为捍卫轩辕氏的皇权而生,他们经过精挑细选,成为血卫一员,永别亲人,为皇室效忠一生,手段残酷、战无不胜是世人对他们的印象。

      龙勤,更是历代血卫指挥使中最年轻、最出众的那位。他身上很少见不怒自威的威武之气,但若他认真起来,只要一个眼神,便让人觉得被阎王爷扼住了喉咙。

      不仅如此,龙勤还是最受皇帝宠信的血卫指挥使,他并不想用“宠信”这一词,但似乎无别的词语可以形容出皇帝对他的信任和看重。据说皇帝是仗着与他自幼的情分,硬要他就任的,也正因此格外亲近。当时他不止统领血卫,还在皇宫中辅佐皇帝理政,朝野更是有传“皇帝勤政事,垂首问疏闲”这类的话。

      烨城上下,敢称呼龙勤表字的,似乎只有皇帝一位。能让龙勤正眼瞧的,似乎也只有皇帝一位。即使谭光身为禁军大将军,也未能让龙勤多看他一眼。

      偶尔,他会想,皇帝真是自私,让堪称国士的龙勤做血卫指挥使,将他的命运同轩辕氏绑在一起,不得不替他看护这岌岌可危的王朝。可假使能让天神低眉,会有多少凡人趋之若鹜——连他自己也一样。

      后来,新恩旧情织如麻。

      血卫在过封锁线的时候,褚阳停了下来,回头对龙勤道:“我做活饵,你们才能继续向烨城去。”

      皇甫令私调兵马,皇帝并未责令他退兵,大约南宫一方面的陈罪书也不能如预期那样称到皇帝面前。虽然现在南宫北郊舆论已经做足,但还需要撤去封锁线,才能烧到国都。

      龙勤明白她的意思,如果反贼没有出现,那么皇甫令就有更大的可能怀疑这队队伍。云中君知道她又执意以身犯险,难以劝阻,便只沉默地看着她。

      “那我等在何处与姑娘会和?”

      “我另有事要办,需南下凌州,且在南境六州有事,恐不能近日前往烨城,若有意外,前辈们可自行裁决。”褚阳顿了一下,继续道,“如果你们见到闻人铭,让他不要担心,保护好自己。各位保重。”

      “姑娘保重。”

      “云中君,未免意外,我们还是先一起吧。”她转向他,静静地说。

      顺着无人岭通过南宫甬道,绕过北山,褚阳在脑海中分析着整个北郊的地理模型,最终选择了一个离禹州边线不远不近的地点,作为银面具出现的区域。

      而后,她偏头看了看云中君挂着一身白的样子,道:“你这身白袍,得换。”

      换了白袍的云掌门是什么样子,褚阳不敢想,不过她还是这么做了。未免云中君的眼神过于嫌弃,她还是替他给换上了跟自己一样的一身黑。

      “‘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褚阳这般说道,将云中君换下来的白袍叠好放入包袱。

      “可是非黑白,并不浮于表象。”云中君理了理自己墨黑的袖子,淡淡地答。

      褚阳背起包袱,道:“云中君,可否帮我一个忙?”

      云中君点了点头,她便将银面具从衣摆里翻开,举步靠向他的背,抬手扬起银面具的亮芒。随着她的手越发举起,他们靠得越发近——近到云中君可以感到褚阳身上沉而清的气息,他不由得定在原地。

      那一双白皙而青筋明显的手晃过他的眼睛,即刻,视线变暗,面上被覆上了什么东西。

      “让银面具出现,我们离开这儿。”褚阳这般说着,云中君几乎能听到耳畔她的呼吸声,心中似乎有什么声音响起,慢而有力地在蛊惑他回头。

      任何天机大道,于它面前,皆是徒劳。

      ……

      “这就是大元帅要捉拿的反贼,若见之,通报大元帅府亲兵,并不惜一切代价,就地生擒。功最大者,军衔升三阶。”

      于皇甫令所派遣的北郊边线封锁军中,一位传讯官手持一沓纸张,向众待命的士兵大声喊着上级的命令。

      士兵们蜂拥而上,却见那画上画了个中等个子、身材清瘦,黑衣包得严实的人,那人的脸完全用一张花纹复杂的银面具所覆盖。

      有人骂骂咧咧地问:“他奶奶的,怎么就画了个面具啊?”

      “大元帅的意思是,不管戴银面具的是不是反贼,都要全力捉拿。”那传讯官连忙解释。

      众士兵看了那面具的样子,便散了开来,继续守着这死气沉沉的边线,这等过程,又在这边线上发生了无数次。

      忽而,北风过,在炎炎夏日里带来一丝诡异的凉意。于北郊与禹州边线不远的地方,士兵们奉大元帅的命令坚持戍守,在一番换岗之后,新到岗的士兵们突然眼前一花,有一道黑影闪过。

      “刚刚……似乎有什么东西过去了。”一位士兵出声道。

      “或许是野猫吧?”

      他们开始警惕起来,渐渐向外围分散。

      “呼——”风声起,卷起衣袍猎猎,那黑影又一闪而过,最终,轻飘飘地落在他们面前。在士兵们的紧张和恐惧中,那缁衣的身影慢慢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泛着锐光的银面具。

      “银面具!反贼!”一位士兵大吼一声。

      顿时,众士兵像被喊醒一样,提了刀就围攻而上,而且,一个比一个地健步如飞。

      面对将来的刀光,那戴了银面具的人像充耳不闻一般立在那儿,只姿势奇怪地抬了抬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最终,在第一个士兵的刀冲入他周身三步内后,他转了转手腕,掌风一推——

      众士兵如满树栖鸟被惊,被一股大力四散掀飞。

      在一片尘土飞扬间,众士兵挣扎着起来,却见那戴着银面具的人,已脚步轻点关卡门楼,向南飞掠。

      蒙着面纱扮盗匪的褚阳倚在树旁,看着戴着银面具的云中君来到自己面前,向他身后看去,却没有皇甫军追来,便问道:“皇甫军在几里外?”

      “约莫四里。”

      “从此处到关卡不过五里。”褚阳抚了抚额角,“我可没有你的修为……”

      云中君微微侧首,将眼神放到别处,问道:“那你是想等一会儿?”

      褚阳缄默了片刻,反拉住云中君的手腕,抬脚向南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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